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櫞

顧鷺洋

又到了香櫞成熟的時節。

搜尋許久，才尋見一條也許種著香櫞的小路。我悄悄走近，抬頭，濃蔭處儼然一派青黃。

香櫞的香是厚重的。一陣涼風過，樹上的香櫞搖搖欲墜，正好散出果香。青墨色的辛辣與明黃色的清香交織出的獨特氣味，翻揚起我對小城的追念。

我的小城就在長江邊，在那里香櫞隨處可見。兒時初見，那金燦燦的顏色引得我一口咬下，酸澀的汁水頓時麻痹了舌腔。奶奶嚷嚷我傻，我卻絲毫未被嚇退，從此總愛將一個香櫞抱在懷里，陪我入夢。

奶奶拗不過，也便隨了我。整個童年里，別家的孩子有木馬竹劍，而我，只賴著香櫞。春雨來，香櫞樹上冒出嫩芽，我便開始癡癡地等;夏風過，我躺在竹席上，看青澀的香櫞一天天茁壯在一樹葉密中，伴著蟬鳴陣陣，晃動一個個夏夜;秋日，金黃的香櫞裝點著小城，我便按捺不住地要奶奶給我摘幾個，放在床頭，抱在懷里。

香氣彌彌，江水離離，游子遠渡，木送行舟。離鄉那日，我與奶奶道了別離，走出老宅。回頭的一剎，香櫞在風中抖動，仿佛要灑下幾許清淚。

離開家鄉后，我忙于適應新的環境和繁忙的學業，曾經眷戀不已的香櫞，漸漸地淡在了記憶中。

抬手觸到枝上青黃的香櫞，拭擦著它粗糙的外皮，轉而撫摸，仿佛在撫摸故鄉的心臟。許久，才意識到指尖所觸摸的是香櫞外皮上的溝壑。那溝壑淺淺地縱橫，如小城的河道，河道兩岸種滿香櫞。

這好像是追憶，又似乎是小城的現在。河堤上不見我陪伴香櫞的身影。大抵那香櫞樹覺著奇怪，問河流我的行蹤，河只泠泠。去問水中魚，它也不知。香櫞定是覺著我無情，空洞洞地淌下幾滴干淚，干淚在青黃的皮上暈開一條河流，連那河流也仿佛在啜泣了。

我當然知曉，如今時節，小城的香櫞應是金黃一片。而眼前，只有零散稀疏的青黃。我是去了遠方，去了一個香櫞極少的他鄉。

我是個在長江邊上長大的孩子，那兒有滿城的香櫞，滿城的清甜馨香。而我，想聞聞了。

“咚”，方才還搖搖欲墜的香櫞應聲落地，落在我的心房。

香櫞！

鄉櫞。

（指導老師：李卓璇）

【點評】鄉愁可以是一枚小小的郵票，可以是夢中的橄欖樹，也可以是家鄉的香櫞。作者巧妙地運用諧音將鄉愁具象化，將其寄托在小小的香櫞中，構思新穎，描寫細膩，實屬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