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懷念

程蘇

“2021年10月2日，濉溪縣公安局原臨渙派出所三級警長程升華在工作時突發(fā)心臟病，經(jīng)搶救無效，于當日16時57分因公犧牲。”

這段時間以來，我總會在不同的報刊、網(wǎng)站、電視新聞中看到或者聽到這樣一段話。每次聽到或者看到的時候，我都會愣神許久，沉默許久。程升華，那是我爸爸的名字。這個名字對于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原因自然不必說，陌生的原因，說起來卻是有些心酸。

爸爸是一名警察。其實，小時候的我并不知道這是一份什么樣的職業(yè)，也并不能理解“警察”兩個字代表的意義。我只知道，在很長的時間里，家里都只有我和媽媽、弟弟。爸爸他總是不在家，偶爾回來也是匆匆拿幾件衣服，便又出了門。久而久之，小小的我總是忍不住想，為什么我的爸爸總是不回家？為什么他不能像別人的爸爸那樣，晚上的時候給我講講睡前故事，周末的時候帶我去公園，在我需要陪伴、需要鼓勵的時候，用他溫暖的大手牽著我，跟我說“蘇蘇，不要怕，爸爸在呢！”每次放學，看到同學歡快地撲進爸爸的懷抱時，我都十分地羨慕。我多希望，我的爸爸也能來學校接我一次，能陪陪我呀！終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氣告訴爸爸，老師選了我在校慶上表演節(jié)目，希望他能夠來觀看。得到爸爸的應(yīng)允后，我歡呼雀躍，每天利用課余時間努力排練，希望能讓爸爸看到他的女兒是多么的優(yōu)秀。可是，演出那天，觀眾席里坐得滿滿當當，唯獨沒有爸爸的身影。對于我唯一的一次請求，他也食言了。彼時的我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失望之余，我對自己說：不要再抱希望了，沒有爸爸的陪伴，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不是嗎？

日復(fù)一日，年年春暖。我和弟弟漸漸長大，日子過得和許許多多的普通家庭一樣，平凡、穩(wěn)定。“爸爸”這個詞對于我們來說，也仿佛只是一個稱呼了。他回來，我們便一起吃頓家常飯;他不回來，我們也不再盼望，不再強求。我想，人們常說人生如水，我的生活就像如此這般平平淡淡，也很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理解了“警察”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兒時對爸爸的埋怨，也逐漸轉(zhuǎn)變?yōu)榱死斫夂徒邮堋Ｓ幸惶欤职蛛y得休假在家。我剛想和他說幾句話，他的電話便響了起來：“誰家過日子沒有個磕磕碰碰，你別著急，我馬上到。”爸爸說著，便起身出了門。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想：誰家過日子沒有個磕磕碰碰，我們家就沒有呀，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去發(fā)生磕磕碰碰。回到房間，我打開電腦，在瀏覽器里輸入了“警察”兩個字。我的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各種警察英姿颯爽的圖片，各類警察英勇救人的新聞。我一邊翻看一邊想，爸爸他也是這樣的嗎？從那以后，閑暇時間我都會試著去了解這個職業(yè)，并慢慢對它產(chǎn)生了興趣。

2020年9月，我得知了濉溪縣公安局的招考信息，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報了名。沒想到，我真的通過了考試，如愿成為110報警服務(wù)臺的一名接警員。成為接警員后，我每天接到的警情不計其數(shù)。我也終于真正理解了爸爸肩上的責任，和他一直以來堅守的意義。時間久了，我和爸爸之間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多，工作起來也越來越默契。每當我和爸爸都值班時，我也總是格外關(guān)注臨渙的警情，為他成功處置每一起警情而高興，也為他面臨的每一次危險揪心。讓我沒想到的是，我日夜擔心、最不想面對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2021年10月2日那天，我突然接到爸爸犧牲的噩耗。我久久不能相信，明明前一天，我還在向他傳達警情，我還在和我的爸爸一起并肩戰(zhàn)斗，他怎么會就這樣走了呢？過去他雖然常常不在家，我偶爾還是可以見到他，跟他說說話，可是如今我的爸爸就這樣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我終于相信，這是真的。他為他熱愛的公安事業(yè)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以后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爸爸走后，平日里安靜的小院突然熱鬧了起來。家里的親戚，爸爸昔日的戰(zhàn)友、如今的同事，前來吊唁的人絡(luò)繹不絕，我默默聽著他們說起爸爸過去的故事，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紅了眼眶：面對手持打火機和煤氣罐的暴徒，他把同組警員護在身后，搶先上前，徒手將暴徒手中的危險品奪下;抗擊“溫比亞”臺風時，他把困在水中的五保戶老太太抱出，又一趟趟地蹚著水，把老人家里的生活用品搬運出來;作為社區(qū)民警，不管誰家有矛盾，誰家有糾紛，他都一趟又一趟地在中間調(diào)解，直到最后雙方握手言和……一樁樁，一件件，字字句句都敲打著我的心，仿佛我也親身經(jīng)歷了一般。淚眼蒙眬中，我眼前爸爸的身影卻愈發(fā)清晰了起來。原來，在那些不能夠陪伴我的日子里，他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一次又一次救出那些需要幫助的百姓，一次又一次讓萬家燈火更亮、更暖。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也能夠成為像爸爸一樣的人。”爸爸走后，我暗暗對自己說。從那以后，每每到我值班的時候，我都讓自己加倍提起精神，千萬不能出錯，千萬不能給爸爸抹黑。2021年11月10日那天，我接到一名女子的報警電話，對方情緒十分低落并揚言自殺。我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邊指令該女子所在轄區(qū)派出所對其進行搜索，一邊與120急救中心取得聯(lián)系，隨時準備對其施救，同時始終與該女子保持聯(lián)系，對其進行安撫。在多方配合下，該女子最終獲救。事情結(jié)束后，我的情緒放松下來，才感覺到疲憊。看著手機里爸爸的照片想，我在想，在過去的28年時間里，爸爸是不是一直這樣，隨時要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中，隨時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危險，隨時要準備犧牲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會像我一樣，每每為群眾解決了一件難題，每每救下了一個鮮活的生命，都會覺得無比自豪，都會讓自己有堅持下去的動力。爸爸，我多想親口跟你說一說這些事兒，讓你也能為我感到驕傲。可是，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爸爸，我是蘇蘇。我知道你還能聽到。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來，每當萬家團圓的時候，你總是在所里值班;每當我和弟弟生病需要照顧的時候，你總是在出警的路上。爸爸，我多希望你還在。我多希望等你退休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也能像普通的家庭一樣，一起吃頓團圓飯，一起圍坐在小院里，聊聊天，賞賞月。可是，這些奢望已經(jīng)永遠都不可能實現(xiàn)了。但是，爸爸，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堅強。因為我知道，每一個瞬間，人民警察都在用生命堅守承諾，捍衛(wèi)職責;每一個瞬間，人民警察都在努力奔跑。爸爸，你只是累了。那你就好好歇歇吧。我會接過你手中的接力棒，在你未竟的道路上繼續(xù)奔跑下去！F5EC888C-E1E0-4560-88D7-E6ADC838BCB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