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讀傳家家風正

趙作奎

我家是一個傳統的耕讀世家，我家的先祖從四川眉州遷徙到冕寧以來就一直以半耕半讀持家，一邊以尚勤尚儉、重農桑、興耕織發家致富；一邊以創辦私塾學堂，教后人遵圣人之道，知禮義廉恥、興榮拒辱傳家。雖然沒有出過什么達官貴人，但也廣受當地鄉里鄉親的推崇和敬重。我的父親是一位人民教師，母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雖然世事發生了巨大變遷，但不變的依然是耕讀持家的光榮傳統。

母親雖然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但她聰明賢惠、克勤克儉，與父親一道艱難地養育著我們兄弟姊妹6人。我和兄弟姊妹們都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那是一個物質非常匱乏的年代，家家戶戶連衣食冷暖都尚且不保，更無從奢望高檔奢侈品了，聽大人們說要過年了，就掰著手指算天天，朝思暮想盼過年，夢想著穿上新衣、新褲、新鞋襪，吃上一頓菜品豐盛的年夜飯。

每年一到年關，生產隊總要按人頭分上三五斤黃豆，二三斤糯米什么的，母親便反復盤算著做點什么，再做點什么，還能再做點什么什么的，總是創造性地把年貨盡其所能的做得品種更豐富、花樣更翻新、更豐盛一些，把家的年味營造得更足更濃。年關前，母親把黃豆用冷水泡脹了磨成漿，舀出一部分摻入適量的玉米面、糯米面和野生的蕨菜根粉，捏成團用秋收時從玉米棒子上起下來的玉米殼包好，放到鍋里蒸半個晚上，第二天早晨母親喊吃黃糕（年糕，摻入玉米面色澤金黃而得名）了，我們便一骨碌從被窩里爬起來，拿著黃澄澄的年糕大口大口得很吃起來，從此便拉開了過大年的序幕。

另一部分豆漿燒開了，用紗布濾出豆渣，用石膏或鹵水點成豆花做成豆腐，分一半用灶灰腌制著，用時洗盡切成分把厚的小方塊用菜籽油煎成兩面黃時，再加些適量的蒜苗、酸菜之類的佐料燜了非常好吃。有人一問，母親總是手把手的邊教邊說：用灶膛里的草木灰腌制豆腐既能保鮮，且存放的時間更長久一些，煎出來再燜過，既鮮嫩、綿軟、又酥脆、爽滑，吃起來比沒有腌制過的口感還要更好些。另一半用菜刀切成寸方小塊腐熟做成豆腐乳；最難能可貴的是，一般人家都把過濾出來的豆渣倒了去喂豬，而母親卻把豆渣捏成寸許圓子，用稻草之類的保溫材料嚴嚴實實的捂起來，讓它自然發酵腐熟后，取出來再在少許的白酒里滾一下，蘸上鹽巴，裹上一層花椒和辣椒，放進壇子里腌上5至10天就可以食用了，麻辣爽口咸淡適宜，不失為家里的一道美味佳肴。

身為人民教師的父親，些許是沿襲了耕讀世家的光榮傳統，父親時常在母親和我們兄弟姊妹面前說：“存好心說好話，行好事做好人是為人之本。今天，我們要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向雷鋒同志學習！’學習他公而忘私、國而忘家，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共產主義精神。”母親心領神會地把她做豆渣圓子的手藝很快就傳遍了全村，教會了全村家家戶戶的主婦們，為饑餓的孩子們增添了一盤美味，為鄉村囧困的日子增添了一份生機，為山村的年味增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只是苦了一生都在苦苦期盼能吃上一頓豆渣那美味佳肴的豬兒們了。

母親是一個心靈手巧、精打細算的人，總是把全家人的生活安排得十分細致周詳，把每一分錢都細化到能掰出瓣來，讓每一厘錢都發揮出淋漓盡致的功效。春節前，年年給我們兄弟姊妹6人納鞋底、縫鞋墊、剪裁做新衣；全家每年的布票都不夠用，母親一連幾個春秋都沒有添置過新衣，穿著漿洗得幾乎發白褪盡了顏色的衣裳，依然顯得那么精神，沒有半點污漬和瑕疵；我們的衣服總是裁剪縫制成統一的學生裝，以便兄弟姊妹們無論男女都能小的撿大的穿，才能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地堅持下去。記得有一年春節，小妹撿了一件有破洞的衣服過年，整天嘟嚕著小嘴哼哼唧唧，母親不知從哪里找了一小塊花布，剪成小鳥的樣子給她縫補上，小妹穿著小鳥補丁的衣服在小伙伴們面前一直顯擺了好些天。

母親是一個樂于助人，善于助人的人，每到年關將近，她總是天天忙著為村里村外的人家義務裁剪衣服，每幫一家她都毫不保留地教人家怎么量體、怎么裁衣，怎么充分利用邊角余料做鞋、做帽等，把有限的布料資源發揮到極致；隆冬時節，鄉里鄉親遇有患病等特殊困難的人家，母親還要上門幫忙裁剪衣服，有的甚至還要幫其縫制。說起母親笑容可掬、任勞任怨、樂于助人，善于助人的一貫表現，鄉里鄉親沒有一個不說好，沒有一個不稱贊的。常言道“人上百口，說啥都有”，父親總是淡定地對母親說：“行善雖無人見，積德自有天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們兄弟姊妹六人，在知書識禮、克勤克儉的家風中成長，在樂于助人、善于助人的家風中長大，在愛崗敬業、興榮拒辱的家風中工作、生活，雖然沒有作出什么經天緯地的大事，但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還算得上一面鏡子，稱得上一桿旗幟。

記得去年中秋，全家人正在給父親過70大壽，突然六歲的幺侄女大聲說道：“爺爺！爺爺！這不是你說的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嗎？”全家人為之一怔，噢，原來是電視里正在播送光盤行動的公益廣告。

隨后她又高聲喊道：“哪個都不許剩菜剩飯哈！”

果真，全家21口人與時俱進地給父親過了一個餐桌上沒有剩菜剩飯的光盤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