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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母·詩會

2022-06-04 03:36:07韓東
花城 2022年3期

韓東

曉華的朋友出差去S市,順便去看望了曉華母親。他給曉華打電話,說:“伯母真的有點瘦,你去看看吧。”曉華說:“沒事,她是吃中藥吃的。”但心里總歸是牽掛了。

真見到母親,他嚇了一跳,從來沒見媽媽這么瘦過,他也從來沒見過這么瘦的人。瘦到什么程度,就像是紀錄片里奧斯維辛集中營的那些猶太人,就有這么瘦。這才半年呀,今年春節曉華是在S市過的,也許那時媽媽穿著棉衣,他沒看出來;只是覺得從袖管里伸出的手腕特別細弱,身體在衣服里有些晃蕩。

他的頭腦里冒出兩個字“救母”。曉華想:我一定要救我母親。問起保姆小張,媽媽現在不吃湯藥了。是醫生放棄了,不開方子了,還是媽媽吃不進去,他沒有多問。這又有什么區別?當務之急是維系媽媽的生命,增加一些能量或是體力。連身體都枯竭了,談何治病或者不治呢?

曉華沒有回去上班(原本只請了三天事假),就此在S市住下。他想的是,哪怕是丟掉目前的工作,我也得救回母親。

他借住在朋友空置的一套房子里。每天上午起床后胡亂吃點東西,就去媽媽那里。也沒有任何事干,就是陪媽媽坐著。此外是監督她吃兩頓飯。曉華的午飯和晚飯也在那里吃。

開飯時從來都是一桌的菜,大碗小碟放滿了小桌子,都是媽媽平時愛吃的。小張盡心盡力,不厭其煩,但媽媽完全吃不下去。她端著一只小碗,里面只盛了一小勺米飯,加上湯菜也不過一兩吧,媽媽能吃上一個小時。最后還剩一半。看她吃飯無疑是一種折磨,曉華不忍直視,跑到陽臺上去抽煙。聽著媽媽在屋里喘息,他知道她正在努力,盡量多吃一點也是為了他。為讓兒子高興,她才拼盡全力的。風穿墻縫一般的尖嘯聲讓曉華不寒而栗。

飯菜吃不進,那就吃流食吧。曉華跑了一趟S市最大的超市,在貨架前斟酌半天,最后買了幾大罐嬰兒食用的進口奶粉,他親自沖了端給媽媽。背對媽媽,他從奶粉罐里一挖就是幾大勺,媽媽吃飯的小碗幾乎堆滿了,之后沖上開水調和。完全不是正常的比例。曉華知道不能這么干,但他又能怎么干呢?媽媽接過,開始喝,這一喝又是一小時。

即使曉華喂媽媽也一樣,熱牛奶直到變涼,也還會剩下大半碗。

他剝桂圓塞進媽媽嘴里。有時能吃一顆,有時吃兩顆,不可能再多了。媽媽將殘渣吐在曉華手上的餐巾紙上,能進去一點汁液也不錯呀。

后來曉華想到,媽媽之所以吃不進東西,和她缺少活動有關吧。就扶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客廳里走路。

這是一套單身小公寓,除了廚房廁所陽臺,也就一室一廳,廳的面積大概十二三個平方。他扶著她,慢慢地來回走動,能走三五趟。曉華把媽媽送回沙發坐好,馬上準備設備讓她吸氧。吸完,曉華說,“媽媽,我扶你再走一下。”

每一次媽媽都很配合。有一次他們竟然走出了套間門,到了走道里。曉華請媽媽從樓梯走下去,當然是他架著她下去的。到了下面一層樓梯,他丟開媽媽,一步三個臺階地躥上去了。媽媽急了,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理。他知道媽媽鉤子一樣干瘦的手抓著樓梯扶手是不會放松的,即便有歪倒的跡象也來得及飛奔下去救援。

他在上一層探出腦袋喊:“媽媽,你可以自己上來。”只見媽媽抓著扶手,另一只手撐著臺階向上爬。她終于自己爬上來了,曉華迎下去抱住媽媽。整個過程讓曉華想起當年父親教他學游泳,往水里一扔,之后就靜觀其變……

“不殘忍一點不行啊。”他想。

走樓梯的事只發生過一次。事后媽媽雖然多吸了一次氧,但曉華還是看見了希望。

晚上回到朋友的房子里,曉華有大把的時間,但干不了正事。比如寫點東西,讀讀書,或者看一部電影也行。他更沒有心情看電視。唯有上網。曉華在網上轉帖、跟帖,發表言論,變得非常亢奮。和網友打仗,言辭激烈,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甚至謾罵爆粗口。憋屈了一天的郁悶終于發泄出來。

有時曉華也找人聊天,也聊媽媽的病況。但他不會找認識的人聊,化名的陌生人是最佳的傾訴對象。如果對方是個女網友那就更好了,除了互訴衷腸還能來點曖昧。這樣的聊天中曉華亦十分勇猛,言語放肆、露骨,經常嚇跑對方。最后留下來的都是“有信仰的人”。

一個尼姑,對曉華的調戲置若罔聞,只是一個勁地勸他去念《地藏經》。

曉華說:“我念那玩意兒干嗎?”

尼姑說:“念了你媽的病才能好!《地藏經》不要太靈!”——她喜歡用感嘆號。尼姑舉了一個例子,一個小朋友頑皮,被520膠粘住了上下眼皮,送到醫院醫生束手無策,他媽媽念了兩遍《地藏經》,孩子的眼睛就自動睜開了。

“胡說八道,這你也信?”

“怎么不信,實話告訴你,我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尼姑道,“所以說,你別跟我耍流氓,老娘是結過婚的!”

尼姑……結過婚?顯然不便再往下聊了。

另一個是位女基督徒,網名瑪莉雅。瑪莉雅勸他去念《圣經》,說念了《圣經》他媽媽的病才能好。

瑪莉雅的脾氣比尼姑好太多,曉華讓她發幾張照片過來看看,她毫不猶豫地就發過來了。

曉華說:“穿太多了。”

瑪莉雅馬上發過來幾張露大腿的。

“還是多。”

瑪莉雅發過來一張泳裝照,碧海藍天,金黃色的沙灘,一抹鮮紅的抹胸。曉華不敢再往下說了,他覺得瑪莉雅簡直就是一位沒長翅膀的天使。

他買了《地藏經》和《圣經》,置于床頭,睡前會翻閱一番。“至少有助于睡眠吧。”他想。

有時半夜從噩夢中驚醒,他也會擰亮臺燈,翻開經書,念上一段再睡。如此這般,一夜要折騰好幾次。

按照尼姑的建議,曉華購買了念佛機,帶到媽媽那里,接上電源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當然了,他把音量調到了最小,算是他和媽媽相處時的背景音樂吧。

瑪莉雅建議曉華每天跟她一起禱告,曉華卻沒有采納。他覺得這么做太過分了,或者說時候沒到。曉華難以想象自己面對一片空無卻當成有人,念念有詞,最后還得說那句“阿門”,并手畫十字結束。

兩年前媽媽被診斷出肺癌,并且已是晚期。當時曉華和哥哥面臨抉擇(他們只有兄弟倆)。一是住院,化療、放療,該干什么干什么;想必最后是插管,開膛剖肚,走完一套程序,他們也算是盡力了。另一個方案就是吃中藥。他們選擇了后者。

這個決定頗為不易,是曉華和哥哥,包括媽媽一致同意的。為此哥哥特地在家附近購置了一套單身公寓,雇用了小張,讓媽媽住進去休養——哥哥家里因為有孩子,過于吵鬧,不利于養病。

應該說,開始中藥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媽媽狂咳了一個多月后不咳了。她只是消瘦,并且無法遏止,到后來中藥也吃不進去了。通過服湯藥去進補、調養自然已沒有可能。

曉華再見到媽媽時,醫療上就處在這樣一種停滯狀態,想要救母只能另想奇招。

他購買了一本《經絡學與對癥按摩》,和《地藏經》《圣經》并置在一起。現在,念誦《地藏經》和《圣經》的時間被他用來研讀這本專著,有時一讀就是一個通宵。第二天來到媽媽住處,現學現賣給媽媽按摩。

他把她抱到一張凳子上,站在她背后。媽媽的兩片肩胛骨凸起,哦,真的就像小鳥骨頭一樣。曉華一面幫她按,一面心里流淚,擔心太重了會把媽媽捏壞,太輕了又起不到作用。媽媽低垂著顯得碩大而沉重的腦袋,是享受呢,還是在竭力承受,誰也不知道。

然后,曉華再用熱水給媽媽泡腳。人雖瘦得像小鳥,媽媽的小腿,包括腳卻腫得像大象。他也不知道水到底是太熱了還是太涼了,媽媽一聲不吭,沒有任何反應。曉華抬頭看她,媽媽竟然在笑。但那是一個固定的笑容,并非愉快,也非不愉快,僵在那兒,似乎永遠如此。這是一個病重的媽媽可憐她的孩子才有的永恒的微笑,其中有感激,也有安慰他的意思。

尼姑介紹了一位名醫,據說醫術在國內能排進前五。曉華去百度搜索,果然如此,滿屏都是五爺醫治疑難雜癥起死回生的報道。可五爺人在北方,媽媽目前的狀況并無可能北上。曉華想請五爺飛來S市看診,估計花費得十萬元吧。哥哥情愿出資,但五爺就是請不動,這反倒證明了此人是一位良醫,并非貪財之輩。曉華越發信了五爺,死纏爛打,最后,對方答應隔空診斷,讓曉華拍了媽媽雙手和舌苔的照片發過去。

“晚矣,晚矣。”五爺說。但還是給了一個秘方,讓曉華去買麥飯石,泡了水給病人服用。

曉華跑了好幾家藥店,都沒有麥飯石賣。五爺提醒他去花鳥市場看看。果然發現了麥飯石,泡在幾乎所有的金魚缸里,正咕嚕咕嚕地往上冒著氣泡。曉華馬上悟出了其中的原理。媽媽的問題在肺,癥狀是喘氣困難,這多孔結構的麥飯石可不就是做通氣冒泡之用的嗎?

他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媽媽畢竟不是金魚,即使病勢深沉喘不上來氣也不是一條金魚啊。但他還是買了一堆麥飯石,暫且就把媽媽當金魚吧。

窗外陰云密布,要下雨了。媽媽的臉也憋成了灰色。可她堅持不吸氧,因為剛剛吸過,下一次吸氧的時間還沒有到。她憋呀憋呀,然后斷斷續續地說出一句話。

她說:“我,我,我真想,拿一根棍子,把這些玻璃全砸,砸碎。”

她認為是封閉陽臺上的窗玻璃妨礙了空氣流通,因此有恨。曉華心里難過,因為自從他懂事,從沒見過溫柔的媽媽說過如此暴力的話。

大雨如注,雨點敲打世間萬物。媽媽緩過氣來,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她解嘲道:“要是讓人聽見我這么說,他們會說,這個瘋老太婆啊!”

曉華感到臉上有淚水,干脆把頭伸到了外面的瓢潑大雨中。

晚飯以后,曉華準備回借住的朋友家以前,哥哥來換班。哥哥從媽媽房間里出來,去了陽臺上,背對客廳開始大哭,曉華被驚到了。哥哥的這通哭突如其來,聲勢驚人,曉華從廳里看見他的背影,肩膀一聳一聳的,聲音如狼嚎。遠處是S市夜晚的一片燦爛燈海,那個猛烈哭泣的身影鑲嵌其中,抖動著。終于定格,燈火也不顫了。

他就不怕媽媽聽見嗎?曉華想。也許媽媽真的聽不見這一墻之隔的哭聲了。就算聽見了,她也無力辨別到底是誰在哭,更別說確定是自己的兒子,是她的兒子在為她哭。如果沒有這樣的判斷,哥哥是不可能哭得那么放肆的,不可能那么肆無忌憚。

回到住的地方,曉華無心上網,但他還是上了。在網上找瑪莉雅,對方不在線。他從冰箱里拿了兩罐啤酒,去了陽臺。陽臺上有兩把現成的鐵椅子,曉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將腳蹺在另一把椅子上。朋友家的陽臺沒有封閉,亦遠離街道,他就這樣坐在黑暗中喝了一罐啤酒。

想想還是不行,曉華返回屋里找手機和記下的瑪莉雅的電話。他一面撥打電話,一面走回陽臺。

瑪莉雅接起,竟像是一個老熟人(這是他們第一次通話),“咋啦,曉華?”她說。

曉華也沒問她方不方便,劈頭就說:“你帶著我禱告吧。”

“現在?”

“現在。”

然后他們就開始了。“天上的父啊,求您赦免我們一切的罪……求您憐憫我們這些世上的罪人……求你憐憫罪人曉華……我將生病的慈母仰望在您的手中,求主親自醫治……”

瑪莉雅說一句,曉華跟著重復一句。曉華一面禱告一面想,這事兒太荒唐了,實在讓人難為情,一面又覺得自己這么想是大大的不敬。忽然他發現,那只蹺在椅子上的腳已經到了椅子背上,另一只腳則放在陽臺的水泥護欄上,他的整個姿勢此刻是腳高頭低,半仰著,還折成兩截,也確實太不虔誠了。于是他放下雙腳,離開了椅子,不知怎么弄的,竟然跪下了。他想趴在地上磕頭,身體也匍匐下去了,又一想好像基督教是不興磕頭的,馬上又立起了上半身。可他們還是跪的,他似乎有這樣的印象……曉華終于選定了一個自認為合適或者說得過去的姿勢,跪在陽臺的一團黑暗中,上半身挺直,一只手上舉著手機……

這一番折騰伴隨雜念紛飛,同時曉華也沒忘記重復瑪莉雅的禱告詞。那句“阿門”終于來了。他問:“完了?”

“完了。”瑪莉雅說,“晚上吃什么好的了?”她想接下來聊點什么,曉華沒有回答,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并沒有馬上站起,傻不愣登地他又跪了好一會兒,就像是要弄清自己的處境。黑夜如水,耳畔響起一片沙啦沙啦聲,曉華意識到是那棵木棉樹,長得比五層樓還要高了,枝葉被風吹著掃到了陽臺的護欄。木棉樹把他帶回到現實中,曉華站起身,走回房間里。

他并不想上網,但還是上了。果然,瑪莉雅已經在線。她沒有提剛才禱告的事,但對他的態度顯然已不比往常,是以他們共同禱告過為前提的。

“你不是說我穿多了嗎?今天發個全的。”她說。

“全的?”

“就是裸的,全裸。”

曉華突然生氣了,憤怒不已,簡直是怒不可遏:“我們剛剛禱告過!”

“那又怎么樣?”

“我是誠心誠意的,你不覺得不合適嗎?”

“不懂。”

“齋戒沐浴你不懂嗎?那樣才有用!”

“異教徒的迷信,我們從來不這樣。虛偽!你就裝吧。”

“無知無識,沒文化!”

最后曉華還是把瑪莉雅拉黑了。不是為表達他的憤怒,也不是怕自己說出更難聽的話,是擔心對方真的發來裸體照片,今晚的禱告可不就真成兒戲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呢……

這一夜他的手機在朋友空曠的房子里響了很多次,曉華雖然擔心媽媽,但還是沒有接,也沒有看。這大概也是一種無稽的迷信吧?一周后媽媽因無藥可醫去世了。曉華有時會想到那個禱告之夜,不禁感到羞恥。他在黑暗中那么跪著,舉著手機,言不由衷,就像演戲一樣……

禱告詞中有一句話算是說對了,我們都是罪人。

《S市晚報》每年都會舉辦一次題為“詩年華”的活動,已經舉辦了十屆,曉華參加了至少八次。之所以如此頻繁,是因為《S市晚報》的主編當年和他是一個詩社的,哥倆推崇的也是同一批詩人。老朋友們借機相聚,不免其樂融融,但這并非曉華屢屢參加的唯一理由。

曉華母親和哥哥一家就住在S市。每次參加“詩年華”曉華會順便看望母親,或者,看望母親順便參加一下“詩年華”。活動期間,曉華也曾把他的詩人朋友領到家里拜訪母親,老人家熱情、健談,給詩人朋友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尤其是她特有的“氣質”,按聞仁的話說:“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阿姨才是真正的美人!”聞仁說這話時母親已經年近八十了。

今年,“詩年華”舉辦前一個月,曉華就開始四處聯系,問老朋友們是否來S市參加活動。多年下來大家都有一點疲沓,積極性并不是很高。“我鐵定參加。”曉華說,“實際上在S市我已經住了三個月了。”原來曉華的母親生病,他請了長假待在S市陪伴盡孝。

“一個月后,就算出現醫療奇跡,我媽也不可能完全康復。”曉華還說,“就算不是為了詩歌,你們也該再見我媽一次,見一面少一面。”

話說得唐突,而且,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可見曉華心情之急切。考慮到他說話時的“語境”,大家也就不深究了。總之他七勸八勸,最后聞仁、李小松幾位都答應一定來,不見不散。之后曉華又打著他們的旗號,給其他詩人打電話:“聞仁、李小松肯定來,你就看著辦吧。”

因此,這屆“詩年華”應邀嘉賓是最整齊的一次。所謂整齊,是說老朋友們都會蒞臨。甚至爾夫(《S市晚報》主編)一直想請但沒有請到的女詩人盧敏瓊受到蠱惑,也將出席。真是規模空前,令人神往。當然了,最神往的人還是曉華,三個月的孝子經歷已經讓他壓抑壞了。

大概兩年多以前,曉華母親被診斷出肺癌,并且已是晚期。曉華和哥哥經反復考慮,最后還是決定采用中醫治療,讓母親服湯藥調養。為此哥哥特地購置了一套單身公寓,請了保姆小張,讓母親住進去養病(哥哥家里有小孩,不利于病人靜養)。

開始時,應該說中藥效果還是很不錯的,母親狂咳了一陣后就不再咳喘了。她只是消瘦,短短的一年內體重從一百二十斤迅速驟減到六七十斤,只剩一把骨頭了。后來中藥也不吃了。是開方的醫生覺得已無藥可醫,還是母親根本吃不進去?并沒有人告訴曉華。三個月前他再次來到S市,母親已經停藥,甚至進食都成了問題。曉華每天的任務就是監督母親吃飯,盡量多吃一口——看她吃飯簡直是受罪,兩人受罪,媽媽咽不進去,兒子不忍目睹。此外就是擺弄設備,伺候母親吸氧。晚飯后曉華回到借住的朋友的房子里,第二天一大早再去她那里。

曉華不是沒有想過救母,但回天無力。大概一周后他就想明白了,醫治已經結束,剩下的只是陪伴。

“詩年華”活動開始前十天,母親的狀況急轉直下。說是“直下”,其實并沒有一個明確標志,只是人消耗到一定地步,周圍的氛圍起了某種變化。一些細枝末節吧。

比如母親總是坐在客廳里的長沙發上,曉華來了以后就坐在她身邊。他覺得自己坐下去的時候,母親那邊便升了起來,就像蹺蹺板一樣,或者像天平,稱出了母親的分量。

以前他就有這樣的感覺,但沒有這么明顯,顯然母親更瘦更輕了。她穿一條帶松緊的睡褲,總是抱怨被松緊帶勒得喘不上氣來,實際上松緊帶已經放到了極限,再要放松人站起來的時候褲子就會掉下去。母親的感覺沒有道理可言,曉華再一想馬上就明白了,她的身上已沒有脂肪,甚至沒有肌肉,松緊帶隔著一層皮直接勒在了母親的內臟上。

這并不是想象。一次,晚飯后曉華把母親抱回她的房間,放在床上,手伸進被子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拉抻妥,不小心碰到了母親的胸腹部。他覺得他的手抓到了母親的肝臟,或者是一顆心,血管狂跳,就像隔著一層紙——母親紙一樣干脆的皮膚。同時曉華的腦袋里映出了器官的形象,拳頭似的心,或者是肝臟的扇葉,誰知道呢?就在他沉重的手掌下面。

曉華含淚又堅持了一會兒,這才把他的手拿開。

無論如何,他是不能參加“詩年華”了。十天以后母親的情況只可能更糟。反倒是那些詩人朋友開始聯系他,問他準備哪天報到,通報自己的航班,詢問除了詩歌活動還有哪些節目安排。曉華一概敷衍過去,話也說得模棱兩可。

“你怎么啦?不會不參加吧。”詩人朋友說,“把我們都忽悠過去了,你自己可別臨陣退縮呵……”

“不會,不會。”曉華說,然后掛了電話。

由于他熱情不高,后來詩人們也不再打電話了。曉華更是把活動的事擱置在一邊,一心一意地陪伴母親。

這天早上,曉華從借住的房子來到母親的公寓,一進門就看見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睡著了。小張在廚房里忙著什么,曉華過去打了個招呼,再次轉回客廳。當時上午八點剛過,長沙發是朝東靠墻擺放的,陽光從陽臺方向照射進來,映得母親身后的白墻上火紅一片,真的就像失火一樣。在這片嚇人的朝霞映襯下,母親的臉色越發灰暗,她張著嘴,全無動靜。曉華走過去察看,母親張開的口腔就像一個淺淺的凹槽,里面已經沒有絲毫唾液了。再一摸鼻息,母親已經去世了。

曉華急忙喊小張,她扎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才幾分鐘呀,哥哥前腳下樓去上班,之后曉華進門,前后大概十分鐘都不到。當曉華打電話給哥哥告訴他“媽媽走了”,他的車還在路上塞著呢,沒有到單位。

事發突然,但也在兄弟倆的意料中。哥哥轉回來后,曉華和哥哥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后事”,聯系街道,開死亡證明,致電S市殯儀館。其間,他們把母親抱回到臥室,放在她的床上,小張打水給母親擦身子,換上已經準備好的衣服和鞋襪。

大概中午時分,殯儀館的人到了,由他們接手,熟練地將穿戴整齊的母親裝入到一只專用的尼龍遺體袋中,刺啦一聲拉上了拉鏈。母親被拎了出去(一人拎著尼龍袋一端)。殯儀館的人問有沒有貨梯?確認有貨梯后,曉華和哥哥在前面探路,以免遇到鄰居,引起大家的不適和嫌棄。好在這會兒正是上班時間,樓道里沒有其他人。終于進到了貨梯里,兩個殯儀館的人和曉華、哥哥站著,而母親躺著,就在他們腳下的那只灰色的袋子里,靠著冰冷拋光的電梯箱的金屬壁。他們帶著那只裝著母親遺體的袋子向下降去,沒有人說話。

忽然,電話鈴響起,是曉華的手機。曉華拿出手機接電話,對方顯得不無興奮:“我到酒店啦,你在哪兒?哪個房間?”是李小松,他的聲音就像一連串迷你的小炸彈,在電梯里炸開。

曉華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詩年華”活動報到。“我在電梯里。”他說。

出了電梯,曉華走到一邊打電話,告訴李小松母親剛剛去世,他們正準備送她去殯儀館。李小松有些發蒙,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曉華說:“我們回頭再說吧。”

“也好,你先忙你的……節哀順變……”

去殯儀館的路上,他又接到了聞仁的電話,同樣很興奮,告訴曉華他已經下飛機了。之后曉華又收到一個詩人的短信,說他已經入住酒店,問曉華人在哪里。再后來,一直到天黑,就再也沒有電話或短信了。母親去世的消息想必在詩人中間已經傳開,大家都知道了。

曉華看見小張坐在樓下小區的秋千上,似乎在等他。那是去母親公寓的必經之處。昏黑中她慢悠悠地蕩著,幅度不大,只能稱之為搖。曉華走到跟前,小張止住秋千,但腳并沒有放下地。她說:“晚飯已經做好了,涼了你就在微波爐上熱一下。”今天以前,曉華都是在母親這兒吃晚飯的,吃過晚飯哥哥來換班,他才會回到借住的朋友家。小張還記得他吃飯的事。

“你吃過了?”他問。

“我不想吃,今天就不吃了。”

不知道是哪里射來的光,也許是路燈亮了吧,照見了小張臉上的眼淚,亮晶晶的。說來也怪,這與母親非親非故的小保姆的悲傷,讓他的心一下收緊了。

“我也不吃了。”曉華說,“我就不上去了。”

說完,他轉過身,離開了這個母親公寓所在的綠樹成蔭的小區。

他去了酒店,為詩人們接風的晚宴剛開始不久,曉華走進包間時喧嘩一片。誰都沒想到他會來參加活動,分貝頓時就降了下去。爾夫讓服務員趕緊加一把椅子,曉華坐下后他這才代表大家向曉華表示哀悼。“老人家什么時候走的?”他問,仿佛這是活動主辦方的一個問題。曉華照實回答,盡量做到簡明扼要。

“上午八點,安然去世。下午已經火化了。”然后他說,“你們繼續啊,別因為我媽媽……”但詩人們仍然免不了一輪致哀問候。

終于,爾夫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眾人響應,飲之前他轉過頭來問身邊的曉華:“多大年紀?”曉華明白他的意思,答:“七十九。”“虛齡八十,也算解脫了。喝,喝!”

爾夫領頭,一幫人開始聊詩歌和文學。說話時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著曉華,似乎在察言觀色,就像擔心說得太興奮了,是對曉華的不敬。

“也許我真的不應該來。”曉華想,“一個剛剛死了母親的人,坐在這兒,真是大煞風景了……也許,我媽去世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他們真的想知道媽媽的事呢?”

當有人再一次向他表達哀悼之意時,曉華索性說開了(說了很多)。

“就在她平時坐的那張長沙發上,霞光映紅了整整一面墻,就在她身后,簡直就像是著火了……我媽一直到死都很清醒,沒在床上躺過一天,每天一大早起來就坐到沙發上,后來自己走不過去了,她就讓小張抱她過去,就像那沙發是她的崗位一樣。我每天看見她的時候,都坐在沙發上,她已經在那兒坐好了。每天晚上我把她抱回床上才離開,可早上一來她還是坐在老地方。我媽的一天是從沙發上開始的,極有規律,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似乎只有這樣生活才可能繼續,或者表明生活正在繼續,這絕對是一幅永恒的畫面,媽媽坐在沙發上……”

鼓掌。大家都覺得曉華說得太棒了,簡直就是一首詩,一首杰作。由此話題又轉移到了詩歌和文學上(這次非常自然),曉華想乘興再說點母親的事,已經插不進去了。

當天晚上曉華就住在了酒店里。第二天參加了研討會和詩歌朗誦。一切都和往年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只是他記得母親剛剛死了,腦袋里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這一點。

和老朋友們在一起仍然倍感親切,其樂融融。但時不時地也會覺得彼此是在演戲。沒錯,問題就出在“彼此”上,現在他是他,而他以外的其他人是他們,他和他們之間就像隔了點什么,有一個無形而透明的罩子把曉華罩住了。他就戴著這個量身定做的罩子,就像宇航員穿著太空服,在意識的深空里沉浮,不免覺得暈乎乎的。他和他們一起吃飯喝酒,一起開會、走路、說話、讀詩,但是,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消夜的時候曉華向爾夫告假,說明天的活動他不參加了,因為要參加母親的追悼會。爾夫不及反應,聞仁當即表示,他也不參加下面的活動,要去追悼會,“送阿姨一程”。之后,李小松幾個也表示要去追悼會,所有的老朋友都表態了,都要去追悼會,不參加活動了。剩下的幾位詩壇新人自然積極響應。這一結果曉華始料不及,覺得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打攪到了大家。

“不行,不行。”曉華說,“你們來S市是參加詩年華的……”

“明天不就是組織游覽嗎?S市的所有景點我們都去過了……”李小松說。

“沒錯。”另一個詩人接過話茬,“只有S市的殯儀館我們沒去過,聽說是新建的,市政府花了大錢……”

如果放在別的事情上,曉華或許會說:“那我就不去了,留下來參加詩年華。”可那是母親的追悼會啊,因此非常為難。這時聞仁又將了他一軍:“你不是說,讓我們再見阿姨一次嗎?見一面少一面。”

“我是讓你們見、見活人,但我媽已經去世了。”

“生死都一樣,我們非得見老人家一面不可!”

曉華于是解釋,母親去世的當天,也就是昨天,遺體已經火化了。“我媽一向愛美,”他說,“去世的時候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她肯定不愿意讓人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那也無妨,生或者死,有形或者無形,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對,我們是詩人,可以想象……”

“在我們的心目中,阿姨永遠是最美的!”

半真半假,一幫人開始起哄,越說越高興,總之是非去追悼會不可。也許他們是想讓曉華高興吧,想讓他現在就高興起來。也只有到了現在,曉華才發現,過去的一天其實大家都很壓抑。

最后爾夫宣布,明天的游覽改在S市殯儀館,并強調這是活動主辦方的決定,不想去或者去過的人可以自由活動。眾人報以熱烈的掌聲,竟有人吹起了唿哨。聞仁拍著爾夫的肩膀說:“這是你為官二十載,做出的最英明的決定!”

“那是,那是。”爾夫說,舉起手上的啤酒瓶。

母親的追悼會于上午十點舉行。一輛旅行大巴將全體詩人及會務人員拉到了殯儀館。曉華、哥哥、嫂子以及從N市連夜趕來的曉華的女友都已經到了。嫂子懷里抱著的曉華的小侄兒,正掙扎著想要下地。哥哥單位的領導和幾個要好的同事也來了。總算組織起一支三四十人的隊伍,向告別廳進發。

工作人員遞過來一張表格,讓家屬填寫。問了才知道,是追悼儀式的流程,需要提交給主持人小姐的。幾大欄,分別為“單位領導發言”“生前好友發言”“家屬代表發言”。哥哥說:“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死者單位不在S市……”曉華突然覺得靈感附身,打斷哥哥道:“不不不,單位里也來人了。”

他拽過表格和圓珠筆,開始填寫。在“單位領導發言”里填了“爾夫”,“職務”為“S市報業集團董事長兼《S市晚報》主編”;“生前好友發言”一欄曉華則填了“聞仁”,“職務”為“中國當代著名詩人、大師”。填表過程中,工作人員狐疑地看著曉華,但沒有說話,之后他收走了表格。

曉華此舉完全是即興,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填完之后仍然發蒙。當然不免有一點興奮,大概他還沒有從昨晚消夜時的氛圍里出來吧,或者看見這幫詩人就有點不正常了。

于是,追悼儀式開始,爾夫便作為母親單位的領導發言了。

爾夫身高體胖,大腹便便,一副領導的派頭,的確也是領導,簡單的致辭難不倒他。加上現成的套話、官腔……曉華懷疑他以前就在追悼會上致過悼詞,很可能就是在S市殯儀館,也許就在這間告別廳里。這么大個集團幾十年下來能不死幾個人嗎……

然后是聞仁,作為母親生前好友發言,邊聽曉華邊覺得太合適了,至少形象上令人信服。聞仁比曉華大了近十歲,加上皮膚黝黑,面部表情深奧,寫詩寫到他那份上已經看不出年紀。說聞仁七十歲了,或者七十多了,也不會有人懷疑。但他的確不了解母親,因此不斷地重復道:“大戶人家出身,是真正的美人……年輕的時候還要美,關鍵不是美,是氣質……她的美屬于一個已經逝去了的偉大燦爛的輝煌時代……”

聞仁總算想到了一點什么,開始贊美母親培養出了兩個如此優秀的兒子:“優秀、卓越,有目共睹……”但他對哥哥也不了解,不免含糊帶過。說到曉華時則大大地夸贊了一番,曉華的詩歌、曉華的文學成就……

哥哥作為家屬代表發言,總算有所糾偏。他深情回憶了母親的生平,說到她的養育之恩。之后,哀樂聲再次響起,大家列隊向母親告別,沒有遺體,所有的人都對著骨灰盒和骨灰盒上方母親的遺像鞠躬,獻上白花。正要魚貫走出告別廳,曉華(他正作為家屬接受大家的致意)聽見聞仁問主持小姐:“還有多少時間?”

“嗯?”

“我們租用這里還剩多少時間?”

“沒有多少時間……”

“沒有多少時間是多少時間?”

“半小時吧。”

“夠用了。”

說完聞仁拿過小姐手上的麥克風,音箱刺啦咚咚響了幾聲后,傳出聞仁突兀而失真的聲音:“請大家留步,我們何不在這里舉行一次詩歌朗誦,紀念曉華母親!”

于是,就有了這次特別的朗誦,就在這高大寬敞、大理石鋪地、陰氣森森,且四處透風的告別廳里。四周花圈環繞,母親的大幅遺像自上方深情凝視,她的目光似乎看見了朗誦者的每一行詩稿……

聞仁顯然有備而來,不僅親自主持,也第一個朗誦了他的詩。那天詩人們朗誦的所有的詩,包括聞仁的這首都和“母親”有關——《純棉的母親》:

純棉的母親,100%的棉

這意思就是 俗不可耐

溫暖 柔軟 包裹著……

落后于時代的料子

總是兒子們 怕冷怕熱

極易劃破 在電話里

說到為她買毛衣的事情

我的聲音稍微大了點

就感到她握著另一個聽筒

在發愣 永遠改造不過來的

小家碧玉 到了五十六歲

依然會臉紅 在陌生人面前

在校長面前 總是被時代板著臉

呵斥 攔手絆腳的包袱

只知道過日子 只會縫縫補補

開會 斗爭 她要喂奶

我母親勇敢地抖開尿布

在鐵和紅旗之間 美麗地妊娠

她不得不把我的搖籃交給組織

煉鋼鐵 她用憋出來的普通話

催促我復習課文 盼望我

成為永遠的100分

但她每天總要梳頭 要把小圓鏡

舉到亮處 要搽雪花膏

“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要流些眼淚 抱怨著

沒有梳妝臺和粉

妖精般的小動作 露出破綻

窈窕淑女 舊小說中常見的角色

這是她無法掩蓋的出身

我終于看出 我母親

比她的時代美麗得多

與我那鐵板一樣堅硬的胸部不同

她豐滿地隆起 像大地上

破苞而出的棉花

那些正在看大字報的眼睛

會忽然醒過來 閃爍

我敢于在1954年

出生并開始說話

這要歸功于我母親

經過千百次的洗滌 熨燙

百孔千瘡

她依然是100%的

純棉

李小松的《母親節》:

今天母親節

給母親洗了頭

順便給父親

剪了指甲

聽說女兒

也給她的母親

發了

一個紅包

盧敏瓊的《媽媽》:

十三歲時我問

活著為什么你。看你上大學

我上了大學,媽媽

你活著為什么又。你的雙眼還睜著

我們很久沒說過話。一個女人

怎么會是另一個女人

的媽媽。帶著相似的身體

我該做你沒做的事么,媽媽

你曾那么的美麗,直到生下了我

自從我認識你,你不再水性楊花

為了另一個女人

你這么做值得么

你成了個空虛的老太太

一把廢棄的扇。怎么能證明

是你生出了我,媽媽

當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見

一個老年婦女提著菜籃的背影

媽媽,還有誰比你更陌生

西塞的詩《星期四:墓園》:

我們在墓園的山頂

正要離開,隱約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

我們以為那是哭聲

四處望下去,整座墓園

并沒有一個人

爾后,或許是風向的轉變

我們確定那是一種模糊的歌聲

慢慢變得柔緩、深情

向逝去的親人

獻上一曲是常有的事

誰的生前

不曾有過一首喜愛的歌曲呢

但此刻,除了山下幾個翻新墓碑的

見不到任何多余的人

一直到走出了墓園

我都在想

媽媽平時最愛哼唱的,究竟是哪一首歌

爾夫已經很多年不寫詩了,青年時代寫的又不愿意拿出來,或者他就沒有寫過關于“母親”的。于是就背了唐代孟郊的《游子吟》,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慈母手中線,

游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曉華沒有準備,輪到他時拿出手機翻找,終于找到了一首《憶母》:

她伸出一根手指讓我抓著

在城里的街上或是農村都是一樣

我不會丟失,也不會被風刮跑

河堤上的風那么大

連媽媽都要被吹著走

她教導我走路得順著風,不能頂風走

風太大的時候就走在下面的干溝里

我們家土墻上的裂縫那么大

我的小手那么小,可以往里面塞稻草

媽媽糊上兩層報紙,風一吹

墻就一鼓一吸,一鼓一吸……

她伸出一根手指讓我抓著

我們到處走走看看

在冬天的北風里或是房子里都是一樣

念著念著,曉華感覺到臉上有淚,這才意識到自從母親生病以來他還沒有哭過呢。母親病重他沒有哭,去世他沒有哭,一直到剛才都沒有哭,是詩歌讓自己流淚了。不是這首《憶母》,而是詩人們念過的所有的詩,是這場詩歌朗誦會,是詩歌這回事,讓曉華熱淚盈眶……

正好曉華讀完,主持人小姐走過來說:“時間到了。”聞仁接過話筒說了句:“圓滿!”之后將話筒交還給主持人。

作者注:《純棉的母親》《母親節》《媽媽》《星期四:墓園》四首詩分別為于堅、何小竹、尹麗川、毛焰的作品。感謝他們的授權,使這篇小說大為增色!

責任編輯 許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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