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奉

《荒野上的大師》來得正是時候。這幾年考古熱、博物熱方興未艾,但是在大眾閱讀層面,很少有專門講述中國考古史的非虛構著作。實際上,倘若沒有“荒野上的大師”在100多年前拼命突破政治和世俗的束縛,今天我們或許依然回答不了“中國人從哪里來”的大哉問。
作者張泉在書中記錄的人物——丁文江、翁文灝、胡適、梁啟超、傅斯年、李濟、趙元任、陳寅恪、王國維、梁思成、林徽因等——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并不陌生。張泉把這些人的命運和畢生追求都串了起來,從地質調查所的地質勘查和考古發現說起,把后來的清華國學研究院、中研院史語所等學術機構的創始故事也并成了一條線。這條線便是中國學人走出書齋,跋山涉水考證中國文明的來源和脈絡。
他們背后有著一個共同的驅動力。在20世紀初,漢學研究依然被歐洲宰制,中國人想研究漢學得到德國、荷蘭、法國等歐洲國家去。這些第一批出國留學的中國年輕人,既受惠于國際漢學界提供的現代學術教育,也痛心于中國學術界的陳規陋習和愚昧落后。
書中一開頭便提到“絲綢之路”的命名者、德國地質學家李希霍芬,他毫不掩飾對中國學者的偏見,直指他們是懶惰、迂腐的“斯文秀才”:留著長指甲,出門乘轎子,隨身帶書童,認為步行就是自降身價,從事地質調查和考古挖掘,更是斯文掃地。丁文江創辦地質調查所,就是要證明給西方學者看,中國人也能做出令世界刮目相看的學術成果。其后的史語所諸君,決心把國際漢學的中心奪回到中國。
他們的成績是驚人的。裴文中發現了第一顆“北京人”頭蓋骨,把中國學人的視野推進到了遠古。李濟等證明了安陽遺址就是殷商王朝的古都,把殷商王朝從傳說變成史實。梁思成和林徽因“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尋訪中國古建筑,破除了唐代木構建筑只存在于日本的偏見,更破譯了宋代建筑學“天書”《營造法式》。
這些成果如今已成為中國人的歷史常識。這本書更想說的是中國第一代考古學人和歷史學家的篳路藍縷,他們如何在20世紀上半葉這個亂世,把中國學術帶進了現代的大門。
用書中引述的一句話來說,這一代人“于亂世求研究,本為逆流之妄舉”。說這話的楊杏佛,曾創辦中國科學社,任中研院第一任總干事,后被軍統暗殺。在亂世中奔赴荒野,注定了危機四伏。中國第一位地質學博士翁文灝遭遇車禍幾乎喪生,地質調查所傅徽第在贛南被日軍殺害,許德佑、陳康、馬以思等在貴州被土匪槍殺。他們的“丁大哥”丁文江,也在勘探煤礦時煤氣中毒,加上感染風寒,搶救不當,不幸離世。任何一場風雪和意外,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書中最令人浩嘆的一幕,發生在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時,北平多所高校和學術機構搶在淪陷前撤退,學者們帶著文物、書籍和物資,輾轉半個中國。他們費盡心血記下的學術筆記,千辛萬苦挖掘出來的史前文物,有些來不及帶出,有些在運輸途中出了差池不知所蹤。在長沙的最后一夜,史語所培養出來的中國第一代考古學者與他們的老師喝酒道別,此后,這批學人在戰亂中漸行漸遠,很多人終其一生不再相見。
那是一個天才成群出現的年代,他們在短短的十多年間震驚國際,又在隨后的短短十多年間黯淡飄零。這本書講述了三大學術機構的勃興、離散和傳承,是蕩氣回腸的創業史,也是掩卷嘆息的傷心史。回首前塵,我們可以慶幸,第一代學者在世界各處留下了不同的學術遺產,今天沖在一線上山下海的中國考古學人、歷史學家、建筑學者,無一不是他們的精神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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