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人格建構理論與中國近代體育事業的發展

[摘? 要]本文通過闡釋中國近代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將體育作為完全人格培養的重要手段和各級各類教育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的理論，分析了他關于體育對于人的道德品質、智力能力和性格心理形成作用的有關論述，同時對于他一再強調的“體育功能，首先在于普遍培養具有強壯體魄和高尚情操的健康公民，進而養成良好社會風尚，提升文明程度，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理論觀點進行分析，文章認為，蔡元培的體育理論對于我們當今在教育領域全面貫徹黨的方針、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才依然具有寶貴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蔡元培? 完全人格? 體育教育

引? 言

蔡元培（1868年1月11日—1940年3月5日）字鶴卿，浙江紹興人，民主主義革命家、思想家、教育家。在中國近代史上，蔡元培是一位個性鮮明、特點突出、富有傳奇色彩、經歷豐富、思想博大的人物。他出身中小商人之家，卻酷愛讀書學習;求學路上雖然歷經坎坷，卻金榜高中，得意于清朝翰林;盡管他飽學古代經典，備受儒家傳統熏陶，卻成為了一個真誠且具有獨立見解的民主主義戰士。在清末民初社會動蕩、人心混亂、民生困頓、百惡叢生的艱苦惡劣條件下，他憑借自己的人格魅力，以超凡智慧化腐朽為神奇，提倡改革，力主教育，弘揚人性，主張通過教育塑造國民的完全人格，從而改變社會風尚，提振民族精神，救民眾于水火，解國家于倒懸。他傾其一生奮斗不止，為我國近代教育科學事業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給后人留下了十分豐富寶貴的精神財富。

蔡元培一生高度重視體育，他始終將體育作為其人格構建的重要內容，進行了全面細致深入的論述。他的體育思想對于中國近代體育事業的發展產生過重大影響，對現當代體育發展也具有不可低估的價值和意義。尤其在當今國家高度重視青少年體育運動和身心素質健康發展的現實情況下，我們更應當把研究和評價蔡元培的體育思想作為一個重要課題。

體育為完全人格塑造之基礎

蔡元培生活在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逐漸走向衰亡、新的社會醞釀發生的時代。他站在反帝反封建的民主主義革命立場，終生殫精竭慮、孜孜矻矻，為改革舊的傳統觀念、革新封建傳統教育而奮斗。他的教育理念全部都是建立在以人為中心、解放人性、培養人格、造就人才的基礎之上的。1915年留學歐洲期間，蔡元培在《教育之高尚理想》一文中開宗明義道：“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業也。使僅僅為灌注知識、練習技術之作用，而不貫之以理想，則是機械之教育，非所以施于人類也。”

蔡元培在明確指出教育的作用和目的之后，又闡述了教育應該怎樣培養人的品格：“一曰調和之世界觀與人生觀。”他說：“夫世界果為何物，吾人之在世界，究居何等地位，是為哲學界聚訟之問題，誠不宜以舉一廢百之道強立標準。然無論何人，不可不有其一種之世界觀及其與是相應之人生觀，則教育之通則也。”在蔡元培看來，教育擔負的任務不僅僅是傳授知識，首要的是要讓人們認識自己，了解自己，擺正自己在宇宙、在社會、在各種關系中的地位，在此前提之下，培養他們“擔負將來之文化”的社會責任感，使他們具有“獨立不懼之精神”和“安貧樂道之志趣”。

蔡元培在這里所闡述的，都是其一貫主張的完全人格的內容。為了培養具有完全人格的人，最重要的前提條件和保證就是使他們擁有強健體魄，而這正是需要依靠體育來實現的。蔡元培在自著《中國人的修養》一書中收錄了《中學修身教科書》一文。此文在第一節“總論”之后就開始闡述“體育”。對于體育的闡述，他是從體育和德育、智育的關系入手而展開的。對于體育和德育，他說：“凡道德以修己為本，而修己之道，又以體育為本。”蔡元培認為，作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國民，必須要有健康健全的身體，國民的道德義務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當國家遭遇危難需要保衛的時候，個人不但要有挺身而出的勇氣，還必須要有能夠擔當道義的資本。他說：“國民之義務，莫大于兵役，非強有力者，應征而不及格，臨陣而不能戰，其何能忠？”“……一切道德，殆皆非羸弱之人所能實行者。”因此，蔡元培非常果斷地給出結論：“茍欲實踐道德，宣力國家，以盡人生之天職，其必自體育始矣。”

體育除了和道德密切相關，是實現其道德理想和使命的基本保障之外，與人的智育發展和智力才能的提升具有同樣的緊密聯系。培養體育人才一直是體育工作的重點，在我國體制的作用下，體育人才的培養在某一時期內為國家體育事業的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蔡元培在論述德育和體育關系之后，緊接著說：“體育與智育之關系，尤為密切，西哲有言：康強之精神，必寓于康強之身體。”他不無遺憾地告訴人們，古往今來，有才學者不乏其眾，但“徒以體魄孱弱，力不逮志，奄然與凡庸為伍者，甚至或盛年廢學，或中道夭逝，尤可悲焉”。

蔡元培對體育發揮作用的這些透辟深刻的認識，既來自他的學習，更來自于他的生活實踐和對現實的密切關注。一方面，他親歷了那個國破民弱的時代，遭受列強欺凌的民族所經歷的種種不幸，目睹了那些迷戀于大煙鳥籠、身體羸弱、精神委頓、道德缺失、人格淪喪的國人之不幸;另一方面，在國外留學期間，他也看到外國人魁偉健碩的體魄和敏捷的舉止。他在《怎樣才配做一個現代學生》一文中講了這樣一件事：“新近有一位留學西洋多年而回國不久的朋友對我說：他剛從外洋回到上海的時候，在馬路上走，簡直不敢抬頭，因為看見一般孱弱已極、毫無生氣的中國男女，不禁產生恐懼和慚愧的感覺。”就是因為這樣兩相對照形成的落差，在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瀾，使他“教育救國”的主張和理想在以構建完全人格為要旨的同時，也為實現這個目的指出了體格這一最根本的物質基礎，建立這個物質基礎的有效手段和途徑就是體育。蔡元培對當時青年的希望是他們擁有“獅子樣的體力、猴子樣的敏捷和駱駝樣的精神”，并且將這個問題上升到教育成敗和生死的高度。他說：“先有健全的身體，然后有健全的思想和事業，這句話無論何人都是承認的，所以學生體力的增進，實在是今日辦教育的生死關鍵。”

在蔡元培生活的時代，中國的體育事業是非常落后的，他自己描述“甚至一個學校連操場、球場都沒有，至于健身房、游泳池等關于體育上的設備，更說不上了。運動機會既因沒有‘用武之地’而減少，所以往往有聰慧勤學的學生，只因體力衰弱的緣故，縱使不患肺病、神經衰弱病及其他痼癥而青年夭折，也要受精力不強、活動力減少的影響，不能出其所學貢獻于社會，前途希望和幸福就從此斷送，這是何等悲痛的事”。

至此，不用再做列舉，蔡元培對于體育重要性的闡述以及他對體育的重視程度已經再透徹不過了。從他的這些論述當中我們也清楚地看到，他不是把體育作為競技和博取榮譽的手段，而是完全徹底地從關注人、造就完全人格的立場和角度出發來看待體育的作用的，在他的教育思想理論當中，體育是強民立國的方法和途徑，是各級教育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從理論和實踐上都給予了高度的關注。

體育在教育中的實施途徑

蔡元培雖然對體育增強人的身體素質、改造國民性格、培養完全人格的作用有著清醒的認識和熱切的期盼，但對其中的教育規律也是深諳于心的。他說：“體力的增進，并非一蹴而企。”并且以東西方其他國家的體育運動作為例證來加以說明。他說：“試觀東、西洋學生，自小學以至大學，無一日不在鍛煉陶冶之中，所以他們的青年，無不嗜好運動，興趣盎然。一聞賽球，群起而趨之。這種習慣的養成，實非易事。而健全國民的基礎，乃得以確立。這種情形，在初入其國的，會誤以為一種狂癖，觀察稍久，方知其影響國本之大。這是我們所應該憬然猛省的。”正因為蔡元培看到了運動在國民人格與國運盛衰之間的關系，所以他一方面竭力號召各級教育重視體育，在青年學生中開展各種體育項目和活動，一方面利用自己從事教育管理的方便條件，積極籌措體育設施，組織創辦相關活動，以引起國人對體育的高度重視。

關于運動項目，蔡元培考慮細致入微。他認為舊式的兵操和徒手體操一類的運動，對于活力滿滿、性情活潑的年輕人來說顯得單調枯燥，天天練習會讓他們覺得乏味無趣，久而久之便會影響其練習的積極性。他主張“現代各項運動，如賽跑、玩球、搖船都有科學的研究，各使身體無論哪一部分都能平均發達”。

對于女性學生的體育運動他也非常關注。他認為中國婦女因為長期遭受封建倫理道德的奴役和摧殘，“終日幽居”而且還要纏足，不能運動，因而不但造成她們性格懦弱，而且身體孱弱，無力抵抗外侮。故此，他主張女校要開展婦女體育運動，不但要培養女性體育人才，而且人人參加鍛煉，都有強壯健康的身體，他建議女校“有體育專修科，不特各科完備，且于拳術尤為注意”。他認為拳術對于女性來說，不但可以健身，而且還能防衛，所以應該“時時練習”。他關切備至地說：“此等技術，不練則荒，久練即熟，獲益匪淺顯也。”

顯然，蔡元培重視體育、號召運動、鼓勵強體的目的完全是為了強國強民，正如他在很多學校演講中所大聲疾呼的那樣：“不可不把細弱的手腕，養成強壯;不可不把短少的足力，養成耐久……青年們！起來吧！養成體育的習慣，鍛煉健全的身手，自小學以至大學，無日不參加體育運動，以養成堅實的體力，去運用思想，創造事業。”

蔡元培除了有針對性地提出一些關于運動項目的建議以外，更重要的是千方百計為發展體育事業籌資金、籌器材、籌場地，而且親力親為，在大學校長的位置上，籌辦學校的運動會。他在擔任北京大學校長期間發起成立體育會，親自擔任會長并且籌辦春季運動會，而且還為運動會專門撰寫了《運動會的需要》一文。蔡元培在文中介紹說：“我們校內有個體育會，每個學生都交體育費，就是要人人都有運動的機會。”他還批評了人們對于運動會的一些錯誤認識和做法：“一、每校注意選手，不謀普及;二、這等選手，專門運動，不必盡力于本分的功課;三、專以運動為競爭的作用，毫不注意于身體的平均發展與是否緊張過度，妨害衛生。”蔡元培認為，理想的運動會應該是這樣的：“每種運動，對于身體有其特殊的效力;而種種規則，又可以養成勇敢、正直、服善、愛群諸美德”。

蔡元培是一個真正愛教育、懂教育、傾全部心血于教育的偉大教育家。他始終把教育的出發點歸于人的全面健康發展和完全人格的培養，所以他對教育中的每一環節都寄予了同等重視，不打折扣地投入其中。為了辦好體育，他對學校體育設施的建設也付出了大量心血和努力。他在教育總長任上曾擬定頒發了中、小學校令，其中列出了關于體育設備的規定，如《中學校令》第四章第31條規定：“體育場分室外、室內二處”，《小學校令》規定：“操場……不得作為他用”。在做北大校長時，蔡元培也克服了種種困難千方百計地為學校添置體育設施，修建了游泳館和馬術場等。

新中國成立后，在黨和政府的關心帶領之下，我國體育事業的發展日新月異。雖然蔡元培為發展體育事業所做的一切逐漸成為遙遠的過去，但是，我們不能忘記也不應該忘記，在我們當代體育事業發展取得的成就之中，有他的心血和貢獻。作為中國近現代體育的倡導者和奠基人，他大力提倡普及體育運動，把體育作為各級學校教育不可缺少的重要內容，以增強青少年乃至全體國民的身體素質，培養完全健康的國民人格，徹底洗清帝國主義列強帶給中國人民“東亞病夫”的巨大恥辱，是有遠見卓識的。

蔡元培體育思想的傳統特色與當代啟示

蔡元培出生在清朝末年，從小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和熏陶，在中年之前他飽讀歷代傳統經典，建立了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人本觀念。這種觀念影響了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也使他在教育理念上體現出對人的關注、關心和關懷，也決定了他的人本主義思想始終反對舊式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扼殺。他在理論和實踐當中所體現出的體育精神，也正是其人本主義思想的具體表現和實踐。他繼承了儒家傳統中重視道德人格的理念，把體育和道德聯系在一起，強調在體育運動中實現道德的升華。他認為，開展體育運動、舉辦各種賽事的首要目的和任務不是激發人們去爭強好勝，而是在競爭中融入道德培養，從而使體育具有修身養性、完善人格、強大國家的多種功能，也賦予體育以無限的廣泛性和群體性特征。

從現代的立場和觀點審視蔡元培的體育思想理論和他所做的實踐，不可否認，受時代限制、生活經歷、社會地位以及個人性格的影響，他也帶有一定的脫離現實的理想主義色彩，同時對于體育競賽的理解也有失偏頗，但他強調通過體育提升人的精神境界，完善人格修養，強調人的氣節和操守，強調對人生目的、意義、價值的思考和追求，卻是留給我們閃著奪目光輝的精神財富。

用蔡元培的體育思想和實踐對照反思當前的體育事業，尤其是受應試教育影響的體育教育，我們不能不感到汗顏與沉重。若干年來，在發展經濟和高考指揮棒的驅使之下，教育無奈而殘忍地邊緣化甚至拋棄了體育，使它完全背離了人文傳統和特色，一方面成了體育專業人才通過大小賽事博取各種光環榮耀的上升通道，一方面又成為“素質教育”華麗裝飾的外衣。盡管黨和政府極力強調和多次推出增強學生體質、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的政策文件，例如《國家學生體質健康標準》等，全國大部分地區相繼把體育納入中考計分科目，有些地方的小學體能監測項目也會影響學生的評優，但是，這些政策辦法的出臺卻未必能解決現實中的痼疾，很多地方竟然出現了體育鍛煉“應試化”的傾向。體育不但沒有朝著培養造就人的良性方面去發展，反而給學業壓力本就不小的學子增加了更重的負擔。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為取得優秀體育成績不惜采取極端手段的做法。體育應試化不但沒有喚起社會對培養學生體育素質的理解和應有的重視，沒有調動受教育者對體育運動的普遍興趣，沒有發揮它提升國民素質和完善人格的目的，反而引發了更大的道德問題，傷害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高度重視教育的國家。體育不僅是教育功能的一部分，它對于整個人類的生存發展都有無可替代的重大作用。當今世界的任何國家都將體育作為從幼兒園到大學各層級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現代教育用越來越多的事實告訴人們，體育的意義已經不僅僅在于促進人身體的發育成長和增強體質，更在于通過體育教育培養青少年甚至整個社會優秀的道德風尚和良好風氣，培養人與人之間團結協作、友好互助、積極向上、勇于開拓、拼搏競爭的進取精神，提高全社會的優良道德水平，以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需要。

在建設家國大業這條路上，我們依然面臨許多嚴峻的問題和挑戰，為了走出困局，讓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的教育方針得以真正落實，在不遠的將來，讓體育真正成為教育事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成為中華民族歷久彌新、興旺發達的精氣神的強大動力，也許我們應當更多地汲取蔡元培先生教育思想和體育精神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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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亦菲：西安美術學院國際合作與交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