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軍“小鬼”

駱起

抗戰時期，新四軍隊伍里有不少娃娃兵，被首長和戰友們喚作“小鬼”。

這些小鬼，大都是窮孩子，有的還是孤兒，年齡小的十一二歲，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為了不當亡國奴，他們毅然走上殺敵報國的前線。

這些小鬼，人小志大，用稚嫩的肩膀擔起救國復興的重任，英勇作戰，偵察敵情，站崗放哨，宣傳抗日，傳送書信，譜寫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小鬼班”血戰朱家崗

新四軍四師二十六團二營四連有個“小鬼班”，班里12名戰士，最大的不到16歲，最小的只有13歲。這些孩子都是從農村跑來參軍的，首長動員他們回家，或送他們去淮北中學讀書，可他們誰也不肯答應。彭師長、鄧政委對這些小鬼像父母那樣關懷備至，總是問寒問暖，要他們好好學文化。營連領導為了照顧“小鬼班”，站崗、放哨大都安排在敵情緩和的白天。不但手把手地教他們練兵、學文化，連吃飯、穿衣都操心。就是這個“小鬼班”，在淮北33天反“掃蕩”的朱家崗戰斗中，用鮮血和生命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1942年12月，日軍精銳部隊平林十七師團1500多人進入淮北根據地，分3路包圍朱家崗。戰斗的焦點，自始至終集中在曹圩東南門陣地，這里是二十六團指揮機關的駐地，跟團部住在一起的有二營營部和四連。敵人在猛攻曹圩東北交通溝、張莊和孫崗新四軍陣地的同時，在機槍、山炮等火力掩護下成群地沿著開闊地向圩門發起猛烈攻擊。在連續打退敵人攻擊后，新四軍部隊傷亡慘重。情況萬分緊急，少量日軍突擊部隊攻進了東南圩門，指揮戰斗的二營營長張立業負重傷。嚴副團長不得不動用手里作為預備隊的“小鬼班”。

“小同志們，誰是窮人的硬骨頭，就在這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刻站出來吧！刺刀見血最英雄，殺敵立功最光榮！”“小鬼班”迅速集中起來，他們腰間掖著手榴彈，手里緊握大刀，整齊地站在烈火濃煙的圩子里，聽著嚴副團長的戰斗動員。

“誰怕死，誰狗熊！副團長，布置任務吧！”“我們一定能守住東南門！”

激烈的戰斗打響了，“小鬼班”戰斗情緒極為高漲。在圩內機槍、步槍火力掩護下，突擊組先向敵人投了一陣手榴彈，把敵人打亂，接著揮舞大刀高呼著“為烈士報仇！”直沖敵群，日軍被“小鬼班”的突然襲擊打得暈頭轉向，狼狽逃竄。這時，“小鬼班”的搶車組趁勢把大場上的兩輛大車搶了回來，把炸毀的圩門堵了起來。

不一會，在強大的火力掩護下，敵人向東南圩門發動了又一次沖鋒。日軍軍曹打著膏藥旗在前邊引導，幾十個日軍端著刺刀沖了上來，毫無隱蔽地直著身子暴露在“小鬼班”的火力面前。只有三四十米距離了，尹作新副連長發出了“齊射”的命令。敵人一個個應聲倒地，剩下的敵人連滾帶爬地逃回路溝中，膏藥旗和日軍軍曹的死尸被丟棄在圩壕外邊。

過了不久，敵人又發起進攻，開花彈紛紛在圩門附近爆炸，彈片和泥塊在水溝中激起了沸騰的浪花。狡猾的敵人，受到上次的教訓以后，改變了戰術，采用交叉掩護和分組躍進，又逐漸接近了圩門。

“節省子彈！打不中敵人不開槍！”這是15歲的戰斗組長高佩桐的聲音。只有二三十米了，機槍、步槍吐出的火舌，像一陣強烈的暴風吹散稻草垛，敵人像一捆捆黃色的稻草滿地翻滾。“小鬼”們擲出的手榴彈在敵群里爆炸。隨著騰起的黑煙，敵人的斷肢、殘臂飛上半空。一個戴眼鏡的日軍，嚇昏了頭，沒有跟著同伙一塊逃走，卻向溝邊跑了過來。小高迎頭就是一槍，這個敵人一個倒栽蔥跌進水溝。

下午兩點多鐘，拼湊起來的敵人，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發起了最后一次沖擊。密集的炮火把掩體轟平了，陣地上硝煙彌漫，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尹副連長和“小鬼班”班長周茂松被敵炮火擊中壯烈犧牲，復仇的火焰燃燒著每個小戰士的心。副班長小陳擔負起指揮全班的任務，戰斗組長高佩桐、機槍手高振興、戰士王啟年像小老虎一樣勇猛頑強，與敵人展開決斗。兩輛大車被敵人的子彈打得像蜂窩一樣，“小鬼班”以這兩輛大車做依托，十進十出，反復沖殺。兩名日軍沖到大車前邊，一個剛從車上爬過來，就被一槍打倒在地;另一個從車底下鉆過來，小戰士突然跳上去，銀光一閃，手起刀落，把他砍死在車下。

從早晨到下午3時，日軍對東南圩門進行了10余次沖鋒，圩門外死尸累累，槍支彈藥遍地，日軍卻未能跨進圩門一步。“小鬼班”和二十六團與敵血戰18個小時，守住了陣地，終于取得了朱家崗戰斗的最后勝利。

新四軍戰地小記者

胡奇坤參軍時只有13歲，因為年紀太小干不了什么重活，就在新四軍四師九旅司令部首長身邊做些勤務、通信工作。當時政治部有個宣傳隊和《奮斗報》。胡奇坤參軍前在家鄉上了6年學，其中2年私塾，4年小學，不僅喜歡寫寫畫面，還在奮斗劇團為部隊、后方群眾演出《興隆店》《百團大戰》《十字架》，排演歌劇《農村曲》《軍民進行曲》和合唱《黃河大合唱》《生產大合唱》。

胡奇坤第一次參加戰斗，是參軍不久后的一個夜晚，他隨部隊去襲擊敵據點朱王圩，當時只分配到兩顆手榴彈。這次戰斗的目的就是打擊漢奸王獨膀子，宣傳教育敵占區群眾。朱王圩這幫匪徒，白天搶劫、吃喝，夜間嫖賭。本來是一班人守哨樓，天一黑多數人出去嫖女人了，只留下4個人在賭錢打麻將。輸家紅了眼，贏家又不相讓，爭爭吵吵，早就把放哨的事丟到腦后去了。

隊伍悄悄地摸進據點準備抓活的，忽然東南方向響起了槍聲，幾個匪徒立即推開麻將桌，到處找槍。“舉起手來，繳槍不殺！”班長大叫了一聲，3個敵人乖乖地舉起手來，爬樓的那個家伙靠近窗口，趁勢跳了下去。區隊一個老戰士“砰”的一槍，子彈打得他趴在地上哇哇慘叫。

小圩子里的敵人聽到了槍聲，分兩路出來接應，等他們靠近時，胡奇坤才跟著大家一起射擊，并將僅有的兩顆手榴彈投進了敵群。隨著“轟、轟”的響聲，手榴彈在敵人中間爆炸了。敵人死的死，傷的傷，狼狽潰退。打開朱王圩后，立即召開村民大會，向人民群眾宣傳抗日斗爭的形勢。

戰后，胡奇坤把所見所聞和參加這次戰斗的感受，寫了一篇題為《夜襲朱王圩》的文章，在新四軍九旅政治部出版的《奮斗報》上發表了。這是他頭一次寫稿，這篇戰地通訊反響很大，引起了領導的重視。不久，他被正式調進了奮斗報社，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戰地小記者。

解放戰爭時期，胡奇坤在華東野戰軍第二縱隊第六師十六團主編《立功報》，后調入第三野戰軍第二十一軍拂曉報社，先后參加并報道宿北、萊蕪、孟良崮、淮海、渡江等戰役。新中國成立后，胡奇坤先后任《解放軍報》駐南京軍區記者組組長，第二十一軍政治部副主任，西安陸軍學院研究室副軍職主任等職。

小號手炸掉大炮樓

1940年5月，14歲的王連生加入革命隊伍，在新四軍第四師十一旅三十一團一連當兵，別看他年紀小，打起仗來卻機靈勇敢，戰友們都很喜歡他，把他當小弟弟一樣看待。不久，王連生成為一名司號員。

1945年5月，抗日戰爭進入局部反攻階段，新四軍四師十一旅發起宿（縣）南戰役。戰斗中，一連擔任主攻先鋒，5月21日晚對駐任家集據點的偽十五師特務三團展開攻勢，以一個連的兵力對陣日偽軍一個團，力量懸殊，任務艱巨。

22日拂曉4時許，攻堅戰斗打響，沖天的火光撕破了黑色的夜幕。數小時的激戰后，王連生吹響了沖鋒號，連隊發起總攻，節節敗退的日偽軍龜縮在了一個3層樓高的堅固炮樓里，倚仗機槍掃射拖延時間，等待援兵。

不炸掉炮樓，將會影響整個戰斗計劃。連隊立即組織突擊隊去炸炮樓，但一組組突擊隊員接連倒在炮樓里噴射出的火舌下。此時，天已快亮，敵人援兵的槍炮聲已清晰可聞。

“怎么辦？”戰士們焦急地望著連長。

“連長，讓我去試試，炸掉這幫兔崽子！”司號員王連生主動請纓。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面對如此艱巨危險的任務，連長實在是不放心讓身材瘦小的小號手去冒險。

“連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好吧，一定要小心！各排機槍手注意！壓制敵炮樓火力！”連長明白，王連生雖然年紀不大，但經歷了多次戰斗錘煉，膽大心細的他決心辦到的事，肯定有幾分把握。

王連生抱著幾枚手榴彈，在火力掩護下悄悄向炮樓匍匐前進。快接近炮樓時，敵人的一顆手榴彈落在他身旁，王連生的腿被炸傷。他強忍劇痛繼續爬行，敵人繼續以密集火力向他射擊。危急關頭，王連生冒著彈雨，蹬著梯子攀上炮樓，順著射擊孔往炮樓里連續投擲手榴彈，炸得炮樓里的敵人亂成一團。

這次攻堅戰，一連官兵以犧牲90人的代價打垮日偽軍一個團，被新四軍第四師授予“攻堅英雄連”榮譽稱號，王連生也憑借英勇炸炮樓的壯舉，榮獲“二等戰斗英雄”稱號。

幾個月后，在攻打趙墩車站的戰斗中，王連生不顧左手4個指頭被彈片削掉的劇痛，奮力剪斷敵軍的鐵絲網，為部隊開辟了通道，戰后被評為“一級戰斗英雄”。1950年9月，王連生作為“華東一級人民英雄”，出席了第一次全國戰斗英雄代表會議。

“機靈鬼”智斃狗漢奸

1941年，僅有14歲的林志高瞞著父親參加了新四軍，后來成為一名“短槍隊”隊員。因作戰勇敢靈活，戰友們稱他是“機靈鬼”。

北新鎮有個敵偽的保甲指導員，名叫馬之超。這家伙是個“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他在日偽勢力的慫恿之下，強行抓來一批壯丁，每天清晨集結在鎮子里的一處學校操場上訓練。誰訓練出個差錯，馬之超就要對之拳打腳踢。每天操練完，這個漢奸還強迫壯丁們舉行膏藥旗升旗儀式。“短槍隊”和北新鎮的老百姓對這個“害人精”早已恨之入骨，一心想找機會除掉他。

馬之超很精明，每天清晨除了上操以外，平日里深居簡出，還有衛兵保護，很難干掉他。新四軍“短槍隊”與學校里3個學生常有聯系。有一天，林志高和另一名短槍隊員打扮成一副小販模樣來到北新鎮，在學生家里住了一晚，商定了除奸計劃。

第二天，馬之超照舊領著壯丁操練后進行升旗，這家伙站的端端正正，仰著腦袋，望著旗桿上的膏藥旗呼啦啦地升上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名學生跑出隊列作掩護，兩名短槍隊員溜到馬之超背后迅速出槍，一聲槍響過后，馬之超的后腦勺立馬開花。正在升旗的幾個衛兵立馬閃開，快要升到頂的膏藥旗瞬間跌落下來。此時，與短槍隊約好的兩名學生趁機大喊：“新四軍來啦，新四軍來啦！”混亂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四散奔逃，兩個“機靈鬼”神不知鬼不覺地全身撤退了。

馬之超一死，北新鎮的鄉親們無不拍手稱快。壯丁不需要操練了，那面膏藥旗也被村民想法子偷了出來，燒成了灰燼。

少年郎虎膽逞英豪

曹顯如出生于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鄉孫家村，家境貧苦，從小跟著父母四處要飯，在地主家做長工，受盡欺壓剝削，吃不飽、穿不暖。

1937年12月，南京淪陷后，許多難民逃回鄉下老家，9歲的曹顯如聽到難民們議論南京城里發生的大屠殺，恨得咬牙切齒。

1938年初，日軍入侵蘇北地區，曹顯如的家鄉也淪為敵占區，父老鄉親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今天地主來收租，明天偽維持會長來征稅，后天日軍來村里掃蕩，日偽軍不停地拉夫抓差修筑工事。年輕婦女，更是遭殃，曹顯如親眼看見幾名日軍糟蹋一個14歲的小姑娘，又用刺刀將她刺死，心頭充滿對日本兵的仇恨。

那一天的黎明，還是一個孩子的曹顯如投奔了新四軍，成了如東縣雙甸區游擊連的一名偵察員。他穿上一身新軍裝，肩上背著一支“漢陽造”，腰上掛著4枚手榴彈，心里樂開了花，一個勁地憨笑。一天，新四軍如東縣雙甸區游擊連攻打沿口鎮日軍據點，連部派曹顯如和另一名偵察兵潛入沿口鎮進行偵察，還特意每人配發一把駁殼槍。他們發現北面炮樓下有個偽軍正在抽煙，兩人對視一眼，繞到偽軍身后，戰友捂住偽軍的嘴巴把他往樹林里拖，不巧，炮樓里正好走出一個日本巡邏兵，眼看就要暴露了。曹顯如迎面向這名日軍走去，從籃子里拿出香煙揮舞，日本兵很警覺，用中文說“你的，過來！”這家伙接過香煙，正打算點著時，曹顯如迅速用左手捂住對方的嘴，右手從腰后摸出匕首向對方喉嚨猛地一割，日本巡邏兵當場癱倒。另一邊，戰友也在小樹林里審訊被俘偽軍，了解據點兵力等情報。隨后，兩個偵察員一陣風似的趕回了連部。第二天清晨，游擊連對日軍據點發起進攻，經過一番激戰，一個日軍小隊和一個偽軍排被殲。

1945年，曹顯如調入新四軍江蘇九分區八團當戰士。6月的一天，八團團部接到情報，日軍一個工兵營正在湯元區一個村莊里搶劫百姓。上午10時許，部隊包圍了村莊，下午4點，新四軍發動總攻，曹顯如和戰友們用擲彈筒、迫擊炮壓制敵人，架在屋頂上的馬克沁重機槍也大發神威，這次戰斗，消滅日偽軍300多人。

曹顯如參加新四軍第一年，就參加大小戰斗20多次，親手消滅9名日偽軍，多次完成偵察任務，上級領導和戰友們夸他是“一身虎膽少年郎”。

（鹽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魯迅藝術學院張淇、劉曉鑫、邊夢清插圖） （責任編輯金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