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旻 趙奇釗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長沙 410205)
在快節奏的信息時代,對健康狀況的擔憂成為全社會普遍存在的現象,新型負面情緒“健康焦慮”迅速蔓延,尤其是青年群體的健康焦慮呈現愈演愈烈之勢。根據《2020國民健康洞察報告》數據顯示,“00后”和“95后”的健康自評分遠低于年長者[1]。這說明有關身心健康的問題,年輕人的困擾與擔憂已明顯高于中老年人。本文結合閱讀心理學與高校圖書館“場景化效應”,針對大學生群體開展深度閱讀實驗,構建健康焦慮情緒的有效干預模式,以期為高校圖書館有效開展閱讀療法提供借鑒。
健康焦慮源自對自身身體健康的持續性擔憂,與軀體是否患有疾病并無必然關聯。心理學與流行病學學者認為健康焦慮是一種臨床癥狀,也可以稱為疾病焦慮(illness anxiety disorder,IAD)。袁勇貴等將健康焦慮確切納入心理疾病范疇,即“由于正常軀體感覺被夸大或者是感覺放大的意識造成的心理疾病”[2]。部分學者將健康焦慮界定為一種與健康相關,以恐懼為主的焦慮情緒,多來自對軀體感覺的消極解釋[3]和認知偏差[4]。許多心理疾病,如抑郁癥、廣泛性焦慮障礙、曠野恐懼癥以及軀體疼痛障礙等,通常與健康焦慮伴隨發生[5]。袁勇貴等于2013年修訂的中文版簡式健康焦慮量表(Chinese version Short Health Anxiety Inventory,CSHAI),具有較好的診斷準確性,是目前公認的研究國內人群健康焦慮的有效量表。
19世紀初,閱讀作為一種治療的輔助手段,開始進入學術研究和臨床應用領域。“Bibliotherapy”(閱讀療法)一詞首次出現于TheAtlanticMonthly(《大西洋月刊》),其以“文學診所”為主題,闡述了教會組織的閱讀活動對個體心理的情緒安撫效果,借此提出“閱讀療法”的概念,即在醫學、心理學等相關理論的指導下,通過為患者提供針對性的閱讀材料,組織特定的閱讀活動,實現對患者心理狀態的優化,促進其擺脫心理障礙,起到治療或輔助治療精神類疾病的效果[6]。1946年,Allen B E在“Reading therapy practice”一文中,提出了“圖書治療”的概念,并搭建了涵蓋定義、特征、實踐方式、臨床效果等為一體的理論體系[7]。1961年,“閱讀治療”一詞正式被收錄于《韋氏英語詞典》(第三版),標志著這一概念得到了理論界的廣泛認可[8]。1984年,國際圖聯(IFLA)推出了《圖書館為醫院病人和殘疾人服務綱要》,圖書館閱讀療法正式作為一種國際化的治療策略在全球范圍內推廣[9]。
近年來,國內醫學領域和圖書情報領域的專家學者對閱讀療法的研究呈上升趨勢,但大多集中在閱讀療法的運作機制、具體實施和臨床應用等方面。例如,宮梅玲等人在泰山醫學院開展了一系列閱讀療法研究,以解決大學生的心理問題,取得了豐碩的理論與實踐研究成果。在臨床應用中,閱讀療法多用于提升患者的自制力,改善抑郁癥狀和不良情緒等。劉斌志探討了閱讀療法在地震后災區青少年心理重建中的運用與價值,體現出閱讀療法作為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引發的心理危機干預,其應用潛力值得深度挖掘[10]。但將閱讀與圖書館場景相結合,針對不良情緒的療愈性實驗研究則較為少見。
本次閱讀療法實證研究在進行實驗之前,成立了以心理學專家、心理咨詢師和圖書館館員為成員的工作組,參考和借鑒國內外閱讀療法的設計與實施方案,總體思路和方法分為以下四個環節。
(1) 制作“大學生健康焦慮”調查問卷,對湖南師范大學和湖南第一師范學院的大一至大四年級在讀本科生進行調研,初步選取有健康焦慮的大學生;使用中文版簡式健康焦慮量表(CSHAI)對備選對象進行干預前健康焦慮狀況的評定,進而選取和確定研究樣本。
(2) 按照圖書館場景標準和要求,依據實驗進行的不同階段,以線下和線上相結合的形式進行閱讀療法的指導和干預,并分階段給實驗對象評分。
(3) 本次閱讀療法分三個階段,每個階段的閱讀與場景設置都有不同的要求。實驗對象除了對指定書目進行深度閱讀,還必須撰寫閱讀心得,依據書中的實訓指導進行操作,記錄自身的實踐效果。
(4) 干預過程結束,使用“大學生健康焦慮”調查問卷和CSHAI進行干預后效果的評定,對干預前后的閱讀結果的總均分和各因子得分進行比較,對實證結果進行數據分析和總結,采用單組前后比較法,不設對照組,比較前后測試結果,確定閱讀治療效果。
課題組設計了“大學生健康焦慮”調查問卷,實驗前對備選學生進行了問卷調查,問卷內容涵蓋閱讀情況、個人成長環境、性格特征、所學專業、生活環境、身體健康狀況、疾病史和對疾病與就醫的態度等方面。通過評估問卷調查結果,初步選取課題的實驗對象。
通過校園內現場發放和問卷星線上發布調查問卷,回收有效答卷211份。在所有有效答卷中,實驗對象在第16題“愿意參加閱讀療法,緩解健康焦慮”勾選了“同意”的,將繼續進行有關閱讀療法的要求、時段和過程等調查;勾選了“不同意”,則視為作答完畢。經統計,共有62位調研對象經初步判斷處于健康焦慮狀態,且具有參加閱讀療法的意愿。
CSHAI采用李克特四點計分法,每個項目按照0~3分進行評定。總分越高代表焦慮程度越高,15分為閾值。使用CSHAI對62位初步篩選出的對象進行測量,結果顯示,有18位調研對象的健康焦慮總分超過了15分,說明對自身健康存在一定程度的焦慮。
“選擇恰當的圖書+心理指導+保健、治療的目標=閱讀療法”,閱療書目的編制在閱讀療法中處于一個基礎而又十分重要的地位[11]。目前在國內閱療書目研究領域,以宮梅玲為主的泰山醫學院圖書館課題組是最具影響力的團隊,閱讀療法適用癥以及對應的適用書目是宮梅玲團隊的研究點,已基本形成“心理問題+書刊類別(穿插音樂與電影目錄)”的類目系統。本次閱療書目配伍主要基于宮梅玲團隊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推薦的對癥不良情緒的書方,同時參考中國圖書館學會閱讀推廣委員會頒發的國家級閱讀療法對癥書目——《面向大學生的常見心理困擾對癥書目》,并結合喜馬拉雅聽書社區、網易蝸牛讀書和豆瓣讀書等閱讀類APP的推薦,選取部分以“健康”與“生命”為主題的書籍,分場景擬制了閱療書目,如表1所示。

表1 閱療書目配伍
環境心理學認為,人與自然、社會、文化等環境之間存在相互作用關系,應當追求在滿足人與環境和諧的前提條件下實現人的合理需要[12]。作為適切可感的閱讀環境,圖書館場景通過影響讀者的閱讀行為,從而給閱讀治療的過程、效用等方面帶來助勢。課題組借鑒在高校閱讀推廣研究中關于圖書館場景的界定和劃分[13],通過營造和搭設不同的圖書館場景,以契合閱讀治療的不同階段的閱讀需求,從而實現治療效果的最大化。
(1)場景一: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圖書館花園和湖畔廣場。該場景中的閱讀書籍以描述自然風物和人文生活為主,結合圖書館周邊優美的自然風光和聲境,充分調動閱讀者的視聽感官,與閱讀內容產生共鳴,激發閱讀興趣。
(2)場景二:湖南師范大學圖書館自主學習空間與特色藏書室。該場景為色彩簡明、陳設典雅的室內空間,適宜營造沉靜的思考和學習氛圍,促使閱讀者在閱讀有關生命意義的書籍時,深入感知文本,進行深度思考。
(3)場景三: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圖書館學習共享空間(虛擬空間)。該場景為線上虛擬場景,以喜馬拉雅聽書社區、微光APP和圖書館閱讀興趣小組微信群為媒介,使用直播和“云觀影”功能,配合詩歌朗誦、集體觀影和實時討論等“沙龍式”和“彈幕式”的閱讀活動,創造便利、無壓的線上環境,以最大限度地營造自由、輕松、活躍的閱讀氛圍。
場景一:自然場景中的治療效果(參與人數18人)。
在該場景的閱讀活動中,有14位實驗對象通過記錄在閱讀過程中的感受和體會,反觀自身的生命觀。他們在提交的閱讀心得中明確表示,通過閱讀,感受到自然的宏大和自身蘊藏的內在力量,心情得以平復。例如,有實驗對象寫道:“在‘鳥語花香’的閱讀過程中,我似乎不再焦躁,心情慢慢平靜下來”,“與自然進行身心接觸,既讓我的身體感到輕松,同時也讓我的大腦和心靈得到了短暫的休憩”。實驗對象均表示通過在該場景的閱讀,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身心放松,并且愿意繼續進行下一場景的閱讀。場景一的閱讀活動使得實驗對象的焦慮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舒緩。同時消除了實驗對象對實驗活動的緊張和戒備。反饋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場景一的閱讀過程與效果
在自然場景中的閱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放松實驗對象的身心,具有初步舒緩實驗對象焦慮情緒的效果。根據實驗對象自述,舒緩的持續效果較短暫。脫離場景后,部分實驗對象的效果可能逐漸減弱,甚至消失。
場景二:人文場景中的治療效果(參與人數18人)。
在場景二的閱讀書目中,《生命最后的讀書會》對“死亡”這一話題進行了深刻探討,闡述了生命的意義與價值;《生命的重建》提倡“整體健康”的觀點,指導人們正確面對身心的負面信息與不良情緒,反思對健康的態度和行為。反饋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場景二的閱讀過程與效果
在場景二的閱讀實踐中,有15位實驗對象提交了讀書筆記。其中,有13位實驗對象是接續場景一的閱讀心得進行記錄,有2位實驗對象是初次進行記錄。實驗對象寫道:“我重新思考的生命的意義,不再麻木,對學習和生活態度似乎更加積極”,“有關新冠疫情的擔憂得到緩解,比起無謂的焦慮,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良好的生活習慣才能真正抵御疾病”。根據反饋情況,該場景的效果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部分實驗對象在思想層面上有所觸動。他們對待生命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從而消解了部分負面情緒,獲得了更為廣闊和通達的生命感悟。另一類是部分實驗對象在行為層面上有所改變。他們將書本中的保持身心健康的方法應用到日常生活當中,以期促進身心健康。后者行為的變化同樣源自對生命的認知的改變,體現“知行合一”,因而可以將二者的差異視為效果的強弱之分。
在人文場景中的閱讀以及平靜安定的閱讀氛圍適宜幫助實驗對象對宏大命題進行深度思考,通過改變認知模式,達到舒緩實驗對象焦慮情緒的長時性效果,促使其行為發生改變,以行為變化內化到思維與認知的變化,在行為活動中鞏固新的認知,改善自身不良情緒,實現緩解焦慮的良性循環,建立自我成長系統。
場景三:虛擬場景中的治療效果(參與人數17人)。
在完成了場景三的閱讀活動之后,有10位實驗對象表示“整個閱讀過程是‘化繭成蝶’和自我成長的經歷”,我重新明白了生命的可貴,珍惜健康的身體,“關注身心發出的信號,積極面對,合理解決”。反饋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場景三的閱讀過程與效果
該場景書目由健康生活書籍和經典詩歌、電影組成。影視視聽語言的閱讀內容適宜在線上完成,網絡空間為閱讀互動提供便捷與隱匿的平臺。該場景閱讀活動的第一周結束后,17位實驗對象針對《改變你的作息,改變你的生活》中的健康生活的方式方法,結合自身生活體悟,在微信群里進行經驗交流;第二周舉行了線上詩歌朗誦會,會后在微信群進行了感悟分享;第三、第四周各舉行一次線上觀影活動和交流分享會。4周的閱讀活動結束后,約有70%的實驗對象認為自身的生活理念、生活方式和習慣發生了較大轉變,心態和行為都較以往更為積極健康;其中4人表示通過經驗交流和分享,增強了幫助他人改善不良情緒的意愿;通過幫助他人,自身的焦慮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在完成所有場景的閱讀治療之后,課題組再次對實驗對象使用“大學生健康焦慮”調查問卷和CSHAI進行心理狀態的評估,比較實驗對象在閱讀實驗前后的心理變化,以評價場景化契合的閱讀療愈的效果。全程參加此次閱讀療法的實驗對象共有 17位,閱讀后的測試即針對該17位實驗對象進行。
在閱讀治療開始之前,選取的18位實驗對象的健康焦慮總分均超過了15分,屬于存在健康焦慮的人群。閱讀治療后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尚有3位實驗對象仍處于健康焦慮狀態,其余的實驗對象都未達到焦慮狀態的范圍。調查問卷結果顯示,本次閱讀療法治療有效率達到82.4%。
為進一步驗證實驗結果,使用CSHAI繼續對實驗對象進行施測。干預后,各個實驗對象的評分都較之前的評分發生了一定變化。通過治療干預,評分≥15分,即處于健康焦慮狀態的實驗對象有4個人,治療有效率達到76.5%。此次閱讀治療效果較為明顯,處于健康焦慮狀態的人數顯著下降。為保證此次實驗的信度,使用SPSS 22.0對干預前后的數據進行配對樣本T檢驗,得出P值小于0.05,表明本次閱讀療法確實具有明顯效果。
通過實驗結果可以看出,場景化契合的閱讀療愈,能夠充分發揮“人類第二信號系統”的優勢與環境刺激作用,使個體在特定場景的閱讀活動中消解不良情緒,達到自我平衡,獲得良好的心理狀態。因此,在閱讀治療中充分發揮場景契合的功能,可以進一步提升閱讀療愈的效果。
(1)設計和優化有針對性的閱讀療愈書方配伍。實驗表明通過閱讀多元化、多層次、多樣態的文字或影像視聽語言,能夠對個體心理狀態產生良好影響。高校圖書館應當積極開展相關領域研究,探索和開發更多適宜閱讀治療的書籍和影視作品,編制成方,為閱讀療愈提供更多“良方妙藥”;針對各種不良情緒和心理問題,定期推介對癥書目,讓更多學生從閱讀中獲得心靈的平和。
(2)場景化契合對閱讀療愈的有效性具有增益效果。科學、適宜的場景能夠通過環境刺激實驗對象更好地進行閱讀活動,修復心理狀態,達到治療效果。高校圖書館應當重視場館內外設施和軟硬件環境的建設,積極推進提質升級,通過合理搭設與閱讀相宜的各類場景,開展場景化契合的閱讀活動,充分發揮圖書館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中的作用,拓展和提升圖書館“服務育人”的職能。
(3)通過閱讀療愈,找到緩解健康焦慮“治本”的方法,轉變個體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態度,從而建立消解不良情緒的自體循環。在高校中,閱讀療法具有成本可控、可操作性高、效果顯著的特點。高校圖書館應當合理利用自身的館員隊伍和信息資源,建立起一支由心理學教師、圖書館館員和輔導員組成的專業人才隊伍,宣傳推廣閱讀療法,拓寬閱讀療法的應用范圍,依托高校輻射社會,助推社會化心理健康服務體系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