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驕人”和“傲人”看等義詞的界定

摘要：在語言學界，“等義詞”的概念是存在爭議的。本文以“驕人”和“傲人”為例，指出等義詞的界定應以詞的“理性意義”相同為依據。

關鍵詞：等義詞;理性意義;驕人;傲人

漢語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誕生了非常多的同義詞，有的表示的意義的輕重不同，有的意義涵蓋的范圍大小不同，有的適用對象不同，有的包含的情感不同……同義詞為人們語言表述的準確、豐富和生動，提供了無數可能！同義詞大致可以分為相對同義詞和絕對同義詞，即近義詞和等義詞。今天，我們先來看看等義詞。

等義詞的概念，在語言學界一直是有分歧的。張志公主編的《現代漢語》 中說“（等義關系的詞）意義幾乎完全相同，所指稱的事物或現象相同，不過使用起來在風格、情趣、色彩等附帶因素方面有點區別?！秉S伯榮、廖序東在《現代漢語》 中認為有等義關系的詞，“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意義都相同，在語言中通?？梢該Q用?！倍劬疵粼凇冬F代漢語通論》中認為：等義詞是指意義完全相同的詞?！?/p>

“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意義都相同，在語言中通常可以換用。”真的有這樣一類詞嗎？我們不討論存在是不是合理的，但一個詞的出現、存在，總是有原因的，如果可以被無條件地替換，似乎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近幾日，筆者偶然看到了這樣一個標題：“挑燈夜戰備考，成果傲人凱旋——賀第六屆“結構力學競賽”驕人成績”，這個新聞標語中同時出現了“驕人”和“傲人”。粗粗一看，這應該是一對同義詞，作者為了避免語言表達的重復而有了這樣的表述。

筆者又從網上尋找到了一些用例：

1、——我國體育健兒在奧運會上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在這份傲人的成績單中，我們看到，首創人服務北京、建設北京，在國企市

場化改革的大潮中，開辟出一條嶄新的改革發展、探索創新之路。

2、——是你的努力，讓公司創下驕人業績;是你的辛苦，讓公司贏得合作客戶……

——他這個月的業績傲人，值得大家學習。

3、——作別昨日開創的輝煌，我們同心協力的記憶還在閃光;看看今天驕人的

成功，我們密切配合的一幕拉成過往;迎接明天的燦爛繁華，握手誠信，

相邀團結，祝福我們的明天會更好。

——她在各項編舞領域里都是一位擁有優秀才藝與傲人成就的女性。

4、——朝鮮是針對駐韓美軍的一個緩沖，它的垮臺必然會損害到中國取得的驕

人的經濟穩定成果。

——文章指出，他曾開創過傲人的經濟奇跡。

再來查一下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傲人】的解釋是：（形）（成績等）值得驕傲、自豪：業績～;～的資本? 【驕人】的解釋是：（形）值得驕傲：業績～

由此，不難得出結論：“傲人”和“驕人”是同義詞，詞性相同，意義相同，出現的語言環境幾乎也是相同的，那“傲人”和“驕人”是完全可以互相替代的等義詞嗎？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驕人”源遠流長，古代漢語中，不乏“驕人”的身影，譬如：

5、《詩·小雅·巷伯》：“驕人好好，勞人草草。”

6、晉·葛洪《抱樸子·行品》：“捐貧賤之故舊，輕人士而踞傲者，驕人

也?！?/p>

7、亦丘復《寄曹耐公汕頭》詩：“驕人枯骨勁，歷刼頭顱強?！?/p>

8、《史記·卷四十四·魏世家》：“子擊逢文侯之師田子方於朝歌，引車避，

下謁。田子方不為禮。子擊因問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

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

10、《后漢書·馮衍傳論》：“夫貴者負埶而驕人，才士負能而遺行，其大略然

也?！?/p>

11、明·文徵明《何元郎傲園》詩：“適意乾坤聊肆志，放言貧賤敢驕人?！?/p>

而“傲人”卻沒有古代的用例，能找的是明朝喬應甲的一幅對聯作品：他山有石能攻玉，眾口鑠金莫傲人。其中的“傲人”是看不起別人的意思。

其次，從情感色彩看，最初的“驕人”基本是貶義的，上述例句提及的《詩經》中“驕人好好”的“驕人”是指因進讒得寵而跋扈驕橫的人。《抱樸子》中的“驕人”指傲慢自大的人。但也有表達褒義的時候，《寄曹耐公汕頭》中的“驕人”指高傲倔強的人。即使到了近代，“驕人”依然不改貶義色彩，例如：鄒韜奮《經歷》二十：“拋棄本國話不用，卻用起外國語來，好像要以此驕人似的，這是最可厭惡的卑鄙的心理?！薄膀溔恕背尸F的令人厭惡之感非常明顯。我們查一下《辭?！肪蜁l現，“驕人”在《辭?！分械娜齻€義項，有兩個完全是貶義的：①得志的小人;②傲慢自大的人;③傲視他人;向他人顯示驕矜。

而在現代漢語中，“驕人”和“傲人”表達的基本都是積極的情感色彩。前文1—4的用例均是如此。

但是，即便是意義相同、情感色彩相同，兩者也是有區別的。我們再來看一些例句：

12、他很有骨氣，貧賤驕人，從來沒有把那些達官貴人放在眼里。

13、武漢公交集團“王靜工作室”負責人王靜，在20多年工作中，創下了安全

行駛58萬公里、節油4萬余升、發動機40萬公里無大修的驕人紀錄。

14、靠這種進行式，青島堿業股份有限公司擁有了“中國名牌”這

一驕人稱號。

15、雖然與馮小剛合作的多部賀歲片，都創造了驕人的票房收入及

口碑，但徐帆從不會強迫馮小剛為她在影片里設計角色。

16、它是寒意中傲人的芳香，面對如絮飄舞的白雪，她笑得更燦爛了。

17、即使沒有錢，你仍可以欣賞那些傲人的老樹、五光十色的彩燈，以及美麗的

花園。

18、我們沒有傲人的學歷，更沒有顯赫的職業背景，就連供職過的企業也不過是

入流的小作坊，……

19、每個時代都有它傲人的藝術表徵留駐在藝術史上，而今，我們恰遇見了動漫美學的時代。

20、她那傲人的發現，例如黑猩猩可制作工具，為后來所有的靈長類動物研究奠

定了基礎。

21、小風行對老道動不動就絮絮叨叨說本門的往日輝煌，說當年的傲人風采這一

習慣是深惡痛絕。

22、我沒有出眾的容貌，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傲人的才華。

23、冬的骨子里透著一種傲人的氣質，而夏卻是那么開朗、純潔的美。

24、2014年10月28日，2014年中國國際社會公共安全產品博覽會在北京新國展

盛大召開，視得安羅格朗以傲人姿態和開放友好的展位閃亮安博會。

25、“花兒朵朵”全國132強已火熱出爐，其中一位來自網絡唱區的選手刁揚憑

著一張清純無敵的娃娃臉、傲人的身材，被網友奉為“內地版瑤瑤”。

26、你看看她，她有傲人的資本，你有嗎？

這些例句中“驕人”和“傲人”都是形容詞，充當定語或者謂語。但“驕人”基本用來形容人或者與人有關的事物;而“傲人”不僅如此，還可以形容人之外的其他事物，譬如例句中的“芳香”、“老樹”、“藝術表徵”等，“驕人”無此用法。

最后，從結構看，從古至今，“驕人”基本都是作為一個整體出現的，或者說是以“詞”的形式出現的;而“傲人”可以作為一個詞組，“傲”可以作為單獨一個“詞”，譬如：“傲人不如者必淺人，疑人不肖者必小人。”中的“傲人不如者”的停頓應該是“傲|人不如者”。

現代漢語中，有些詞經常被當作等義詞來舉例，譬如：“青霉素”和“盤尼西林”、“西紅柿”和“番茄”、“母親”和“媽媽”、“鐵道”和“鐵路”、“突然”和“忽然”等等。但其實這些所謂的等義詞，在基本理性意義一致的情況下，其他方面也是有較明顯的差別的。“青霉素”和“盤尼西林”的翻譯方式不一樣，前者是意譯，后者是音譯，而且使用的年代也不一樣?！拔骷t柿”和“番茄”，指的是同一種植物，但兩個詞命名植物的方式不同，導致稱呼不同，前者強調植物的顏色，后者強調植物的來源。“母親”和“媽媽”的區別是很明顯的，除了我們一般認為的在語體差異上有所體現外，“媽媽”的專屬感更強?！拌F道”和“鐵路”體現了語言的沿襲習慣，現在，無論意義的涵蓋上，還是使用領域方面，“鐵路”完全碾壓“鐵道”。而“突然”和“忽然”的詞匯意義是完全一樣的，但兩者的詞性和語法功能都不同。

“斧子”和“斧頭”，這對傳統的、經典的等義詞連構詞方式也是一樣的，都是詞根加詞綴。但細究起來，“斧頭”可以被稱為“斧子”，但“斧子”包卻可以有兩個義項，一個是“斧頭”的等義詞，另一個則包括“斧頭”和“斧柄”。當然，這個“斧頭”的“頭”是詞根，而不是詞綴，與帶詞綴“頭”的“斧頭”是不一樣的。

在絕大多數的語境中，“斧子”和“斧頭”的確可以互相替換，但也是有例外的，譬如：

27、但斧頭和那斧柄之間好似總有些微的不和諧之感，不過瑕不掩瑜，這柄利斧

終歸還是比較完美。

28、寬恕而不忘卻，就如同把斧頭埋在土里而把斧柄留在外面一樣。

兩個例句中的“斧頭”，均要加上“斧柄”才是一整把“斧子”。

再來看一例——“廉潔”和“清廉”。譬如：

29、加強廉政教育 堅守廉潔底線

30、系好廉潔“安全帶” 形成風清氣正政治生態

31、為進一步加強我院黨風廉政建設，提高干警廉潔意識，做到常提醒、常教育、

常廉潔，5月19日上午，院機關黨委對新調整崗位的9名工作人員進行崗

前集體談話。

32、十八大報告中提出的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目標，表明了黨中央

懲貪治腐的堅定決心，也賦予了紀檢監察機關更加重要的使命。

33、學習貫徹十八大精神，中央國家機關要在建設為民務實清廉機關上不斷取得

新成效，努力走在前、作表率，為落實十八大作出的各項部署提供堅強保證。

再來看看這兩個詞構成的短語搭配，譬如：

廉潔從政;廉潔用權;廉潔齊家;廉潔修身;廉潔迎新;廉潔氣息;

廉潔提醒;廉潔過大年;廉潔春聯;廉潔元素;廉潔底線;廉潔“安全帶”

廉潔意識……

清廉單元;清廉機關;清廉浙江;清廉村居;清廉指數指標體系;

清廉國企建設;清廉故事;清廉主題課程;清廉學校;清廉力量;

清廉家風;清廉紅會;清廉貿促;清廉金融;清廉站所;清廉工程;

清廉積分;清廉價值觀;清廉“協奏曲”……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廉潔】的解釋是“不損公肥私;不貪污”，并指明“廉潔”是形容詞。例舉是“廉潔奉公、剛正廉潔”?！厩辶康慕忉屖恰扒灏琢疂崱?，也指明了“清廉”是形容詞。例舉是“為政清廉”。

從上述用例，我們不難看出，在理性意義和情感色彩上，“廉潔”和“清廉”是完全一樣的。而從語法功能角度，“廉潔”和“清廉”都是形容詞，但“廉潔”，既可以修飾名詞，也可以修飾動詞，譬如“廉潔從政、廉潔用權;廉潔迎新、廉潔過大年”;而“清廉”卻只修飾名詞。

所以，對于“等義詞”的定義，筆者更加傾向于邵敬敏的定義：“等義詞是指意義完全相同的詞?！被蛘?，可以更加精確地指出，等義詞，是指理性意義相同的詞。僅僅只是“理性意義”相同。

（文中所有例句，均來自網絡。）

參考文獻：

[1]張志公主編.現代漢語·上冊[M].人民教育出版社，1982.

[2]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現代漢語·上冊[M].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7.

[3]邵敬敏主編.現代漢語通論·上冊[M].

[4]張偉.等義詞的定義及區分.[J].湖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1（1）

作者簡介：陳敏，女，漢，1975.5，浙江杭州人，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現代漢語，單位名稱：杭州師范大學經亨頤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