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陽,劉鐵軍 Wang Haoyang & Liu Tiejun
(清華大學,北京 100084)
隨著社會壓力的不斷增長,越來越多的人出現焦慮、抑郁等情緒問題。根據2017中國城鎮居民心理健康白皮書的數據,高達73.6%的居民處在心理亞健康狀態,處在健康狀態的比例僅為10.3%[1],由此看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無法很好地處理負向情緒,當人們選擇通過自我調節的方式,但又缺乏積極有效的引導時,就會引發負向情緒的積壓,從而產生更多的負面影響。因此在本文的研究中主要通過藝術療愈概念的介入去探尋情緒問題解決的方式。
威爾伯特·M·蓋斯勒(Wilbert M.Gesler)在《療愈空間》(Healing Place)一書中指出療愈應當包含多個方面,譬如物理、心理、情緒、社會等,泛指一個緩解壓力,休憩恢復的過程,并進一步促進更全面的健康狀態[2]。因此我們可以將藝術療愈視為體驗者以一種新的認知方式推動其負向情緒進行轉化的一種方法,其中所提及的認知方式除了我們悉知的藝術創作路徑,還可以通過我們的身體參與事件和活動來形成,也就意味著認知的概念不再僅僅強調對抽象邏輯的功能性解釋,更多的強調個體通過身體與環境交互形成的體驗進行認知,以及認知過程中身體行動發揮的重要作用[3],尤其是通過當代藝術概念中所提及的裝置,家具等媒介進行的敘事性活動,使自身狀態得到調整。因此當我們找尋解決情緒問題的線索時,可以引用藝術療愈中以身體為媒介的認知方式。
藝術對情緒療愈作用的形成是基于身體對情緒信息的加工和理解,因此在整個療愈過程中,身體的運動狀態對情緒的體驗和認知具有重要作用[4],尤其是情緒信息的變化會對療愈效果產生直接影響。
藝術療愈作為一個整合系統,離不開環境要素的支持,對于情緒信息的獲取需要身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因此在考慮療愈方式時,應結合環境本身的各個要素,使其成為一個集合的系統,這個系統對身體來說是具有開放性質的,允許情緒信息的輸入與輸出,新的環境系統要素發生改變時,情緒信息的內容會隨之發生相應的調整,以對情緒信息的認知產生新的理解[5]。這里所提及的環境要素是指與身體發生交互作用的媒介,可以是一個空間,也可以是家具,或者是其它的某種介質。
藝術療愈的整個過程離不開感官要素的支持,即情緒信息的獲取是以身體的體驗狀態為前提的,這里所提及的體驗不僅僅是身體對情緒信息的反應,更重要的是對情緒信息內容的理解和加工。身體的感官系統可以對環境中的結構和關系產生相應的反饋,以引導身體與目標對象產生交互活動[6],從而引發個體對于情緒信息的思考,以提高療愈的效用。
藝術療愈過程中的信息產生是依據身體與當下環境互動而形成的,因此整個療愈過程需要時間維度作為要素支持。但很多時候,我們對新事物的認知過程,其實是一次記憶和經驗的再現和再識的過程[7]。個體可以依據之前的經歷以獲取相似的信息,從而產生相似的體驗和經歷,從而加強療愈的整體效用。
情緒作為藝術療愈內容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在我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家具是我們生活中行為的承載界面,而情緒又會通過我們身體的行為進行表達,以家具為媒介對情緒產生療愈的方式是值得探討的。“情緒信息家具”作為一種療愈的媒介從行為認知以及感官媒介兩個層面與情緒產生相應的作用,情緒信息家具是指當帶有情緒信息的個體與家具產生交互行為時,情緒信息通過家具進行傳遞并轉化為某種外化表達傳遞給個體,從而使個體產生認知達到療愈效用的家具類型。
療愈的具身性特征使得個體與家具產生交互行為,進而影響身體的體驗和意識的認知結果。個體對情緒信息的處理大多都以外部環境為媒介,并且多以輸出的方式呈現,對于自身情緒信息的認知較少,家具可作為情緒輸出的承載體,并通過其進行轉換給身體以信息,以使個體獲得對情緒信息的理解和反饋,整個過程其實是將抽象的情緒信息轉化為身體與家具互動產生的現象進行理解的,通過循環性的互動過程,可以使我們對家具本身發生變化的感知擴展到非空間價值趨向對情緒信息的理解和處理。因此行為認知可被視為一種身體與家具互動而形成的認知方式[8]。
體驗的過程可以被視為是多方式的,包括與文字、圖像和材料的交互,符號可以激活自然的感知運動,而這些符號來源于空間中的感官媒介[9]。感官作為接觸外部環境和事物的初始媒介,可以對個體產生某種刺激,進而使用者會做出相應的反應[10]。刺激就會對用戶形成引導作用,這對于情緒信息的獲取和處理都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感官”可以作為關聯情緒和家具的媒介與通道。身體通過感官使情緒信息與家具產生互動,因此獲得家具的反饋,并通過感官影響情緒信息的進一步加工和處理,從而再次引導身體的運動,使個體與家具之間形成信息的循環處理,達到對情緒信息的深度認知,以形成療愈的效用。感官媒介在家具層面來說,個體首先會基于其視覺現象的模式進行推理,特別是在整體的形態及質地兩個方面,其次可以通過身體與家具的交互從觸覺、聽覺及嗅覺等多維層面完善個體對于信息的獲取及認知。感官的多元體驗可以增加對個體的刺激以傳達特定的信息,特別是在通過特定的預設下,可以喚醒個體之前在某種場景中的體驗記憶,以加強家具對信息的傳遞及個人對信息的理解強度。
信息作為療愈過程中重要的組成要素,其在家具與個體之間的傳遞對情緒的轉換具有核心作用,情緒的療愈過程可以被視為個體對情緒信息的處理,因此家具在其中就作為重要的信息傳遞媒介。理查德·沃爾曼認為“信息設計的目標就是給予用戶力量”,家具對情緒信息的高質量處理可以給使用者帶來強烈的體驗感,增加使用者對情緒信息的理解與認知[11],因此信息內容在傳遞過程中的效率是尤為重要的,在考慮以家具為載體的傳播方式時,應將信息的傳遞方式結合個體與家具的互動方式考慮,保證家具結構可以使個體充分理解并做出相應的反饋,因此在建立家具結構特征時,應基于其對概念的抽象描述以及對身體活動的引導方式。
情緒信息傳遞具有多樣性和模糊性特征,因為個體與家具的交互方式是多樣的,整個信息的傳遞過程是一個不斷變化的狀態并充滿不確定性因素,因此在以家具為媒介的互動性過程中應保持個體在對情緒信息獲取的狀態下,允許開放性的解讀,但這種解讀的模糊性也需要上述家具結構的進一步引導和界定,將信息的理解方式與行為模式建立聯系,而不是將情緒類型與家具造型簡單化的鏈接。最終使信息的傳遞形成一個完整的循環,以推動個體完成與家具的互動以及對信息的獲取與加工。
信息循環的目的在于使個體可以最大化參與到療愈過程中,為了能夠清晰地理解其中的結構,可以將其分解為情緒信息的輸入與輸出(圖1)。當一個情緒化的個體與家具產生交互關系時,個體的情緒信息就通過其行為對家具進行了輸入,此時的家具會形成一定的反饋,如聲音、氣味、形狀等要素的變化,使個體可以感知自我情緒所傳遞出的信息,從而再次引發個體的交互行為,引導信息的輸入以形成循環,加深個體對于自身情緒信息的理解,從而建立具有療愈功效的體驗過程。

■圖1 信息循環模型
家具作為情緒信息傳遞的媒介,其對于個體意識的轉變具有引導性作用,依據唐納德·諾曼《情感化設計》中對人類大腦活動三個層次的描述,可以將信息傳遞的過程與其文中描述的本能、行為和反思三個層面進行關聯,分別對應情緒信息家具中的表征、體驗以及認知三種意識層面。
如圖2所示,表征意識以個體的本能反應作為基礎,這種意識建立在個體對家具本身結構的認知上,這里所提到的家具結構可以被描述為包含顏色、形狀、質地等層面的外部特征,這些特征可以直接刺激個體的心理,使個體與家具產生交互行為,從而推動個體情緒信息的輸入,以此引導下一層次意識的形成,進而獲得身體與家具的進一步反饋,形成體驗意識。體驗意識的形成以個體與家具的互動行為為基礎,行為的產生使得情緒信息得以進一步傳遞,以獲得個體對情緒的認知。這里提到的行為主要是指身體依據長期經驗所做出的習慣性反應,而這些反應可以使家具做出相應的事件反饋,進而建立情緒轉化的通道,為療愈的過程提供新的感官體驗,進而引導認知意識的產生與推動情緒信息的傳遞。認知意識的完成得益于個體對上述體驗的反思活動,反思層面的設計注重的是文化或產品內涵的傳達,這是人與產品情感共鳴的體現[12],這些共鳴就是情緒信息對于個體的輸出,使個體可以根據接收到的信息作出相應的思維判斷,引發對情緒的思考與認知,以此達到療愈的效用。

■圖2 意識循環模型
意識層次的形成推動了情緒信息的傳遞,形成了表征-體驗-認知的意識循環,也推動了個體對情緒的深度體驗與認知,對家具的表征結構具有指導意義,因此在建立家具的表征意識時,應考慮情緒信息的輸入與輸出媒介,使個體可以較為輕松地完成整個體驗過程。
家具作為情緒信息傳遞的媒介,其中所包含的行為要素以及感官要素是完成療愈效用的關鍵(圖3),個體以行為和感官層面為基礎來傳遞情緒信息,而情緒信息會影響家具本身的狀態,以促進個體對情緒的認知與理解,從而形成一定的療愈效果。當療愈效果形成后會再次激活個體的行為與感官,進而促進情緒信息的再次傳遞,形成認知的循環,以加強療愈的整體效用。

■圖3 整體策略
情緒信息家具設計在整體策略的基礎上還應結合考慮材料本身的特性,這里所提及的特性并不是指材料單一物理屬性,而是材料特性的組合系統,此系統的目的在于幫助設計人員整合材料的感官特性,以完成對感官設計部分的綜合考量[13],因此在材料選擇時可以參照Camere,Serena等人在《The Experience Map.A tool to support Experience-driven Multi Sensory design》中對材料感官特性評估體系的研究方法和結論,如表1所示,選擇合適的材料不僅僅可以豐富家具本身的感官屬性,更重要的是強化對于情緒信息傳遞的方式,以促進療愈的形成。

表1 材料感官特性評估體系
“行為”作為與情緒狀態直接關聯的要素,可以為情緒信息家具設計提供基礎動作數據,使其與療愈方式進行結合,以達到最終的認知目的。目前對情緒行為的探索多出現于計算機科學領域,如Takuya Tsujimot公司提出的四種典型情緒肢體序列以及Mark Coulson對六種基礎情緒的身體姿態研究等,對不同情緒狀態下的行為特征進行了圖像化描述[14]。因此以羅素情緒模型中的四種基礎情緒類型(憤怒、高興、悲傷、放松)為依據,通過對現有研究進行梳理,可以概括出在情緒狀態下,身體多出現擁抱、趴伏、倚靠、拉扯、拍打、躲藏、扔摔、仰躺以及搖晃這幾種典型行為,為行為與感官要素的鏈接提供了描述框架。如圖4所示,在情緒信息家具中,使用者依據自身的情緒狀態與家具產生了和上述結論相應的行為模式,以形成一定的療愈作用。

■圖4 情緒信息家具設計
感官作為個體與家具產生行為互動的媒介,可以激活自然的感知運動,對情緒的療愈過程具有引導性作用,可以通過抽象的方式在情緒與家具之間建立聯系。這種聯系并不是單向的,而是一個循環的系統,感官要素作為家具本身的媒介特征,其對于個體的行為進行引導,從而產生的結果會通過感官再次反饋給使用者。因此在情緒信息家具設計中,不僅需要選擇合適的形式和材料以突出其感官特征,更重要的是建立感官激活的通道以及選擇合適的刺激方式,從而使感官要素發揮最大效用。
3.3.1 視覺感官
在認知學理論中,視覺作為邏輯推理的基礎是了解事物最直觀的方式,因此可以將視覺感官作為情緒信息傳遞的先行結構。在情緒波波球中,主要使用了球形單元作為基本組成元素,旨在建立一種柔性邊界的視覺特征,進而促進個體自身狀態的放松。在情緒膠帶中,材料被分割為線性的條帶狀結構,通過不同層次的疊加形成了家具主要的表面結構與特征,旨在對個體形成撕扯行為的暗示,同時通過顏色條帶的隨機性排列,進一步推動個體的撕扯意向。在情緒之舟中,材料的透明屬性可以使個體感知家具的輕盈,同時在其表面印有“SHAKE ME”的文字,旨在從視覺上刺激個體以引導個體與家具產生交互行為。在情緒邊界中,每一個袋子上都標注有不同的主題詞,同時裝有與其相對應具有顏色的液體,以促進個體的感知行為。在情緒沙包中,材料的半透明屬性使得個體可以看清家具不同狀態時內部結構的變化特征,同時每一面都印有跟行為相關的文字,以加強個體對于此家具的理解并推動交互行為的產生。
3.3.2 觸覺感官
觸覺感官在這里指人體通過皮膚接觸、接觸物體感知并獲取到物體的屬性。作為情緒信息傳遞的補充結構,可以推動大腦的辨別能力、反應能力和類比能力[15],使信息內容更加完善。在情緒波波球中,使用發泡海綿作為主要的材料,目的是在對身體形成包裹性的基礎上,為身體的情緒性運動提供了一個具有緩沖作用的媒介以及彈性化的互動方式,使用者可以根據自身的情緒感知與其發生相應的交互行為。在情緒膠帶中,魔術貼表面的鉤狀結構對個體的手部形成較為明顯的刺激,以促進個體與家具的交互行為。在情緒之舟中,家具以柔性pvc作為材料,并使用充氣式的結構為個體提供了一種柔軟媒介屬性,以引導個體形成放松的姿態。在情緒沙包中,柔軟的TPU材料給身體和行為的發生提供一個緩沖的媒介,使其可以更加廣泛地承載身體行為,特別是家具內部置入方形的海綿體塊與間隙,允許個體在與家具接觸時,使身體形成緩慢的下降以提供一個舒適的放松過程,并且在不使用時可以緩慢吸氣,恢復至原始形態[16]。
3.3.3 聽覺感官
聽覺感官作為情緒信息傳遞的多維結構,不僅可以豐富個體的體驗,同時其還具有“激活”屬性,刺激以喚醒個體具有聽覺體驗的記憶。在情緒膠帶中,通過對魔術貼的撕扯從而產生不同頻率以及聲調的聲音以促進情緒的緩解。在情緒之舟中,家具的內部注入了一定的液體,使其在晃動時可以形成水的移動特征并伴有水花拍打的聲音,推動個體對情景記憶的再現,以增進個體的體驗感。
3.3.4 嗅覺感官
嗅覺感官作為情緒信息傳遞中最持久的結構,對情緒信息的傳遞在特定情況下會優于視覺感官,同時嗅覺感官與聽覺感官在“激活”屬性方面具有相似性,可以喚醒個體的場景記憶,以加強信息的傳遞。在情緒邊界中,通過對原料的加工提取氣味,并將其與液體進行混合,同時其中的氣味會隨著時間產生相應的前后變化,引導個體根據自身的情緒狀態特征選擇不同的單元,從而為個體創造較為豐富的嗅覺體驗,以形成療愈效用。
本文從認知的角度建立了對情緒信息家具的解析,完善了對情緒信息家具的定義,剖析了情緒信息家具中信息循環以及意識循環兩個維度的特征,為以家具為載體的情緒療愈提供了理論依據,并強調了具身性在藝術療愈中的重要作用,為情緒信息家具設計實踐提供了新的探索方向。但研究中還有需要深入探究的內容,如在認知理論的基礎上完善具身性對藝術療愈作用的解釋與論證,認知作為一個心理學詞匯,如何能將其與設計學和藝術學科進行結合研究,探尋適合其發展路徑的療愈方式。本文主要從行為以及感官兩個層面將情緒與家具建立了連接,在之后的研究中應從多角度考慮情緒與家具連接的方式以及其中的關聯性,加深對家具療愈屬性的探討。同時此次研究為解決當下青年群體的情緒問題提供了一個新的解決思路,給個體提供了一個體驗和認知情緒的機會,以適應性方式調節自我的情緒狀態,減少個體負向情緒對社會整體情緒狀態的影響,使其可以以較為積極的方式與社會產生多元互動,引導正向的社會行為與情緒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