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明

虛擬世界中寶馬NFT藝術品
元宇宙的興起給立法和司法帶來挑戰。就傳統法律而言,主要是關于自然界與社會的規則,即“物法”和“人法”。增加了元宇宙這一新的維度后,首先須厘清其中包含的法律要素。
元宇宙中的規則包括技術規則與社會規則。一方面,元宇宙是依托軟硬件形成的虛擬世界、技術世界,需要遵守支撐整個元宇宙存在的技術規則。代碼、算法、存儲運行設備等是構成元宇宙的基本要素。另一方面,元宇宙只有在人類參與后才是完整的。社交是人類的基本需求,人類必將在元宇宙中建立起新的社會,這種新生的社會,需要一種規則,這種規則可以是寫入代碼中的,也可以是只存在于元宇宙社會中的。
“元規則”的制定需要每個元宇宙主體的參與。在互聯網時代,科技巨頭對規則制定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在元宇宙中,國家與科技巨頭可能都會對“元規則”的制定產生影響,但可能沒有一個主體能在元宇宙中擁有絕對的規則制定權威。如此,“元規則”的制定者就具有了更多的可能性,需要更多個體的參與。在元宇宙中,每個個體都可以是“元規則”的制定者,這也意味著,“元規則”很可能是元宇宙中個體的共識。
“元規則”的形成主要依靠群體共識,同時也需要充分考慮現實世界的規則。群體共識本身是分布式存在的,沒有主體能夠控制群體共識,它可以因為某種原因建立,也可以一哄而散,維系群體共識模式存在的基礎是信用。元宇宙與現實世界有著無法割斷的聯系,“元規則”也必然受到現實世界法律、道德等規則的影響。需要思考的是,在代表著未來的元宇宙中,既有的現實世界規則該以怎樣的面孔出現。
元宇宙中的人能夠獨立于現實世界存在,主要指現實世界的人借助技術手段在元宇宙中擁有的虛擬身份。由于元宇宙并不會對虛擬存在的數量進行限制,因此現實世界的人在元宇宙中往往會擁有多個對應的虛擬身份。同時由于元宇宙具有匿名化的特征,即使每個現實世界的人只擁有一個對應的虛擬存在,在元宇宙中也可以以多種身份活動。元宇宙中的人相對于現實世界的人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元宇宙并非對現實世界的全面復刻,在其中,人的身份與行為可能并不會受現實世界的全面約束。即,元宇宙中的人有時只存在于元宇宙中,與現實世界無關。
元宇宙中的組織既可能是現實世界組織的延伸,也可能是獨立于現實世界的。元宇宙中的組織至少包括兩種類型:一種作為現實世界組織的延伸而存在,另一種完全存在于元宇宙中。作為現實世界組織延伸而存在的組織,與現實世界中的人在元宇宙中的延伸可能并不完全相同,因為存在于元宇宙中的組織,有的可能會與現實世界的組織有明確的對應關系。由于現實與元宇宙身份的連續性,這種元宇宙中的組織,面臨著與現實社會類似的機遇與挑戰。作為完全存在于元宇宙中的組織,由于其并沒有明確對應的現實組織,所以更類似獨立的元宇宙人。
隨著元宇宙的逐步建成,人工智能也可能以獨立主體地位出現在元宇宙中。即使認為人工智能不應在現實世界中承擔責任,而應由其開發者或運營維護者擔責,在元宇宙中這一原則也可能并不成立。
虛擬物品的財產屬性與權利界定是元宇宙的重要問題。元宇宙中的所有物品幾乎都是新創的,同時也都是虛擬的。與傳統現實社會中的物權不同,即使在初始階段,元宇宙中的物品也不以占有宣示其所有。
我國《民法典》雖然對虛擬財產進行了規定,但僅在總則第127條設立了原則性條款“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虛擬財產在現實世界的法律中,尚無更明確的規范。此外,元宇宙中存在的部分物品可能是單純算法重復的產物,即具有可復制性,并可以低成本重現,這一部分物品的財產性質具有一定的可討論性。元宇宙中的虛擬物品主要面對兩大問題:一是虛擬財產的范圍,即該以何種標準評價虛擬物品是否屬于虛擬財產;二是虛擬物品的所有與占有關系問題,即如何在元宇宙中確定權屬。
元宇宙財產與現實世界財產產生關聯將會引發諸多新問題。元宇宙的財產必然要與現實世界發生關聯,這就涉及元宇宙財產與現實世界財產間的交換關系。在元宇宙內,財產的價值并不是恒定的,其主要由群體共識或交易雙方共識決定,這種價值確定方式類似于現實社會中收藏品、藝術品的價值確定。但如果將元宇宙內的一切都視為收藏品、藝術品,自然是不合理的,從對現實世界經濟秩序的影響來看,可能弊大于利。因此,即使元宇宙財產與交易媒介問題能夠基本解決,仍將存在元宇宙財產現實化的問題。
未來元宇宙中的交易很可能以智能合約為基本模式。與傳統交易合同相比,智能合約追求的核心并不是法律效力,而是交易雙方意思表示的自動執行。嚴格來說,智能合約并非法律意義上的合同,只是意思表示的數字表達。但由于在區塊鏈上,這種被轉化為代碼的意思表示會被軟件自動執行,并不可逆轉,實際上產生了合同的效果。在數字搭建的元宇宙中,智能合約可能會發揮重要作用,因此智能合約本身存在的代碼瑕疵、代碼漏洞風險也成為需要解決的問題。
交易自由是市場的重要原則,這種自由包括了對意思表示的撤回、變更甚至作廢。在智能合約追求交易信用的過程中,犧牲了一定的交易自由,尤其是部分喪失了反悔權,這就使得智能合約交易模式的建立與推廣面臨一定障礙。
作為現實世界的延伸,元宇宙中的交易也可能是現實世界交易的一種新的形式。由于現實世界交易模式與元宇宙中交易模式存在明顯差異,現實世界中的交易遵循的規則也與元宇宙中不同。元宇宙內交易現實化,可能會面對法律規則的選擇與適用問題。
元宇宙內部糾紛解決可能是群體共識引導的全新模式。由于不涉及元宇宙外的因素,元宇宙內部的糾紛解決將遵循“元規則”,從長期來看,可能不會存在永遠有效且不變的固定規則。階段性相對固定的規則,也是通過群體共識產生。由于元宇宙時空的便利性,糾紛解決的物理成本被大大節約了,關注的核心主要是糾紛解決結果的可接受性。這種可接受性并不僅指糾紛雙方對結果的可接受性,也包括元宇宙社群全體或大部分成員對結果的可接受性。7C5D16C1-E580-4024-9949-4043128BC42F
由于元宇宙的根本特征是去中心化,群體共識是維系元宇宙存續的關鍵要素,元宇宙內部的糾紛解決也必須符合群體共識。同時,由于元宇宙本身的高度復雜性,同一類型糾紛可能并不會得到相同的解決結果。
明確了元宇宙中的7項法律要素及其相互關系,才能探索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元規則”。
元宇宙外部的糾紛解決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方面,如果現實世界的人認同元宇宙的糾紛解決方式,并愿意將糾紛在元宇宙內解決,那么這種可能和元宇宙本身并無關聯的糾紛,也可以以元宇宙的方式解決。同時,正如元宇宙基礎性技術數字孿生可以達成的效果,元宇宙外的主體可以通過在元宇宙內模擬,提前判斷結果的發生,以及后續的發展,即使不使用元宇宙內的糾紛解決方式,也可借助元宇宙解決現實世界的糾紛。另一方面,如果元宇宙內的糾紛與現實世界產生緊密關聯,此時糾紛既存在于元宇宙中,也存在于現實世界中,而糾紛解決的方式存在差異。這種情形中,如何處理糾紛將成為元宇宙領域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
元宇宙內的糾紛解決后,可以采用類似智能合約的模式自動執行。但當糾紛解決與現實世界相關時,由于元宇宙的匿名性、去中心化等特點,執行對象的確定便成為一項難題。同時,在現實世界中被執行的對象,是否仍要在元宇宙中被執行,也成為一個問題。
元宇宙內的數據安全可能主要圍繞技術展開。數據往往等價于財產。元宇宙內的數據安全問題,更大程度上是技術問題,即如何在元宇宙內防止數據的泄露或遺失,在去中心化的元宇宙中數據是否存在恢復或重現的可能。即使在高度代碼化、智能化、自動化的元宇宙中,人也存在著操作失誤等可能。當這種失誤與具有價值或私密性的數據相關,如何處理或防范這一情況的出現是必須解決的問題。元宇宙離不開現實世界的硬件支持,國家與科技公司是提供硬件支持的最重要主體。
我國《數據安全法》規定,任何組織、個人收集數據,應當采取合法、正當的方式,不得竊取或者以其他非法方式獲取數據。法律、行政法規對收集、使用數據的目的、范圍有規定的,應當在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目的和范圍內收集、使用數據;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提供數據處理相關服務應當取得行政許可的,服務提供者應當依法取得許可;非經中華人民共和國主管機關批準,境內的組織、個人不得向外國司法或者執法機構提供存儲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數據。
無論是當下還是未來的元宇宙領域公司,都須遵守以上規定,合法合規存儲、利用數據。元宇宙領域公司如缺乏相應資質,在元宇宙中模擬、獲取、披露、使用相應數據,則可能被認定為違法甚至犯罪。
元宇宙是建立在數據上的宇宙,其數據安全的實現需要元宇宙內外合力。數據是元宇宙的基礎元素,除政府等傳統的監管主體外,元宇宙內也必須存在相應的監管主體。這種監管主體的存在并不會阻礙元宇宙的發展,也并不與元宇宙的去中心化相沖突。去中心化并不意味著無序,監管主體的存在也不意味著中心化。與“元規則”和糾紛解決類似,只要符合元宇宙內的群體共識和群體利益,監管主體就可以存在。
首先,僅作為概念使用的元宇宙可能成為傳銷、集資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的工具。元宇宙目前仍處于初步探索階段,其依托的諸多基礎性技術也未發展成熟。目前元宇宙概念雖然在資本市場上取得了一定成功,但對于非專業的投資者而言,仍應保持理性,謹慎對待。
其次,虛擬貨幣、NFT等領域已頻現洗錢、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等違法犯罪行為,作為依托于區塊鏈、電子游戲等技術的元宇宙,同樣面臨著被違法犯罪分子利用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的問題。
最后,元宇宙本身的去中心化、匿名性等特征,使得其成為滋生部分違法犯罪活動的溫室。由于元宇宙具有跨時空性,不同法域對違法犯罪的界定存在一定差異,如何甄別元宇宙中的違法犯罪風險,以及如何處置和應對相應的司法案件,是未來法律界需要關注和解決的問題。7C5D16C1-E580-4024-9949-4043128BC42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