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部手機虛假“拉新”

泓杰

軟件程序員自辦“黑產”公司，用千余部手機組成“手機墻”虛假“拉新”，詐騙巨額App推廣費。2021年11月3日，江西省吉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兩名詐騙犯受到嚴厲制裁。

神秘“手機墻”

現年31歲的周平，計算機專業本科學歷。2012年6月，他入職南昌市某互聯網公司，在技術部做程序員。經過歷練，周平的技術業務能力有所長進，邊工作邊私下攬活賺外快。2016年5月，鑒于周平違反企業內部規章制度，人力資源部不再與他續訂勞動合同。

周平回家鄉新干縣創業，承接App代碼編寫外包業務，收入微薄。2017年6月的一天，周平在微信上與廣州的同行王飛閑聊。王飛說已轉行做App推廣業務，“很多平臺為了獲得新的用戶，大把砸錢推廣，干這個比寫代碼強得多”。周平嘆氣道：“我沒有推廣渠道，做不了。”王飛提示他，“平臺要的是推廣數據，可以通過僵尸手機造假。雖然是黑色產業，但來錢快”。

周平告訴好友汪勇，每個App開發公司都有測試系統，用于測試推廣量的真實性。如果通不過測試，App公司就不會付推廣費。

汪勇是技術“菜鳥”，問有沒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周平說很簡單，只要將每部手機篡改成不同的網絡地址，就能通過App平臺的數據檢測。

2017年11月，周平、汪勇租賃了新干縣某物流園的辦公房，并注冊了廣告公司。兩人還在網絡平臺上購買了1421部舊手機和22臺舊電腦，然后在二樓和三樓擺放了13道“手機墻”，每道“手機墻”由100余部手機組成，分別配置USB集線器和電源適配器。

他們還在網上購買了VPN（虛擬專用網絡），將手機端連接到電腦服務端，實現手機端轉換、位置轉換，讓手機的虛擬位置轉至全國各個地區，制造“軟件是從不同地點、不同網絡地址下載并安裝注冊”的假象。

周平負責編寫程序代碼、定制助手軟件。汪勇負責觀察手機是否死機，有需要就進行重啟，并輔助周平在網上承接渠道商發布的App推廣業務。

汪勇承接業務后，周平就根據渠道商要求編寫App數據包，在電腦端運行，然后對“手機墻”下達安裝、啟動指令。

經過這番操作，每部手機都能通過應用程序不斷從App市場點擊下載并安裝運行軟件，制造大量虛假新用戶和“拉新”數據，并能通過App平臺的檢測。

他們通過“手機墻”刷出虛假數據后，打包發送給上級渠道商。上級渠道商再上報給App產品平臺，經檢測達標后即可結算推廣費。上級渠道商按比例自留利潤后，剩余費用轉入周平的銀行賬戶。周平與汪勇按七三比例分成。

巨額推廣費

2017年12月10日，汪勇瀏覽某QQ廣告群，看見網名“暢游大海”的人發的消息，稱有知名App運營平臺要找人做推廣。“暢游大海”說，他是江西宜春某網絡科技公司負責人，名叫胡達（另案處理），與多個App平臺有合作，正在尋找下級推廣商。汪勇要求接單。胡達強調，這個單子有點急，12天之內必須實現20萬用戶的“拉新”指標。

短短8天，周平和汪勇就向胡達發送了“拉新”數據包。胡達詫異地問：“不會是造假的數據吧？”汪勇吹噓說，公司派出幾十名員工在縣城“地推”，才有如此成效。檢測結果沒問題，幾天后，胡達將結算款匯到周平名下的銀行賬戶，并發來了其他平臺的推廣單子。

2017年12月至2019年1月，胡達給了周平和汪勇好幾張大單。他們都在期限內完成App平臺的“拉新”指標，并且全部通過了數據檢測。周平的銀行卡陸續收到推廣費近100萬元。其間，胡達曾對周平和汪勇的推廣途徑提出質疑。周平遂直接與胡達視頻，將“手機墻”拍給胡達看。胡達問：“這是僵尸機啊！數據檢測過關是怎么做到的？”周平故弄玄虛說：“這是商業秘密。”胡達提出在宜春搞個“手機墻”網點，周平表示同意。

2018年9月，胡達在自家住宅騰出一間房間，請周平買“手機墻”的架子及手機。周平共計代買了400多部手機，在每部手機中都安裝了自己編寫的程序，然后快遞給胡達。胡達在其房間內擺了4道“手機墻”，賺了約25萬元推廣費。

周平、汪勇還通過王飛認識了廣州的女老板裴雯雯。裴雯雯也是通過虛假“拉新”發家的，有很多渠道商給她發單做推廣。裴雯雯說：“我不管你們的數據是怎么弄的，只要檢測過關就行。”周平遂表示，打包數據時先進行“自我檢測”，確保能過關。此后，裴雯雯陸續給周平發送了某地圖、某影視等App的“拉新”業務。檢測過關后，周平收到推廣費。

2019年3月，周平將某音樂App的“拉新”數據包發給裴雯雯后，遲遲等不到回復。直到4月中旬，自稱裴雯雯男友的李慶聯系到周平，說“裴雯雯被警方帶走了，業務由我接手”，還說“有賬算賬，不會差錢”。5月下旬，李慶將某音樂App的推廣費轉給了周平。此后，周平就從李慶處接單。從2019年5月到9月，李慶轉了200萬元推廣費給周平。

詐騙犯領刑

2019年9月下旬，新干縣公安局接到報警稱，某物流園有租賃戶用電異常，可能存在違法行為。該局刑警大隊進行突擊檢查，發現了周平、汪勇租賃的辦公房內的“手機墻”。辦案民警現場封存1421部手機、22臺電腦主機、5個顯示屏。新干縣公安局隨后查扣周平銀行賬戶內的717萬元。汪勇的銀行賬戶無余額。他供述稱，總共獲利80萬元，已揮霍殆盡。

某音樂App平臺報案稱，周平等人利用虛假“拉新”數據騙取其推廣費，經濟損失在222萬元到614萬元之間。某科技公司稱，經后臺查詢，周平“拉新”的虛假流量信息有100多萬條。北京某網絡技術公司稱，周平通過作弊程序攔截并修改其公司App讀取手機系統數據的進程，顯示虛假新用戶10.6萬余個。根據合同約定，該公司向周平支付62.2萬余元推廣費。

手機成為刷流量的工具

2021年6月21日，新干縣人民檢察院以詐騙罪對周平、汪勇提起公訴。同月28日，新干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周平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30萬元;汪勇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并處罰金20萬元。贓款發還被害單位，對汪勇非法所得贓款繼續予以追繳。作案工具予以沒收。

周平、汪勇均提出上訴。二審期間，周平的辯護律師提出，周平的行為不符合詐騙犯罪的特征。首先，周平不具備騙取他人財物的主觀故意和詐騙行為;其次，本案不能確定誰是被騙人及如何被騙;再次，根據合同的相對性原則，周平只對上游渠道商負有誠信等合同義務，也有權利收取相應的款項，不管這些款項來自何方，周平完全有理由相信也應當相信他所收的錢屬于上游渠道商。因而不能認定周平構成犯罪。汪勇的辯護律師提出，汪勇接受警方訊問后，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具備自首情節，原判量刑失當。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平、汪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計算機軟件控制大量手機騙取推廣費，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均已構成詐騙罪。在共同犯罪過程中，周平起主要作用，屬主犯;汪勇起次要、輔助作用，系從犯。周平被公安機關傳喚到案后，如實供述了其犯罪事實，屬自首。汪勇認罪認罰，對其可依法從輕處罰。周平辯護人的辯護意見，均不予采納。汪勇犯罪金額特別巨大，且并未退繳非法所得，盡管其屬于從犯，二審期間被認定有自首情節，但原判已經對其作了較大幅度的減輕處罰，量刑適當，僅憑自首情節，不足以在原判基礎上對其再予從輕處罰。

2021年11月3日，江西省吉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判決：駁回周平、汪勇的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9AFAE1D0-7AB8-4345-885D-2AFDB6DE90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