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就是人類社會的深度“媒介化”

一、“媒介化”時代的到來：現代社會已然完全由媒介所“浸透”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技術在社會各個領域的廣泛應用和參與，人類面臨著數字文明時代的到來。社會整體的“媒介化”進程便成為當下社會發展和時代發展中最重要的主流趨勢與潮流。媒介參與并改變了社會的整體生態環境和人們的全部社會活動，除了內容傳播之外，媒介已經“跨界”成為重構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基礎設施。所謂“媒介化”，指的就是由于媒介影響的增長，社會方方面面和各行各業發生了按照傳播邏輯重組的全新變化。媒介化過程就是用媒體的邏輯、機制、傳播模式，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行深刻改造的一個過程。媒介與人、與社會的關系達到前所未有的緊密度。無論是社會組織還是普通民眾，從溝通交流到意見表達、日常生活、經濟發展，無不依賴于媒介。媒介的社會角色不再僅僅是過去的媒介內容生產者和信息內容的傳遞工具，開始成為社會政治要素、經濟要素、文化要素的激活者、連接者和整合者，成為社會架構和運行的組織者、設計者和推動者。面對數字文明的迭代發展，面對互聯網智能媒介技術對經濟社會的影響，媒介作為人類生活的基本組成部分也逐漸發展成當下社會關系構成的基礎方式。

越來越多的媒介與傳播學者洞察到這一社會“媒介化”的發展潮流：傳播媒介的數量不斷增加、類型日益多元，多種形式的媒介逐漸整合并融入日常生活實踐中，指出“現代社會已然完全由媒介所‘浸透（permeated），以至于媒介再也不能被視為一種與文化和其他社會制度相分離的中立性要素”[1]，媒介是“我們呼吸的文化性空氣”，所以他們認為已有研究范式不足以回答為什么媒介如此重要（而且越來越重要）的關鍵問題。[2]于是，一個旨在把握媒介嵌入日常生活更廣泛后果的新概念——“媒介化”（Mediatization）被創造出來，并在最近十余年迅速成為全球范圍內媒介與傳播研究的重要理論概念。

但需看到的是，現有的媒介化討論大多聚焦媒介對社會其他領域的他律作用，卻相對忽略了一個對傳播實踐極為重要的研究命題——在一個“萬物媒介化”（mediation of everything）的時代，媒介在重構整個社會的同時必然也重塑了自身場域;在新的社會結構中，傳媒場域的角色擔當或者說價值重點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改變？對這個關鍵性問題的解答關系著新的傳播現實下傳媒業生存法則和目標模式的重新確立。而“元宇宙”恰逢其時地應運而生，成為我們理解社會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媒介化的，并進一步探究未來深度媒介化階段媒介自身的構造如何變革的基礎邏輯，以期幫助把握在奔向元宇宙的進程中未來傳播的樣態構造及其價值的實現方式。

二、何謂“元宇宙”：它在升維的意義上為互聯網發展的全要素融合提供了一個未來的整合模式

在“元宇宙”的概念出現之前，互聯網世界各底層技術的總體格局是一種相對離散、各自發展的狀態。而互聯網的發展邏輯告訴我們，連接才能產生更大的生產力與價值增值。這種“連接”不僅是指通過技術將現實世界的各種要素加以連接和整合，同時也包括各種技術之間的連接與整合，因為只有所有的技術連接整合成為一個巨大的社會構造的框架時，一種新的文明狀態才能形成。“元宇宙”就是在這一邏輯的推演之下形成的對于未來互聯網全要素如何發展的一個“遠景圖”——它的最大價值在于：它在升維的意義上為互聯網發展中全要素的融合提供了一個未來的整合模式。這一點，我們從邢杰等人所著的《元宇宙通證》（2021年中譯出版社出版）一書中“元宇宙BIGANT六大技術全景圖”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元宇宙有六大支撐技術。

（一）區塊鏈技術：NFT、DeFi、公鏈速率、智能合約、DAO社交體系、去中心化交易所、分布式存儲等區塊鏈技術是支撐元宇宙經濟體系最重要的技術

哈希算法及時間戳技術——為元宇宙用戶提供底層數據的可追溯性和保密性。

數據傳播及驗證機制——為元宇宙經濟體系各種數據傳輸及驗證提供網絡支撐。

共識機制——區塊鏈通過形成共識機制解決信用問題，利用去中心化的模式實現網絡各節點的自證明。支付寶、數字貨幣等——保障元宇宙用戶的交易是人人平等且公平透明的。

分布式存儲——保障元宇宙用戶虛擬資產、虛擬身份的安全。

智能合約——實現元宇宙中的價值交換，并保障系統規則的透明執行。

分布式賬本——保障元宇宙用戶可以參與監督交易合法性，同時也可以共同為其作證。

（二）交互技術：交互技術持續迭代升級，為元宇宙用戶提供沉浸式虛擬現實體驗階梯，不斷深化感知交互

VR虛擬現實技術——VR等顯示技術為元宇宙用戶帶來更沉浸式的體驗。

AR增強現實技術——AR頭顯就是以現實世界的實體為主體，借助數字技術幫助元宇宙用戶更好地探索現實和虛擬世界。

MR混合現實技術——MR頭顯將虛擬物體置于真實世界中，讓元宇宙用戶可以將現實與虛擬物體進行互動。

全息影像技術——不用佩戴設備，元宇宙用戶可祼眼將現實和虛擬進行互動。

腦機交互技術——為元宇宙用戶提供非常快速、便捷的交互方式。

傳感技術（體感、環境等）——為元宇宙用戶提供更加真實有效的各種體感。

（三）電子游戲技術：游戲是元宇宙的呈現方式，它的交互靈活、信息豐富，為元宇宙提供創作平臺、交互內容和社交場景并實現流量聚合

游戲引擎——為元宇宙各種場景數字內容提供最重要的技術支撐。

3D建模——為元宇宙高速、高質量搭建各種素材提供技術支撐

實時渲染——為元宇宙逼真展現各種數字場景提供至關重要的技術支撐。

（四）人工智能技術：為元宇宙大量的應用場景提供技術支撐

智能語音——為元宇宙用戶之間、用戶與系統之間的語言識別和交流提供技術支撐。

自然語言處理——保障元宇宙主體和客體之間以及主客體與系統之間進行最準確的理解和交流。9CB5F394-A36B-4E2A-B312-6079DE77D5B0

機器學習——為元宇宙當中所有系統和角色達到或超過人類學習水平提供技術支撐，極大地影響元宇宙的運行效率和智慧化程度。

計算機視覺——現實世界圖像的數字化關鍵技術，為元宇宙提供虛實結合的觀感。

（五）網絡及運算技術：通信網絡（傳輸速率）的提升一直是主旋律，通信網絡和云游戲的成熟夯實了元宇宙網絡層面的基礎

邊緣計算——解決成本和網絡堵塞的問題，為元宇宙用戶提供低延時、更流暢的體驗。

云計算——為元宇宙用戶提供功能更強大、更輕量化的終端設備。

5G/6G網絡——為元宇宙提供高速、低延時、規模化接入傳輸通道，更實時、流暢的體驗。

（六）物聯網技術：為元宇宙萬物鏈接及虛擬共生提供可靠技術保障

感知層——為元宇宙感知物理世界萬物的信號和信息來源提供技術支撐。

網絡層——為元宇宙感知物理世界萬物的信號傳輸提供技術支撐。

應用層——將元宇宙萬物鏈接并有序管理是元宇宙萬物的虛實共生的最重要支撐。

概言之，以上便是元宇宙對于各項互聯網相關技術的全面融合、連接與重組，由此構造出元宇宙作為未來互聯網終極發展的目標模式。

三、元宇宙即社會的“深度媒介化”：它不是“平行于”現實世界的一種存在，而是既超越現實世界，又與現實世界相融相生的“混合現實”，是一種全新的數字文明形態

從本質上說，元宇宙不是一項技術、不是一個產品、不是一個場景，甚至也不是所有技術的集合體，元宇宙其實是一種數字革命以來所發展起來的全部技術與社會現實融合發展的全新的文明形態——如同原始文明、農耕文明、工業文明一樣，數字文明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全新階段。它使人類進入到一個更具自由度、更高靈活性、更多體驗性、更強功效性的超現實世界之中。

然而，“元宇宙”的概念剛一出現時，曾有不少人將其定義為“平行于”現實世界的一種存在，以為這樣才能激發人類的想象力，翱翔于無拘無束的自由世界之中。這其實是對于元宇宙作為人類全新文明形態發展的一種巨大誤解。事實上，元宇宙并不是憑空產生的，也無法脫離現實世界而獨立存在。我們說，元宇宙作為數字文明的一種目標形態，是一種文明發展上的“升維”，那什么叫“升維”呢？用大白話來說，升維就是既包含著低維度上所有的要素、功能與價值，更擁有低維度上所不具備的新要素、新功能和新價值——是一種新范式對于舊范式的“揚棄”。這一點如同100多年前發生在蘇維埃俄國的一場爭論。針對當時“左派共產主義者”否定一切的觀點，列寧指出：“無產階級文化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無產階級文化應當是人類在資本主義社會、地主社會和官僚社會壓迫下創造出來的全部知識合乎規律的發展”，他提出，青年的教育和訓練應當以舊社會遺留下來的材料為出發點，“只有用人類創造的全部知識財富來豐富自己的頭腦才能成為共產主義者。”[3]

顯然，元宇宙是一種以技術為基礎的全新文明的聚合形態，而技術、經濟與社會的深度融合則是通向未來元宇宙的不二路徑。因此，“深度融合”已經成為時代發展的現象級潮流。說到底，元宇宙就是互聯網發展全要素的集合體，它是將一系列斷裂的、分隔的社會要素和市場要素通過以XR（現實擴展）等全部數字技術構造起來的“超現實”平臺重新整合成一整套有序運行的規則范式和組織體系，為未來文明提供聚合性承載空間，也為人類和社會的發展構建一系列新的發展向度。

研究表明，宇宙并不是一個獨立的對象，宇宙的底層屬性是二元的，二元的容介態運動推動宇宙的進化。什么叫容介態？顧名思義，“容”是容納，“介”指的是信息介質，容納入信息介質的運動狀態，我們把它定義為“容介態”。[4]宇宙中所有生物、事物的進化，都基于不斷地容納外源信息，來使自己的性質得以改變和提升，由此形成了容介態運動這樣的宇宙進化的根本規律。而元宇宙正是未來人類文明發展的一種全新“容介態”。

宇宙是永遠處于物質跟自然信息（主體信息）容介態進化之中，物質可以接收主體信息能量實現容介態進化，信息態空間中的主體信息，也在不斷地接收物質溢出或發射出的主體信息能量，實現容介態進化。

必須指出，“深度媒介化”是不同于“媒介化”的理論與社會發展的全新范式：以互聯網與智能算法為代表的數字媒介作為一種新的結構社會的力量，其作用于社會的方式與以往任何一種“舊”媒介不同，它下沉為整個社會的“操作系統”，所引發的是更根本性和顛覆性的社會形態的巨大變遷。從“媒介化”到“深度媒介化”的范式變革，意味著互聯網等數字媒介引發的傳播革命正在史無前例地改變社會的基本形態，新傳播所建構的新型關系將在很大程度上重構以往的各種社會關系。換句話說，傳播不再只是社會結構中一個組成部分的功能，而是構成了整個社會形態的基本要素，傳播編織的網絡就是社會結構本身，或者說，是傳統社會結構、規則和形態的一種替代。[5]

實踐中，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正逐漸重新構建在互聯網這個新媒介平臺之上，例如像直播帶貨所構造起來的新商業，云上教育所帶來的新教育，以及未來即將出現的各種新服務。[6]荷蘭學者何塞·范·迪克（José van Dijck）將這種互聯網平臺重塑社會生活的社會現實概括為“平臺社會”[7]。其實，平臺社會是社會深度媒介化的重要表征——千行百業在線上的組織方式是通過傳播的連接來承載和構建的，即所有的資源架構都是通過傳播穿針引線的。同樣以商品營銷這一具體領域為例，數字媒介帶來的網絡購物以及直播帶貨更深刻徹底地改變了商品銷售，建構了新的系統性規則，如相比于對門店選址、客流量以及銷售人員水平的關注，新商業更重視網店推廣鏈接、訪問量以及用戶點評和反饋等，即更看重自身節點與節點之間的關聯程度。

總而言之，“深度媒介化”范式強調的是，數字媒介帶來的傳播革命正根本性地重構著各種社會關系、改造著社會基本形態，也就是整個社會正以新的傳播機制、法則和模式來進行自身業態和架構的重建。

參考文獻：

[1]Hjarvard，S.，“Mediatization of Society： A Theory of the Media as Agents of Social and Cultural Change，”Nordicom Review，2008，vol.29，no.2，2008，pp.105-134.

[2]Couldry，N.& Hepp，A.，“Conceptualizing Mediatization：Contexts，Traditions，Arguments[J].Communication Theory，”vol.23，no.3，2013，pp.191-202.

[3]列寧全集：第3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299.

[4]吳耀琪.容介態的直觀邏輯表達工具初探[J].廣義虛擬經濟研究，2014（3）：21-28.

[5]孫瑋.傳播：編織關系網絡——基于城市研究的分析[J].新聞大學，2013（3）：1-12.

[6]喻國明.推進媒體深度融合需要解決的三個關鍵問題[J].教育傳媒研究，2021（1）：12-14.

[7]何塞·范·迪克，孫少晶，陶禹舟.平臺化邏輯與平臺社會：對話前荷蘭皇家藝術和科學院主席何塞·范·迪克[J].國際新聞界，2021（9）：49-59.

（作者為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校：董方曉9CB5F394-A36B-4E2A-B312-6079DE77D5B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