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一場與自我的搏斗

李卿云

三月三十一日得知今年高考確認延期時，內心感慨的不僅是見證歷史，還有高考原來已經遠去了四年。對于即將大學畢業的我來說，高考仿佛一場前塵舊夢。隔著高三出校門時的那場蒙蒙細雨，雨中還蒸騰著梔子花的香氣，我從四年后的歲月彼岸回顧，試圖重新勾勒出那三年的喜怒悲歡。

父母的陪讀生活

很慶幸在我的記憶里，高中生活是幸福大于艱苦的。盡管我和許多同學一樣統稱“小鎮做題家”，積攢了一捆捆的空白筆芯，一箱箱列滿公式與各種符號的草稿紙，筆下流水線般地傳送各個科目的模擬卷……

我們的高中在這座城市的位置相當偏僻，周圍豎立著一棟棟嚴陣以待的學區房，附近幾百米除了專營教輔資料的書店，就是淮南牛肉湯、蘭州拉面這樣幾家聊勝于無的小吃店，仿佛從繁華的市區中劃出一個結界，隔絕一切娛樂設施。像電視劇《小歡喜》里的家庭一樣，從高一開始我就住進了這片學區房中的一間，父母決心陪我奮戰三年。對于很多陪考家庭來說，考生的壓力往往會增大，畢竟父母做出了一部分犧牲來成全我們。每當寫作業寫到疲倦的時候，眺望著窗外簌簌搖晃的香樟樹，我都很想立刻出門，在陽光下沒有目的地奔跑，只要能逃脫這間窄小的“囚籠”。

后來，也許是父母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們也篤信木已成舟的道理，考試過后絕不多問，每次月考結束后他們會帶我去附近的植物園，談試卷與書本以外的天地，看黃昏下的池水蕩起圈圈漣漪;或者是去最近的一家商場，舉著香草味的冰激凌滿載而歸。父母的陪讀只是想提供一個舒適的環境，而不是給我們增加壓力，轉換了思想后，我的壓力也慢慢變小了。

每次月考結束就像一段接力賽后的大喘氣，我跑完這個階段，稍作休息，重整旗鼓，就能積蓄足夠的精力投入下一段的賽程。

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

雖然我的成績尚算穩定，但是學習的刻苦程度也不輸于大部分同學，但高中的成績也不會是一條徑直的水平線，總會有或高或低的波折起伏。網絡小說和電子游戲之所以成為老師和家長口中的洪水猛獸，是因為它們能夠為麻木的學習生活帶來新鮮的刺激，開辟一個可以逃避現實的桃花源。

高二時因為沉迷小說，考試分數第一次向我亮起紅燈。那時晚上不想寫作業，就背著父母偷偷讀小說，讀的內容很雜，它們或許會引起一種細膩憂傷的情緒，或許能提供直接的感官刺激，總之能誘惑人忘記現實的煩惱，沉浸在虛構的世界里。當分數簡單粗暴地將逃避的后果擺在我眼前，我終于明白：廉價的精神安慰并不能抵抗現實的重量，只有從摔倒的地方站起來，勇敢地繼續搏斗，才能窺見現實世界中一線理想的光芒。在那以后，我依然保持著課外閱讀的興趣，但更加重視如何挑選書籍和管理時間。

從前我總能捧起一本小說就讀得廢寢忘食，父母也覺得這樣的專注與熱愛是件好事，可是面對高考這個更重要的目標，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興趣并不能成為逃避現實的借口。直到高考前夕，面對咀嚼過千萬遍的知識點我實在打不起復習的精神，想要找一部網絡小說放松一下，但理智一下子勒緊了韁繩，讓我清晰地回想起逃避的后果。最后我挑了一本讀過的小說翻了三十分鐘，繼續投入復習備考中，這種節制的閱讀似乎才真正發揮了愉悅身心的作用，我終于明白，自制永遠是自由之上的更高選項。

考一門丟一門

班主任常常叮囑我們，心態是決勝考場的關鍵。高考前的一個月，我突然變得很容易腹痛，頻繁想上廁所。一天上數學課的時候，我忍不住舉手要去趟洗手間，老師擔憂地問：“你要是高考時這樣怎么辦啊？”這句話仿佛經過了擴音器的播放在我心中反復震蕩，激起我最深層次的恐懼。

周末我央求父母帶我去看醫生，跑了消化內科與腸胃外科兩間科室，醫生在詢問癥狀后都慈祥告訴我，沒有大問題。腸胃外科的醫生甚至輕松地和我聊起天：“你也是今年高考吧？我兒子也是。考試前緊張肚子疼是正常的，身體沒問題，清淡飲食和注意休息就好，實在不放心我給你開點藥。”得到醫生肯定的結論，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高考的兩天里，父母用“考一門丟一門”的理論勸慰我，考完試就開車送我回家，和往常一樣地吃飯、休息，晚上出門散步，聊各種各樣的生活趣事，唯獨避開考試。走在初夏輕柔的夜風中，我能體會到父母的良苦用心，心中也生出一份塵埃落定的從容。這樣想著，沒有受到身體因素的困擾，我順順利利地交上了答卷。直到查分的那一天，屏幕上躍出一個令人喜出望外的數字，我停在鍵盤上的手指都在顫抖，沒有辜負三年的心血，我邁過心態的最后一關，拿到了和命運預定好的禮物。

后來我跟朋友們說起腹痛這件事時，才知道她們也發生過類似的考前癥狀：頭疼、四肢乏力等等。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心態不好導致的。雖說高考是“一考定終身”，但這540分鐘的淬煉，包含著過去三年每一個努力的瞬間，或許會有偶爾走錯路的遺憾，但更多的是對自己付出的篤定。

高考，它和我們從前的所有考試一樣，都是階段性的成果檢測，卻和從前的所有考試都擁有著不一樣的分量。如今想起，它為我留下的印記并不是那些死記硬背的單詞與公式，那些揮灑過的汗水與淚花，而是一場場與自我搏斗后留下的微弱精神支援。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原來我高考的對手并不是全省數十萬的考生，不是一張張的空白試卷與廣闊無垠的知識網絡，而是生活片段中曾經疲憊的自己、懶惰的自己、逃避的自己、恐懼的自己……既然我曾經戰勝過她們，那么未來的無數個瞬間，我也可以跨越一切有形無形的障礙，調節至最好的狀態，從未知的艱難試煉中涅槃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