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局者

將將

我已經不勝酒力，如果喝得稍微多一些，我這一宿就別睡囫圇覺了，輾轉反側，要么是睡到三點準醒，要么是三點才能入睡。我開始將酒局視為畏途，假使接到聚會的電話，就真有些心驚肉跳，熟人的面子不忍拒絕，而答應之后又后悔不迭。所以，每每赴酒場就有如赴刑場一樣艱難。

當然了，也饞。躲酒的辦法是有的，我也可以效仿，但一上桌，經不起勸說，于是推杯換盞之間，已束手就擒。想起年輕時，也曾經歷過大碗喝酒的日子，至今能夠回憶一些高峰體驗，哪一年，哪一地，和哪些朋友，暢飲瓊漿一般而毫無醉意。當然，也會記得許多酩酊大醉的場景，但那時即使失態狂吐，或舞蹈或放聲歌唱，也不曾有現今的這般痛苦。

現在的這般痛苦是什么？體能的衰退、中年的危機、生活和精神的壓力，這些兼而有之。

我年輕時讀范仲淹的句子，“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未解其中深意。后來我才漸漸悟出，那酒，是水，也是淚。酒是情緒，在情緒的作用之下，它才完成從水到淚的轉換。發明酒的和釀造酒的人都是魔法師。

中年開始，就該和那魔法師斗法。到這個年齡，知道了時間的寶貴，可以揮霍消費的已并不太多，回想年輕時候的種種虛妄，與酒有關的豪言壯語，有多幼稚與不值。減少社交，珍惜生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拒絕許多無益的酒局。老朋友自然除外，因為與老朋友在一起，是無須刻意的，微醺即可。我喜歡一種場面，就是不勸酒，也不勸人，即使朋友相聚，也是自斟自飲，適可而止。

這些酒局的經驗，懂局者自然懂得，可能覺得平常；不懂局者，大抵又會覺得無聊。

前些日子，連續兩天參加酒局，第一晚因酒而不寐，第二晚朋友幫助擋酒，未想量減而興昂，實得雅趣，當夜不僅沒有失眠，居然還文思泉涌，真是不亦快哉！酒的樂趣，在于自由；真的朋友，在于體諒。同坐，共飲，則何必在乎你多我少呢？！

（摘自《中老年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