A套餐

金云鶴

最近，葉茂接手了一家餐廳。餐廳位于居民區內，地段不錯，面積也合適，客源相對穩定，老店主是因為要開一家更大的餐廳才轉讓的。葉茂一眼就相中了，老店主也很爽快，轉讓手續很快就完成了。

臨別前，老店主對葉茂說：“有個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老大爺，有時會在附近迷路，每次都會坐在餐廳門口等家人來找。如果以后你看到了，就讓他來店里坐坐，他的家人一般很快就會找來，要是趕上飯點，就隨便給他點吃的。”

葉茂答應了。

經過一番精心的改造和籌備，葉茂的餐廳很快開業了。客人沒有想象中多，一個月下來，只能賺些辛苦錢。

有一天中午，葉茂剛忙完，看到有個人坐在了店門前的臺階上。葉茂走到店門外一看，是一位老大爺。最近正降溫，老大爺凍得直哆嗦。葉茂看老大爺的穿著打扮還算干凈，不像乞討者，就把他請進了店里。老大爺說自己出門遛彎，找不到家了，這才坐在這里等家人。

葉茂明白了，這就是老店主口中那個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老大爺。葉茂給老大爺倒了一杯熱水，又給他上了一份鴨脯飯，就去廚房忙活了。

沒過多久，葉茂看到老大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往外走，他想送一下老大爺，卻聽到老大爺一邊走一邊念叨：“這飯不如以前的好吃，味道差遠了，唉……”再看老大爺坐過的位子，桌上的鴨脯飯剩了一大半。葉茂苦笑著搖搖頭，轉身把老大爺用過的桌子收拾干凈。

幾天后，老大爺又坐到了葉茂的店門前。葉茂想起上次老大爺的評價，心里不免有些疙瘩，但他還是把老大爺請進了門。這次葉茂給老大爺上了一份店里最貴的臺式牛腩飯，心想他可別再說不好吃了。

這次老大爺倒是吃完了，卻只給了個中評：“這次還算湊合，我得去門口等兒子了，唉……”

葉茂又苦笑著把桌子收拾好。

這天，葉茂正準備打烊，一個中年人急匆匆地來到了店里。

中年人急切地問葉茂：“老板，你們之前那種‘A套餐’，能給我做一份嗎？我父親病重，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可他一直念叨著想再吃一次這里的飯。”

這中年人正是之前那位老大爺的兒子。葉茂正疑惑什么是“A套餐”呢，中年人接著解釋，說父親之前一直在這里吃“A套餐”，老店主每次都給他做一份蛋炒面，雖然有時配菜不同，但父親覺得都非常可口，總是偷偷溜出家門來這里。這次父親病危，吵著鬧著說還要吃以前的蛋炒面，中年人只好來請餐廳老板做一份。葉茂聽后犯了難，他可不會做蛋炒面，怎么辦呢？葉茂想，只能聯系老店主，請他做一份，到時讓中年人來取。

中年人一走，葉茂就給老店主打了電話：“聽說您以前的店里有一種‘A套餐’，專做蛋炒面？”

老店主一聽，說：“是啊，‘A套餐’其實是我給遇到困難的人準備的免費餐食，一般就是用當天店里現有的食材做的蛋炒面。以前我會在店門口掛個牌子，告知有困難的人可以悄悄告訴店員來份‘A套餐’，無需付賬，希望以后他們有能力了也能幫助別人。”

葉茂感嘆于老店主的善意，決定以后也在店門前掛個牌子，為有困難的人提供一份“A套餐”。接著他將中年人來店里的事和老大爺的愿望說了，老店主得知后一口答應，說明天一早就去葉茂的店里。

第二天，老店主清晨便到了，他跟著葉茂來到廚房，轉了一圈后，對葉茂說：“我先去附近買點需要的食材。”說完，他就走了。

沒多久，老店主采買回來了。他特地做了兩份蛋炒面，一份給老大爺，另一份說留給葉茂嘗嘗。

說起來，葉茂倒真的也想嘗嘗讓老大爺念念不忘的蛋炒面。等聯系了中年人來店里取好餐后，葉茂就吃起了老店主做的那份蛋炒面。面一入口，一股質樸而醇厚的香氣瞬間綻放在口中，葉茂心中立刻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溫暖，像極了鄰里之間的濃濃溫情……

一周后，中年人來葉茂的店里點了份推薦套餐，匆匆吃完后，他說了句“錢放在桌上啦”，便走了。等葉茂來收拾桌子，發現中年人竟留了一千元現金！旁邊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感謝老板曾經提供的免費餐食，一點心意，敬請笑納，家父已于幾天前去世。”

葉茂看著錢，不禁感嘆，雖然自己也給老大爺提供過兩次免費餐食，老店主卻不知給老大爺做過多少次蛋炒面，他甚至為了老大爺的臨終愿望，特地跑來做了一份蛋炒面。這些錢，理應給老店主。最近餐廳客人越來越少，今天店里也就中年人這一位客人，葉茂決定干脆早點打烊，正好把錢送給老店主。

老店主得知葉茂的來意后，說：“那中年人留下的錢，我就不要了，你可以用那筆錢來多做一些‘A套餐’，去幫助有需要的人，比給我有用多啦！”

見老店主態度堅決，葉茂只得作罷。想了想，他嘆了口氣，說：“不知道我這餐廳還能提供多少次‘A套餐’？這幾天我在想，要不要等房租到期后就關掉算了……”

“我猜到了。”老店主突然話鋒一轉，說，“你店里的菜品都是用料理包做的吧？”葉茂一驚，沒有否認。老店主又說：“那天我去給那位老大爺做蛋炒面，進了廚房發現，你那里連一些最基本的食材都沒有。我看到廚房角落里裝料理包的箱子，就明白了。”

料理包是一種速凍加工的烹制菜品，使用時只需要將包裝撕開，經過簡單加熱后即可食用。料理包的口味與親手炒制的菜品相差無幾，卻具有簡單快捷易存放的優勢，很多餐廳都開始使用這種料理包來代替廚師。

葉茂如實說道：“我一直以為用料理包做菜速度快、味道好、成本低，餐廳一定可以紅紅火火，現在看來也并不是這樣啊……”

老店主說：“就像你說的，料理包方便快捷，如果你的店開在辦公樓附近，那生意可能不差，因為附近多是上班族，他們相對來說更看重出餐速度是否夠快、夠方便。但現在你那餐廳的客人大多是附近住戶，大家更注重人情味，有人不吃辣，有人不吃香菜，有人愛吃肉，有人只吃蔬菜，而料理包里的東西都是固定的，根本沒法滿足這些要求。再說有些簡單的菜品其實很受歡迎，市面上卻沒有相應的料理包，比如那位老大爺鐘愛的蛋炒面。料理包雖好，卻是流水線生產的東西，終究少了些人情味。”

葉茂恍然大悟，原來餐廳生意下滑是輸給了“人情味”……

這時，老店主說：“上次我做的蛋炒面，你覺得怎么樣？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做。”

葉茂眼里閃出了一道光，趕緊點頭。就這樣，葉茂跟著老店主學了蛋炒面的做法。后來，他下決心改進了餐廳的菜品。不變的是，葉茂仍然將從老店主那里學來的蛋炒面作為店里的“A套餐”，以便給需要的人提供幫助。

沒承想“A套餐”的事情竟不脛而走，許多不住在附近的人也慕名來到葉茂的餐廳。漸漸地，葉茂餐廳的生意有了好轉……

（發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