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黃豆

魏亞東

在那吃不飽飯的年代，清麗家格外困難。家里五個孩子，清麗年紀最小，上面還有四個哥哥姐姐。父母早出晚歸，土里刨食，只為全家能有個半飽。

父母外出勞作時，大哥就帶著四個弟妹。雖然孩子們年紀相仿，但在清麗的記憶里，大哥從不曾有過男孩子常有的淘氣、頑劣，仿佛生來就是長兄的模樣。偶爾，母親會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小碗炒黃豆，遞給大哥作為獎勵。大哥接過炒得金燦燦、香噴噴的黃豆，四個弟妹就一個挨一個地趴在木桌旁咽起了口水。大哥從來不吃獨食，在四雙貪婪的小眼睛的注視下，大哥學起將軍的架勢，清了清嗓子：“士兵們，我要開始排兵布陣了！”緊接著，大哥熟練地把那碗炒黃豆分成了“班、排、連、營、團”五個陣營。清麗理所應當地分得數目最大的“團”，然后是三哥、二哥和姐姐，最后才是屬于大哥的“班”。而弟弟妹妹們，就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絕對服從大哥的權威。

大哥16歲那年，靠天吃飯的鄉親們受了旱災。大哥的眼神里幾乎看不到一絲猶豫，直接就說：“我不想讀高中了。”

大哥開始扛起了父輩的責任。有一年盛夏，為了搶占打草的黃金期，大哥和父親去了一片很遠的草場。夜色下，兩人在支帳篷時與一群狼相遇了。父親和大哥本能地揮舞起鐮刀，卻也激發了野獸的獸性，它們發出進攻前的低吼。緊急關頭，鐮刀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沒想到狼群聞聲竟落荒而逃。回家后，大哥向弟妹講述這場歷險：“真是老天幫忙，死里逃生，如有神助！”大哥講得眉飛色舞，清麗卻悄悄抹起了眼淚……

因為有了大哥的犧牲，弟弟妹妹們沒有受到失學的痛苦，畢業工作后漸漸羽翼豐滿。不知什么時候，大哥所扮演的將軍角色漸漸退隱幕后了。

大哥52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心臟瓣膜閉合不全導致心力衰竭。面對巨額手術費，向來只知付出不知索取的大哥，選擇了放棄。聽到這個消息，天南海北的弟弟妹妹們聚齊了。那天，清麗特意炒了一碗黃豆，遞到大哥面前：“你來分吧！”

大哥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疑惑，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當起了將軍。黃豆又被分成了“班、排、連、營、團”五個陣營。清麗搶先當了“團長”，而大家也按順序分領了屬于自己的“隊伍”。

清麗學著大哥做“將軍”的樣子，指著最小的一堆黃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大哥說：“這是你分攤的手術費！”

大哥滿臉震驚，接著，他臉漲得通紅，跑進洗手間。洗手間里，傳來大哥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手術獲得了巨大成功，大哥的主刀醫生說：“既要心瓣修復，又要進行置換，這么棘手的手術卻很順利，如有神助！”

（發稿編輯：呂? 佳）

（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