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掠過地球[組詩]

李成

信

第一封信當然是晨光

悄悄擠入窗欞仿佛要入我夢境

接下來是綠的一閃

窗外的一簇簇枝葉等待我去讀

星星撤離后 那一泓清溪

仿佛剛解除了約束

湖面上的帆即將融入云空

我卻及時地懂得她的手語

露珠透明的函件

已在枝頭垂掛了千年

鳥鳴那一聲親切的招呼

才是第一時間發出

沿著牛蹄跡我走進田野

一層層麥浪可以裝訂成書

只有荒荑的山岡一片模糊

轉眼又從灌木叢中飛出幾只白鷺

為什么在這樣的早晨

我會發現自己是一個讀信人

是誰把這些信件一下子送來

讓一個貧窮的詩人如此富有

每一行每一句每一個字

都是親切的問候

我不愿錯過一棵小草的祝福

無論到何時這世界都不會結束

我無疑也被寫進一封信中

大地的每一隅都可以

繪成圖畫 寄到你的案頭

寄到四面八方去——

無論何時這世界都在延續……

河 流

無數的濤聲像搖籃

把我搖睡又把我搖醒

河流走過沙漠的曠野

卻遺留給我一個村

一條河流來臨 一再來臨

總是那么固執

仿佛不可改易 不管多么孤獨

也要走完它的行程

我跟著它蹣跚學步

卻一頭扎進濃蔭

無數的飛鳥帶來無數的云絮

太陽和月亮閃耀綠色的光影

仿佛有種默契

有時劈山開嶺有時繞道而行

疲憊也罷 不知疲憊也罷

都在大地上留下濕潤的足印

河邊出生的孩子多么幸運

他的夢境里一定會出現帆影

他橫起一支竹笛吹著

總有一天會聽到海濤的和聲

懷抱著圓月一路疾走

河流給兩岸撒播多少種子

還有那無數的魚鮮

每一夜都進入游子斑斕的夢

有一夜 他夢見水底的大魚

那魚在沿著一個傳說逆流而進

它似乎朝遠遠的一道堤壩騰躍

卻掀不動門上一幅夢一般的簾影

一束閃電消失在水中……

大地與花

大地上的語言無聲地涌動

每一朵花都那么樸素

因為大地就這么樸素

奇怪 它們比泥土芬芳

或許泥土把芬芳蘊含蓄積很久

直到這一刻才綻放

它們便用花瓣和芳香交流

哪怕被雨水淋透

而大地始終沉默不語

默默延展的大地

袒露著胸脯一直到天際

萬物從這里取得生命 萬物！

花兒用它的手撫摸著

塊塊壘壘 山坡 溝谷

眼里卻擎出晶瑩的淚珠……

夜行記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顆小星

不知從何而來又將何往

它飄舞如一只螢火蟲

突然從樹叢現身

走在后面的是風

它在山腰等待多時

仿佛我們要去抬上第八個銅像

然后穿過一片戰爭

煙霧飄飄牽著我的手

有些冰涼 又有些燙人

偶爾雨點還會加入

還有玉米林中的唰唰聲

我們在山岡上走著

忽然感覺像行走在星空

或許會倒垂下來吧

草叢自動分開 閃出小徑

河流里的魚還在做夢

樹木忍不住吐出清芬

可能我們只是兩只昆蟲

爬在一件黑衣大氅上

但我覺得有一點毫無疑問

只要行走 我們終會和夜

一起走到黎明 道路

突然安靜下來 等待風景267C6551-1C65-4F19-82C2-E698E8957EE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