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韌號”南極遠征失蹤之謎

可樂

1915年，英國極地探險家內(nèi)斯特·沙克爾頓的船只“堅韌號”在南極海岸附近沉沒，船員們被困在漂浮的海冰上。雖然這28人最終全部獲救，但“堅韌號”的沉沒之地卻沒人說得清楚。2022年3月9日，英國政府宣布，他們在南極洲最北端的威德爾海底，找到了這艘沉船！“堅韌號”百年前那段傳奇經(jīng)歷也被媒體公之于眾。

勇闖南極，危險來襲

20世紀初，歐洲掀起一陣南極探險熱潮，28歲的內(nèi)斯特·沙克爾頓就是其中執(zhí)著的狂熱分子。1902年他跟隨探險家斯科特前往南極點，那是人類首次對南極內(nèi)陸進行探索。

探險雖未成功，但沙克爾頓卻迷上了那片未知的白色領(lǐng)域。5年后，他作為領(lǐng)隊再一次來到南極，忍受著雪盲、饑餓和凍傷的折磨，率領(lǐng)探險隊抵達南緯88°23′，距離南極點僅有97.5英里。殘酷的環(huán)境，加上早已破爛的裝備，再堅持往前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再三權(quán)衡之后，沙克爾頓決定折返。

回到英國，沙克爾頓一直遺憾自己鎩羽而歸，后來他又從媒體上得知挪威探險家羅爾德·阿蒙森于1911年抵達南極點，成為歷史第一人。英國探險家羅伯特于一個月后到達，回程途中不幸喪命，成為舉世聞名的悲劇英雄。再把目的地定位極點已經(jīng)沒有意義，沙克爾頓想到一個新壯舉，那就是成為橫跨南極大陸的第一人。

這個想法太過于瘋狂，家人們都認為他瘋了。為了獲得支持，沙克爾頓給英國國王喬治五世寫信，很快他收到回信，國王不僅鼓勵他前行，還表示英國王室可以承擔(dān)此行的全部費用。很快，沙克爾頓在報紙上刊發(fā)了廣告：“誠邀強者加入，征途危險，薪水微薄，嚴寒刺骨，極夜長達數(shù)月，無法確保安全返航，如若成功，唯一可獲得的只有榮譽。”

在5000名申請者中，沙克爾頓挑選出26人，有醫(yī)生、氣象學(xué)家、廚師、攝影師和商販。有趣的是，出發(fā)前，一名偷渡客也上了船，沙克爾頓一高興，讓他擔(dān)任探險隊的管家。為了打發(fā)沿途的枯燥，沙克爾頓還帶了一條狗和一只叫奇皮夫人的公貓。

然而就在沙克爾頓期盼著出發(fā)的日子時，傳來了壞消息——德國對俄國宣戰(zhàn)，世界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站在即將起航的“堅韌號”船上，沙克爾頓心情復(fù)雜，為了這一天他已經(jīng)等了這么多年，可是要讓隨行的27人陪著自己，他覺得又過于冒險。幾天后，沙克爾頓接到英國海軍發(fā)來的簡短電文：繼續(xù)行動。

出發(fā)當天早上，延續(xù)了幾天的陰雨突然雨過天晴，站在甲板上，沙克爾頓心情復(fù)雜。他無法預(yù)知此行到底能不能成功穿越南極。相比較沙克爾頓的顧慮重重，船員們輕松很多，他們一邊談笑風(fēng)生，一邊和狗嬉戲。就這樣，在戰(zhàn)爭的陰霾中，探險隊揮師南下。

開始一切順利，可是來到臨近南極的南喬治亞島時，沙克爾頓遇到了難題：海上糟糕的冰情始終沒有緩解的跡象，當?shù)氐牟饿L人建議推遲計劃，等下一個季節(jié)再出發(fā)。

對沙克爾頓來說，推遲無異于放棄，身后的戰(zhàn)爭讓他沒辦法回頭再來。在南喬治亞島等了一個月，沙克爾頓不想再這樣耗下去，他告訴船員們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各種危險，想回去的人他不會阻攔。船員們拒絕了沙克爾頓的好意，說他們在出發(fā)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各種準備。

出發(fā)后，沙克爾頓和船員們一起吃飯、講笑話、帶領(lǐng)合唱、組織游戲，船員們親切地稱他為“老板”。三個月后，沙克爾頓來到南喬治亞島的捕鯨站，這里是人類活動范圍的邊緣地帶，再往前走遇到危險就找不到救助了。

告別捕鯨站，冰山和浮冰漂浮在海面上，在陽光照射下，映出幽藍的光。沙克爾頓根本無心欣賞這樣的美景，他時不時站在船舷，提醒船員注意浮冰。盡管沙克爾頓小心翼翼，可是不久“堅韌號”就遇到了浮冰區(qū)。

與以往不同，這里浮冰由積雪構(gòu)成，分解成一塊塊碎冰，緊緊圍攏在船身四周。沙克爾頓決定停在原地，等風(fēng)停了，看看浮冰能否自然分開。然而，這一等就是六天，風(fēng)刮個不停，還將浮冰凍在一起。沙克爾頓開足馬力，可是船根本開不出去。

“兄弟們，看來我們只有鑿出一條航道了！”隨著沙克爾頓一聲令下，船員們紛紛帶著鶴嘴鋤和撬棍下到冰面上，可是狂風(fēng)吹得船員們東倒西歪，有力都使不出來。沙克爾頓只好讓大家先回船艙，等大風(fēng)停止。聽著船外呼嘯的寒風(fēng)，沙克爾頓憂心忡忡，按照計劃他們到登陸點有80英里，現(xiàn)在卻被困在這里。

等了兩天，大風(fēng)終于弱了。沙克爾頓來到船舷邊，眼前的情景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幾天前還是浮冰的區(qū)域連成了一片。沙克爾頓嘗試著通過無線電發(fā)報機求救，可是無論他怎么聯(lián)系，都得不到回應(yīng)。極夜慢慢迫近，枯燥、孤獨快要把所有人逼瘋。

為了化解這個局面，沙克爾頓進行了安排：取消輪換的航行值班崗，設(shè)立單人觀察哨，讓其他船員可以享受充足的睡眠;將船上的雪橇犬分成六隊，并指定了明確的看護者。船員們也沒有閑著，他們打撲克、下國際象棋、每周舉辦歌會。

稍稍讓沙克爾頓寬慰的是，船上補給充足，他樂觀地認為，只要等春天堅冰消融，探險就可以繼續(xù)。

危險不斷，極限營救

一天深夜，冰塊移動撞擊船只巨大的聲音將沙克爾頓驚醒，他一邊叫醒船員，一邊穿好衣服到外面查看。浮冰遠比沙克爾頓想象的更加可怕。大風(fēng)肆虐，移動的冰塊相互擠壓，“堅韌號”被擠在中間，左右搖晃。巨大的壓力下，船身戰(zhàn)栗著，發(fā)出駭人的聲響，船只瞬間傾斜了40度，沙克爾頓緊緊抓住桅桿才沒有跌倒。

“冰山……冰山……”一個船員驚叫起來，沙克爾頓轉(zhuǎn)過身，只見一座巨大的冰山直接擦過船尾，船尾柱瞬間被扭斷，接著大量海水涌入船艙。沙克爾頓沖進船艙，指揮著船員打開排水泵，可是收效甚微。沙克爾頓只好指揮船員離開，就在大家都到了甲板上時，狂風(fēng)下巨大的冰山再次撞擊過來，很快甲板向上翹起，龍骨散架，“堅韌號”開始緩緩下沉。

沙克爾頓根本沒有時間悲傷，他指揮大家上了救生船，忙了半個小時，“堅韌號”慢慢消失在冰山之間。清點人數(shù)，沙克爾頓長舒一口氣，28個人都在。

沙克爾頓緊接著開始制訂了下一步計劃：先走到無冰海域，然后乘船前往保利特島，1902年他曾在那里留下救急物資。然而，南極嚴酷的環(huán)境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雪越下越大，第一天前進不到1英里，第二天只走了半英里。第三天只折騰了四分之一英里，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沙克爾頓意識到這樣的嘗試是徒勞，他下令重新扎營，并將其命名為“海洋營”。

長時間的等待，攜帶的給養(yǎng)慢慢變得不足起來，倉庫保管員認為食物最多只夠100天用，沙克爾頓只得獵殺海豹和企鵝作為補充。

修整了三個月后，沙克爾頓決定再次出發(fā)。“我不想再去了！”有船員歇斯底里地吼道。緊跟著更多的船員抗議：“‘堅韌號’沉沒之后，我們就不再履行船員的義務(wù)。”

沙克爾頓知道，在這樣的苦寒之地，隊伍中的任何罅隙都可能致命。他只好召集了所有人，大聲朗讀了雇用船員條例，并且告知他們，薪水會付到抵達安全港，在那之前所有人還要受他約束。

安撫好船員，沙克爾頓發(fā)現(xiàn)糟糕才剛剛開始。一個深夜，一個尖利的聲音劃破夜空，沙克爾頓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船員像是瘋了一樣，不斷地尖叫著。等船員稍微平靜之后，沙克爾頓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沙克爾頓知道，燃料和食物越來越少，饑餓和寒冷時時刻刻折磨著每個人，人隨時都有可能崩潰，而耐心等待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這樣，沙克爾頓一等又是半年，幸運的是浮冰開始裂開。沙克爾頓下達了期待已久的命令——開船。他們在浮冰間橫沖直撞，冒著暴風(fēng)雪在狹小的水道間穿行。

狂風(fēng)攜著巨浪涌向救生船，隊員們因為長期缺乏碳水化合物，很快就沒了力氣。更糟糕的是，他們選擇一塊結(jié)實的浮冰扎營，但幾個小時后冰山破裂，所有人差點被拋進冰海，沙克爾頓下令在船上輪流休息。

在風(fēng)雪中航行了七天，他們在象島登陸，沙克爾頓喜極而泣，自從離開南喬治亞島，已經(jīng)有497天時間他們未踏上一寸陸地。

然而沙克爾頓興奮了片刻之后，又陷入了新的恐懼中，象島上寸草不生，氣候惡劣，更重要的是遠離任何航線，在這里他們不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

巨大的難題擺在沙克爾頓的面前：是去南喬治亞島求救，還是等待救援？這次沙克爾頓把決定權(quán)交給船員，大家通過投票決定挑選五名隊員和沙克爾頓一起乘救生船“詹姆斯·凱爾德號”去南喬治亞島求救。

可是還沒有出發(fā)，沙克爾頓就發(fā)現(xiàn)“詹姆斯·凱爾德號”漏水，很可能還沒到南喬治亞島就傾覆了。沙克爾頓只好和船員徒步前進。很快，一排小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像五根手指擋住了去路。他們爬上山頂，才絕望地發(fā)現(xiàn)腳下是起伏的冰峰，根本無路可走。

此時，天已快黑，再不回到山下，大家就會被凍僵。可是霧氣吞沒了下山的路，思考了片刻之后，沙克爾頓決定從山坡滑下去。

隊友們簡直不敢相信，一向謹慎的沙克爾頓竟然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萬一半路上碰上石頭怎么辦？要是山坡下是懸崖呢？面對隊友的猶豫，沙克爾頓厲聲問道：“你們說我們還能待在原地嗎？”話音剛落，沙克爾頓縱深一躍，頓時刺骨的風(fēng)刮進了他的脖子里。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一跳可能粉身碎骨，可是如果不冒險，他們都將葬身山頂。

大概十多分鐘，巨大的撞擊后沙克爾頓只覺得眼前一黑，等他醒來后，發(fā)現(xiàn)周圍是松軟的雪，而其他隊員都圍繞著他。沙克爾頓除了有少許擦傷，身體并沒有大礙。

六人再度出發(fā)，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跋涉后，眼前再也沒有高山阻擋。“我們安全了！”沙克爾頓轉(zhuǎn)身看著幾個人，他興奮地和大家相擁而抱。

跨越艱難，締造傳奇

然而這一走又是一個星期，沒有足夠的食物，幾個人靠毅力堅持著。早上六點半，沙克爾頓聽到了汽笛聲，他急忙告訴隊友，如果真的是汽笛聲，七點一到，代表上工的汽笛聲就會再次響起。

6點57分、6點58分、6點59分……三個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計時器，指針一格格挪動著，到了最后一秒，汽笛聲真的再次響起。沙克爾頓激動地看著隊友：“是人類，我們終于回到了人類文明。”

循著汽笛聲的方向，沙克爾頓又走了十幾分鐘，終于走到了捕鯨站，他整理了衣服然后敲響了門。站在眼前的捕鯨站的站長索拉爾夫·索爾勒感到不可思議，沒有人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你們是從哪里來的？”一時間，沙克爾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緊緊地擁抱著索爾勒，然后顫抖著說出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

索爾勒驚呆了，要不是堅強的意志，在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的風(fēng)險之后，他們是不可能幸運地走出來的。索爾勒讓醫(yī)生給沙克爾頓幾個人進行了檢查，發(fā)現(xiàn)他們除了營養(yǎng)不良之外并沒有什么大礙。

沙克爾頓和幾個隊友是得救了，但是他的心里時刻牽掛著象島上的22人。稍微休整之后，很快他開船前去營救，因為浮冰太多，不斷繞路導(dǎo)致燃料嚴重不足，沒辦法他只能返回福克蘭群島。第二次，烏拉圭政府提供了一條船來營救，但路上也被浮冰困住。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沙克爾頓心急如焚，自己多留一天，隊友們就多一分危險。為了盡快出發(fā)，沙克爾頓決定購買一艘船，可是他身無分文，只好發(fā)電報給英國王室。喬治五世立刻聯(lián)系智利政府，劃撥了10000英鎊專款。1916年8月15日，沙克爾頓終于再次出發(fā)。

8月30日，沙克爾頓立于船頭，目光緊緊鎖定遠處的象島。中午時分，海岸上出現(xiàn)一個個人影，一件風(fēng)衣升上旗桿，卻停在了中間的位置。沙克爾頓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是有人遇難，自己終究還是來晚了？象島越來越近，他拿出望遠鏡，仔細掃過岸上的每個人。他們須發(fā)蓬亂，衣服又臟又爛。他喃喃地數(shù)著：“1、2、3……21、22！”太好了，他們都還活著。

隨著汽笛聲的響起，岸上的隊友也發(fā)現(xiàn)了沙克爾頓，歡呼著他的名字。下船后，沙克爾頓仔細地打量著隊員，從“堅韌號”沉船，已經(jīng)過去了700天，隊員們早已沒有之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沙克爾頓仔細地在印象中搜尋著他們，可是他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沙克爾頓轉(zhuǎn)過身擦去淚水，只有他能明白此刻的意義，近兩年來的陰霾終于一掃而空。

將近兩年的冒險之旅，就這樣結(jié)束了，28名船員全部存活。

回到英國后，他們受到英雄般的禮遇，沙克爾頓更是被奉為英國的傳奇冒險家，到處演講。但沙克爾頓心里仍然有個疙瘩，他沒到過南極點，也沒橫跨南極洲，這算冒險家嗎？

于是，1922年，他再次揚帆起航，從南喬治亞島前往南極洲，不少“堅韌號”的船員重新加入進來，但他們注意到，這個曾經(jīng)給他們無限鼓勵的隊長，變得虛弱而膽怯，他似乎耗盡了自己的心力，整日憂心忡忡。

1922年1月5日，沙克爾頓在船上突發(fā)心臟病去世，年僅47歲。助手懷爾德接替他的位子，繼續(xù)向南極洲進發(fā)。之后一個月，他試圖穿越浮冰群，但徒勞無果，最后，只能把船開往象島。在安全的海面上，懷爾德和船員們通過望遠鏡，凝視著熟悉又陌生的島嶼。“我們再一次看到了它，聽到曾經(jīng)的聲音。到處都是過去探險的痕跡。”人生就是這樣，總有遺憾，他們掉頭向北，開船回家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2021年，一百年來，英國政府多次嘗試尋找“堅韌號”，但都因為種種原因擱淺了。在沙克爾頓逝世100周年時，有匿名人士向福克蘭群島海洋考古基金會捐贈1000萬美元，籌劃了尋船行動。

基金會組織了一支豪華尋船隊，由地理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海洋考古學(xué)家和技術(shù)人員組成，在2022年2月初離開南非開普頓市，來到沙克爾頓筆記里的沉船點。他們在沉船點附近400平方千米的區(qū)域內(nèi)，搜索了兩個星期。靠著水下無人機，終于在沉船點以南6公里，水深3008米的地方，找到了“堅韌號”。

不過，根據(jù)《南極條約》，“堅韌號”將被視為歷史遺跡，不能運出海，只能停留在這里。基金會掃描了“堅韌號”的圖像，作為未來的教育素材和博物館展覽資料。他們計劃拍攝一部紀錄片，告訴更多人這個故事。用搜救成員林肯頓的話說，這條船聯(lián)結(jié)著一段歷史，一次失敗的探險，一次絕地求生，一個奇跡。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