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蓮說》之“獨愛”再解讀

我國古代的文人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那就是無論是在得意或者失意的時候，都傾向于將自己的意向寄情于某一事物，有的人寄情于山水，有的人寄情于花草。重要的是，無論是寄情于什么事物，總會將自己的心志或意愿以意義的形式賦予這些事物。從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到周敦頤的“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自然界的不同植物與人的心志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了不同的意義。在對這些事物形成“愛”的情感寄托的時候，不同的措辭之間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含義。

周敦頤的《愛蓮說》歷來是初中語文教材中的經(jīng)典篇章，在統(tǒng)編版初中語文教材當中依然占有重要的地位。理解這一課文，既要從宏觀角度建構(gòu)起大的輪廓，也要從細節(jié)解讀當中獲得一些重要的理解。在傳統(tǒng)的文本解讀當中，教師的精力往往放在前者，而不是后者，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日常的評價與考查當中，評價者往往重視的是前者。但是事實上，如果要解讀出這篇文本的意蘊，對于細節(jié)的琢磨不可忽視?！稅凵徴f》這一文本雖然字數(shù)不多，但是卻有著豐富的意蘊，同時也正是因為字數(shù)不多，所以這些意愿往往就隱藏在特別重要的詞匯之上，也因此解讀這些重要的字詞，就成為文本解讀的一個重要任務。

《愛蓮說》在標題和正文當中一共出現(xiàn)四次，其中正文當中出現(xiàn)三次：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在這段文字當中，說法有“愛”與“獨愛”之區(qū)別。從字面上來看，愛與獨愛的區(qū)別是明顯的，而在文本的具體語境之下，愛與獨愛的內(nèi)涵有著更多的不同，因此也有著更多的解讀必要。

一、愛與獨愛

從字面意義的角度來看，愛與獨愛的區(qū)別在于一個獨字。所謂獨，其實就是“只”，因此“獨愛”實際上就是“只愛”。很顯然相對于愛而言，獨愛更多的在強調(diào)只愛某一件事物。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是情感的唯一指向，從生活意義的角度來看，獨愛意味著在生活、工作或者學習當中，所有的情感只寄托于一物。這當中，愛與獨愛的意義，愛與獨愛的選擇，都會表現(xiàn)出具體的特征。

《愛蓮說》一文首先強調(diào)：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這里實際上在強調(diào)一種普遍的性情，即在“水陸草木之花”當中，相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普羅大眾而言，“可愛者甚蕃”既是一種常態(tài)，同時也表達著一種大眾的情趣取向。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作者周敦頤又進一步指出，在一般的“愛”當中，有“獨愛”思想的，前人只有陶淵明——晉陶淵明獨愛菊;而對于當下的人而言，只有“予”一人“獨愛”蓮。這兩者的區(qū)別在于，晉之后的李唐時代，人們實際上也就不再愛菊花了，因為“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這里說的是“愛”，誰“愛”呢？是“世人”;愛什么呢？愛“牡丹”。但這種愛的動機是普通的，甚至在作者看來還是庸俗的，因為“牡丹”，只是“花之富貴者也”，而作者顯然對于富貴是不屑一顧的，在作者的內(nèi)心當中，所追求的是“君子”的境界，這也就奠定了“獨愛蓮”的心理基礎(chǔ)。

因此通過這種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愛”與“獨愛”的區(qū)別，不只是情感的聚集對象有所不同，更代表著一種人生態(tài)度。當普通的世人帶著同一種事物，又或者某一個人有著多少愛的對象的時候，作為作者的周敦頤，卻只是“獨愛”?！蔼殹惫倘挥兄皩Ｒ弧钡囊馑?，但何嘗又沒有“孤獨”的意思呢？尤其是當一個人的愛與普通大眾的愛的取向并不一致時，這種愛往往有著高處不勝寒的意味。這種意味對于蓮來說，又是恰到好處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二、予獨愛蓮

作者周敦頤為什么獨愛蓮？這與作者的價值取向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研究表明，周敦頤以儒為主，兼及佛道，這三教合一，奠定了北宋理學基礎(chǔ)的治學經(jīng)歷及輝煌成果。[1]因此，作為北宋著名的理學家，周敦頤在《愛蓮說》中用兩個“獨”字：“晉陶淵明獨愛菊”“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來表達內(nèi)心的心志，確實有著獨特的地方。[2]

如上所說，文中“予獨愛蓮”的魅力，在于一個“獨”字。專一與孤獨共存的心志里，表達著作者不慕錢財、淡泊名利，而這樣的人顯然是胸懷灑落的，其人品也必然是極高的?！皭凵徴f”的意思原本是“論說一下喜愛蓮花的道理”。用“說”這一體裁來表達內(nèi)在的思想，顯然意味著這樣的文本本質(zhì)上是一篇借花詠懷、托物言志之作。在作者的筆下，蓮花不為淤泥之濁所玷污，不因清漣之澄而妖媚，而這正是“君子”的理想境界，是作者理想人格的真實寫照。[3]作者所追求的，也正是這樣的君子境界。對于理學大家而言，“君子”的境界往往是畢生所追求的，在這種追求當中，思想的意味遠超過世俗的物質(zhì)追求。正是由于很少人能做到這一點，所以就表現(xiàn)出“獨”的一面。

當然很自然的一個問題就是：為什么在別人愛牡丹的時候，作者卻“獨愛”蓮呢？在文中說，“蓮，花之君子者也”。何為“君子”？其實就是內(nèi)心對儒家價值的堅守——所謂堅守，就是在別人放棄的時候，自己依然不離不棄，依然在內(nèi)心對其有著執(zhí)著的信念，不因為外界任何條件的變化而變化。

由于與眾不同，由于自己的選擇與大眾的選擇不一致，因此才有了“獨”的意蘊。“獨”的指向最終是情感的指向，人的情感是復雜的，當一個人明顯感覺到與眾不同的時候，其內(nèi)心所產(chǎn)生的情感往往是孤憤——這是一種消極的情感。但是對于作者來說，其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顯然不是消極的，因為其情感是“愛”，盡管是“獨愛”，但依然不會脫離愛的本質(zhì)，因此盡管是“獨愛”，卻表現(xiàn)出作者內(nèi)心積極陽光的一面，這種取向更是百里挑一的，因此作者的“愛”更顯“獨”。

可以肯定的講，恰恰是因為這種“獨”，才使得作者的“愛”更具示范意義。

三、何以愛蓮

作者愛的對象是蓮，這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意愿。眾所周知，意蘊是作品的獨到之處，獨具的意蘊之美體現(xiàn)在動作末梢的延展之上。正是這種延展，使得中國古典審美精神得以闡發(fā)，正所謂“象外之象，蘊外之致”。[4]《愛蓮說》這一文本盡管簡短，但是所表現(xiàn)出來的價值取向以及情感寄托，卻成為古往今來諸多有志者、有趣者、有志趣者內(nèi)心情感的重要寄托。

在諸多植物或者說花當中，“蓮”其實并不是一個獨特的植物，或者說，在《愛蓮說》一文誕生之前，蓮無論是對于普通的百姓來說，還是對于文學大家來說，其實并不是一個值得寄托的事物。但是在周敦頤說出獨愛蓮之后，蓮代表出來的高潔，卻成為很多人的情感與價值依歸。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蓮”是一個人或者說高潔之人的情感寄托，其用自身獨特的生長環(huán)境，與人在復雜生活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意志與追求，表現(xiàn)出高度的吻合。這種吻合看似偶然，卻有著必然性，只有當人的思想驅(qū)動人的意識發(fā)現(xiàn)蓮的這一特點的時候，其所表現(xiàn)出來的外在特征才能夠與人的內(nèi)心思想結(jié)合在一起，于是無論是周敦頤的《愛蓮說》，還是后來者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愛蓮追求，都意味著人們認同了“君子”的價值，知道無論是身處順境還是逆境，求“君子”之形、之意，都應當是最終的價值取向。

于是，“愛蓮”的內(nèi)涵就在于，只要是有精神追求的人，總應當在自己的世界里尋找到一種寄托之物。而且，“獨愛”即可！

參考文獻：

[1]龍井仁，蔣民勝.北宋理學對傳統(tǒng)經(jīng)學承傳貢獻之我見——以周敦頤為例，兼談《愛蓮說》儒道意蘊[J].社會科學家，2009（8）：142-144.

[2]李小軍.《愛蓮說》中的“獨”辨析[J].語文建設(shè)，2007（10）：44-44.

[3]余映潮.《愛蓮說》說課[J].中學語文教學參考：教師版，2008（9）：18-21.

[4]張斌.中國古典舞《愛蓮說》的意蘊之美[J].時代文學，2010（7）：162-163.

曹遠席，湖南省邵陽市大祥區(qū)面鋪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