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天飛
(華南農業大學,廣東 廣州 510642)
隨著鄉村建設的不斷推進,中國鄉村面貌迎來了全新的變化。社會資本的涌入雖然在基礎層面上提升了村民和外部人員的使用體驗,但同時鄉村文化的傳播卻陷入了主題模糊、特色缺乏、鄉愁丟失、傳承困難等窘境中。2018年頒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提出的20字方針中明確指出了鄉風文明的倡議,要求推進鄉村文化建設。同年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也強調了對于鄉村文化建設以及鄉村文化傳承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鄉村公共空間設計中強調文化建設有助于鄉土文化的理解與傳播,是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目標之一。
“公共空間”(public space)這一概念與哈貝馬斯在其文章中對于“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論述有相似之處。哈貝馬斯認為公共領域是一種對于所有民眾都開放的,能夠自由表達和發展其觀點或者傳播信息文化的一種開放性的領域。
鄉村公共空間作為村莊社會有機體內以特定空間加以相對固定的社會關聯形式和人際交往結構方式,其形式固然會因鄉村文化的多元性以及鄉村生產生活活動內容的豐富而呈現出多樣性。鄉村公共空間一般包括三個層面(圖1):第一個層面是鄉村物質公共空間,囊括了村民的日常生產生活、傳統文化活動、政治文化宣傳和典型人文景觀(表1);第二類是鄉村心理公共空間,主要涵蓋風水理念、民間傳說、傳統藝術以及其附屬的物質載體;第三類是鄉村意識公共空間,包括了風俗禮儀、宗教信仰、宗族制度等。這三類公共空間本身也是由實體空間向精神空間過渡的。

表1 鄉村物質公共空間構成表

圖1 鄉村公共文化空間構成圖
鄉村公共空間滿足了村民在生產生活、交流交往、娛樂休憩等方面的最為基本的需求,同時也體現著鄉村社群性價值。這種社群性價值一方面體現在鄉村內部中的信息交流,也是向外部展示鄉村風貌的良好媒介。
1.2.1 鄉村公共空間的物質實體性。空間代表著一個物體在環境中所占據的范圍,并且以物體本身具有的物理屬性表現出來,比如長度、面積等。因此鄉村公共空間的最為基本的特征就是實體性。鄉村公共空間為村民的各種戶外活動提供了實體空間,上至村民廣場、公園、等大型空間、農田;下至座椅、廊架等公共設施,都是村民進行各類活動的基礎。鄉村公共空間環境風貌的優劣會影響到村民活動的質量,良好的公共空間環境不但有利于促進村民休閑交往和娛樂活動的有序進行,也可以更好地促進地域文化的傳播。
1.2.2 鄉村公共空間的社會交往性。人類作為一種社會性生物,其本質屬性就是社會屬性。現實社會中人總是生活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因此才會有交流的產生,交流本身是滿足人類心理需要的行為活動。鄉村公共空間作為承載居民生產生活交流的重要媒介,是帶有天然社交屬性的空間實體。鄉村中的交往性空間往往也伴隨著各式各樣的功能,因為這些公共空間的功能必然會因鄉村社會關聯的多元以及人際交往活動內容的差異而有不同的外在形式。對于外來者而言也是了解鄉村生活、感受地方文化的絕佳場所,也是鄉村與外界進行社會交往的空間平臺。
1.2.3 鄉村公共空間的情感依托性。鄉村公共空間在村民的情感層面也發揮著極大地作用,是鄉愁的特殊載體。鄉村中的居住形態使得公共空間富有生活的氛圍感,比如常見的村中樹下駐足交談的村民、河流邊洗衣閑聊的婦女都展示著鄉村中別樣的人文景觀,也是外來游客對于鄉村生活美好暢想的原型,承擔著它作為村民對故鄉的情感和精神寄托的使命。
1.2.4 鄉村公共空間的信息傳播性。公共空間不論對于村內還是村外的人來說都是可以自由進出,并進行各項活動,和各種信息、思想交流的場所,因此具有傳播媒介的特性。橫向的時間維度上,鄉村社會中村民之間、鄰村之間互通有無,信息文化交流頻繁,文化傳播的速度快。縱向的時間維度上,鄉村公共空間的形成就是歷史不斷積淀的過程,因此其也是地方文化的載體,了解與研究鄉村文化,鄉村公共空間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傳承和發揚鄉村文化,鄉村公共空間就是必要的媒介。因此對鄉村公共空間的設計也是對于傳播媒介的與信息內容的設計。
1.3.1 空間結構整體混亂。鄉村公共空間目前存在的首要問題就是缺乏系統性的結構層次,功能相對單一。其空間結構是自發生的,因此整體上看系統性較差。各類型空間的布置往往存在不合理之處,比如生產生活空間體系混亂或者較差。或者功能相近的空間分布太過集中,服務范圍小。這樣的布局一方面不利于村民的日常生活活,另一方面也有礙于鄉土文化的傳播,需要在規劃層面解決。
1.3.2 景觀類型單一,整體景觀乏味。鄉村作為人類文化的發源地,本身應該有著豐富且多樣的內容可供展示。并且不同地區的村落之間由于地域文化差異也應該進行差異化設計,更多使用當地特色材料和元素。但是現今鄉村公共空間的利用相對單一,在實際項目中主要設計的類型無非集中在廣場、村口、村道等常見類型中。一些生產空間或者非實體的公共空間往往不被重視。
1.3.3 鄉村特色與文脈展示意識薄弱。在我國新時期的鄉村建設中,大部鄉村的公共空間在建設前期忽視了建設鄉村公共空間過于現代化對鄉村景觀環境的負面影響,忽視的其營建對鄉村形象提升的重要作用,致使大部分鄉村公共空間與原有周邊景觀環境不能有效協調。同時,對鄉村人文、自然因素的忽視,也使得有軌電車沿線景觀缺乏城市特色,進一步加劇“千村一面”的狀況。
1.3.4 文化傳播效果有待提升。由于理解鄉村景觀需要一定的知識背景或者積累,因此其文化傳播的門檻相對較高。村民自身作為鄉村中土生土長的個體自然會對相關的文化有著深層次的了解,而設計師在對場地進行分析時也會梳理相關的特色文化作為設計中的亮點。但是游客作為外來人員對于當地的地域文化則不能了解的十分全面。因此往往會出現設計師和村民可以理解公共空間文化內涵,但是外來游客難以理解的困境。對于鄉村文化來說,僅僅在內部傳播是完全不夠的。
作為一種對公眾開放的文化空間,鄉村公共空間與大眾媒介在三個方面與大眾媒介相似。首先,鄉村中的各類公共空間符合3個特征中最基本的特征,即擁有數量眾多且帶有不確定性的接收者。并且對比建筑,公共空間的開放性更強,擁有更為廣泛的接受者群體,而不論城市還是鄉村中,建筑的功能早已朝著單職能綜合體和多職能綜合體兩個方向發展,并且不論哪個方向,本質上都是功能的細分,因此接受者往往更為局限。接收者,是指與之發生或親密或疏遠關系的人群,是欣賞者、使用者和評價者。由于自身的持續性使得其在建成后很長的一段實踐內都會存留在人們的視線中被欣賞和使用,也就會相當可觀數量的人群發生傳播關系。
第二個解特點是對于“群體”和“組織”的劃定。對于大眾傳媒業來說,這些組織自然是報社、電臺等,而實際上,對于“泛大眾媒介”而言,這些概念明確了傳播過程中傳播者與接收者所扮演的角色。對于公共空間設計來說,設計者往往是由幾個人或者幾十人的團體構成,但待項目落地后,景觀的使用者可以說是不止是數以千計,如此懸殊的人數差顯然不同于人際傳播中兩方對等的情況。此外,這個特點還顯示了大眾媒介從中信息流動相對單向的特點,即大量的信息連同傳播者的意圖一起由固定的一方流向了另一方,而接收者反饋的信往往少而不及時。
對于第三個特點“以某種機器為依托進行大規模的信息復制”,鄉村公共空間無法像通常的大眾媒介,比如書籍、報紙等將自身復制成數份傳遞到個體手中,也無法向電視那樣將一個信號輸送到千家萬戶中來實現信息的復制,如果把這種復制模式成為“增量復制”,鄉村公共空間的信息復制模式可以被稱為“增效復制”,其是一種通過增強傳播效果和人群來達成擴散信息的形式。同時自媒體的興起也使得鄉村景觀可以通過互聯網、微信等媒介將自身的信息傳播出去,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增效復制傳播范圍相對較小效的窘境。
通過以上三個類比分析,可以看出,鄉村公共空間確實存在大眾媒介的某些特點,將其作為傳播媒介而發生的傳播也可以視為是一種大眾媒介的活動。因此,作為“泛大眾媒介”,鄉村公共空間在建立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傳播特色文化,統一社會思想等方面,也會遵循一些傳播學的規律和相關的理論框架。
2.2.1 傳播者。傳播者能夠決定或者間接影響景觀設計形式和內容的個人或者團體都可以被稱為是傳播者。其中景觀設計師自然是最為主要的傳播者;此外,業主單位、決策層的政府官員和相應規范標準的編制者乃至高校的任課教師也都對鄉村公共空間設計過程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因此也是傳播者的一員。
2.2.2 傳播內容。傳播內容是傳播者想要表達的內容或者想要施加的影響。一般而言,景觀設計師總是希望通過景觀來抒發自己對于舒適生活的想象和審美的追求。并且隨著時代的發展,生態理念、文化展示、廣告宣傳等的融入使得景觀所能表達或者傳遞的信息越發的多元。
2.2.3 傳播媒介。在鄉村公共空間設計之中,傳播媒介自然是指空間本身,這也是設計師所能操縱的實體。從傳播學的視角來看,媒介就是承載并且能夠傳遞信息的物理形式。但事實上,公共空間絕不僅僅只發揮工具的功能,媒介在收到控制的同時,也可以施加控制。其一旦進入傳播流程之中,便是一種具有能動性的存在,有其自身的內在規律和特性,對個體、組織、社會等會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
2.2.4 接收者。在建成后以各種方式接收景觀所傳達的信息的人都是接收者。其中村民等使用者是最為直接的接收者,與公共空間的關系十分密切,能夠有機會切身體會設計師的各種意圖與想要傳達的信息,并且公共性越好其影響范圍越廣。此外,也有一些人群并不會直接使用場地,而是通過直接或各式媒介來欣賞和感受空間,我們將其稱為大眾受眾。針對這類人往往要重視公共空間的符號性和審美性。
2.2.5 傳播環境。鄉村公共空間的傳播環境分為外置環境和擬態環境。外置環境一般就是我們生活中可以接觸到的鄉村公共空間,其承擔著我們對于鄉村公共空間“擬態環境”也被稱作“似而非環境”,是指大眾媒介活動形成的信息環境。擬態環境并不是對客觀世界鏡子般的還原,而是大眾媒介媒介通過對信息和新聞等信息渠道向人們展示出的環境。這種觀點最早由美國社會學家李普曼在其著作《公共輿論》中提出。外置與擬態環境的差異自然會使設計師與使用者對于公共空間理想的形態和使用功能產生差異,因此,我們更需要回歸到傳統受傳關系中,使兩方能夠回歸到基本的城市園林環境中,使園林能夠成為傳播活動的媒介,而不只是對于擬態環境的照搬還原。
鄉村公共空間設計作為帶有某些典型大眾傳播特點的傳播活動,其傳播過程中的各個環節與拉斯韋爾的傳播模式所想要展現出的傳播要素是相像的。拉斯韋爾的傳播模式由于局限在線性模式而無法完全表現出真正地傳播發生時的狀態。首先便是對于“反饋”的缺失,設計師在對公共場地進行設計并想方設法賦予其文化性的時候,不可忽略的需要進行前期的調研、實地考察走訪、翻閱歷史資料、了解使用需求、與甲方反復交換意見,從而推測與判斷大眾的需求。這一“先饋”的過程有助于幫助設計師熟悉大眾的需求、審美趣味、習慣、愛好等,使得大眾能更好的理解設計師的作品。而當景觀建成落地后,通過調查使用者和景觀各個方面情況的反映,以及對景觀的物理環境的實測等手段來判斷設計的意圖是否被接收,這一階段的工作我們可以成為“反饋”。
將傳播學學科知識引入到鄉村公共空間設計中,可以幫助設計師抓住鄉村文化傳播中關鍵的傳播要素以及相互關系,還能將鄉村本土文化更為精準和廣泛的傳播開來,真正做到為人民謀幸福的初衷。傳播學學科理論作為鄉村公共空間設計的一種新的發展方向,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但是還鮮有實踐案例應用和論證,在建設后的實際體驗和評價方面,也未有項目將文化傳播結果作為考量對象。同時,傳播學學科知識龐雜,具體理論的可行性還有待研究。因此,傳播學理論知道的鄉村公共空間設計對于景觀設計師來說,是一種全新的觸媒形式也蘊含著新的挑戰與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