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仁杰 房偉
程多寶的創作題材涉獵廣泛,大致可分為“營盤生活”“職場故事”“戰爭敘事”以及“新鄉土小說”等幾大版塊。近年來,作為安徽省實力派作家的他,更是以年均十幾部中短篇小說發表(轉載)的體量,引起了評論界關注。
早在九十年代,程多寶就有過一定數量的文學作品被發表與轉載,近20年的營盤生活,他的軍旅足跡遍及十幾個省份,尤其擔任150萬字長篇紀實《二野勁旅》(2007年原軍事科學院出版社出版)采編組組長、搶救性地采訪過數百位戰爭老人的特殊經歷,為其后來的戰爭題材小說創作積累了諸多第一手資料。
轉業回鄉之后,因為擁有黨報記者的采訪視角,加之近十年文學副刊編輯崗位的歷練,使得重拾小說創作的程多寶越發得心應手。通讀他近年來的部分中短篇小說,我們可以看出,程多寶并非只是擅長軍旅題材或職場題材的類型作家,雖然是一個“工薪族”,但他卻并未被“業余”限制住寫作的深度與廣度。
新世紀以來,由于文學創作中革命啟蒙、現代主義、家國情懷宏大敘事等諸多文學流派紛紛涌現,現實主義創作一直處于被動的狀態,尋找新的敘事沖動,業已成為當下活躍在中國文壇的廣大作家的迫切愿望。如此一來,程多寶的善于復現社會情感,并且對“底層敘事”的深切關注,就尤令文學評論界關注。
一、具有地方性特征的語言調性
縱觀其近年來的中短篇小說創作,題材涉及面可以說非常之廣:既有逼真而慘烈的戰爭場景描繪,也有年輕人身處職場的困境刻畫。整體而言,他是一位關注生活、貼近常人情感的作家,小說語言流暢、干凈,從生活中脫胎而來,又獨樹一幟。
短篇小說《城市中流行一種痛》(載《星火》2020年第6期)中,他如此描繪日光燈:日光燈嗞嗞地哼著小曲,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化物為人,是作家常用的修辭方式,這個比喻的新穎之處在于,將日光燈擬人為“哼著小曲”的旁觀者,而作家則以“隱藏作者”的身份進入文本,自然而然地與其產生交流。顯然,這是作家對于生活現實的趣味化處理。普通的小物件,在作家眼里都被賦予了情感,能與小說主人公進行交流。這篇小說主要講述中年職場人大梅與二梅“看似姐妹、其實內卷”的一地雞毛的故事,既有酸甜,也有苦辣。題材看似反諷,但程多寶審視生活的態度卻偏向于積極樂觀,小說中的“瑣碎”與新現實主義中的“瑣碎”有著截然不同的含義,后者是在生活困頓中的掙扎,而前者則是對生活的坦然面對。
程多寶善于描繪動態的人物群像,在中篇小說《醉芙蓉》(載《廣州文藝》2020年第10期)里,他如此描繪“芙蓉王”來到酒席時的場面:
“‘管那么多干嗎?日后想吃頓大餐,得自掏腰包啦。’正說著,門彈開了,觸電似的往旁邊一縮,眾人轟一聲:李科來了,哇,芙蓉王駕到!來不及想起來介紹啥,這邊還沒開吃,芙蓉王就盛滿幾個飯盒,往隨身帶的大布袋里一捅,‘快吃快吃,誰不服氣,放馬過來挑戰,爾等誰是天下英雄。’”
場景敘述最為考驗作家的語言功底:快速勾勒人物形象,完成動態表述。“芙蓉王”半道趕來,就是為了蹭公家的一頓飯,“吃不了兜著走”,打包帶回家。“芙蓉王”的形象近似于《紅樓夢》中的王熙鳳,善惡參半,個性鮮明。程多寶巧用“爾等誰是天下英雄”一語雙關,既刻畫出“芙蓉王”潑辣豪爽的性格,又以“英雄”暗諷其相對齷齪的行為。這段人物對話,讀來頗具水準。這幅場景之中有三句人物對話值得品咂,其特殊之處在于,屬于“芙蓉王”的兩句對話程多寶以引號標識,但人物群體的對話“李科來了,哇,芙蓉王駕到!”等卻并未以引號標識。不僅此段,在其他小說中,是否標注引號也是程多寶妙用對話的一個主要表現。未標識引號的對話,通常作為敘事的過渡,“李科來了”,重要的不是大家說的這句話,而是推動敘事,為人物登場鋪墊。
程多寶的小說語言頻顯地方特色詞匯,包括但不限于“硬菜”“涼颼颼”“憋屈”等,除此之外,還有“虎死不倒威”“削尖了腦袋”以及“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等極具地域特色的短詞短語。程多寶如今居住在皖南中國文房四寶之鄉、文脈之地宣城,又有著“桐城派”的人文環境熏陶,再加上其不限于一地一城的豐富從軍經歷,使其小說語言帶有令人捉摸不透的萬千變化:既有明顯的北方特征,快言快語,含義清晰明了,給予讀者撲面而來的生活熱度;同時,又有著清新婉約的南派細膩……這些都成就了其小說語言風格多變的氣象。
程多寶的語言更多保留了生活的現實質感,更加貼近口語。這種地方性的語言,往往有著趣雅的美感,比如《花事》(載《北京文學》2016年第11期,入選《北京文學短篇年選》):
“比如說,臉蛋如花,那是芙蓉花,笑起來太陽也褪了色彩;肩頭如花,那是月季花,脫去貼身小褂,晚上掬起水花花兒,月兒也要躲進云層;小手如花,那是百合花,夏夜納涼時從竹床間的碎花被單里露出來,星星也眨著眼睛呢……即使熟睡了,那更是朵牡丹花,吸進去的不管是啥樣的氣味,吐出來都是一水的花香。”
以花來比喻筆下少女之美,似乎司空見慣,但對于這篇以“花事”為意境的“情景小說”而言,卻是另一番別具匠心。芙蓉花、月季花、百合花以及牡丹花是帶有地域特色的物種,在表述中不乏“笑起來”“眨著眼睛”等活潑的口語動詞,體現了雅俗的結合。與汪曾祺的“醇雅”所不同的是,程多寶的語言兼具動感與趣味性,他并不介意小說語言向口語化靠近,即使在詞匯的使用上有所偏離,其運用語言的思維依舊是通俗化的。
語言,往往是讀者最直接感受作家的媒介,當我們在小說中讀到“麻雀子怎能與雁飛”“落水的鳳凰不如雞”等一些約定俗成的語句之時,仿佛正在被引導著脫離了既定的解讀慣性,進入了生活化的情境之中。“隱藏作者”也似顯形一般,在你面前緩緩走過。
從作者成長的經歷中我們看到,程多寶沒有中文系院校系統學習的經歷,也沒有去過大學進行深造,之所以近年來能在省級以上純文學刊物發表30余部中篇小說、百余部短篇小說,并保持了一定量的轉載與獲獎,更多的是憑靠自己的堅守與悟性。事實上,很多作家反而容易被“天賦”所耽誤,一味地沉迷于語言和結構游戲,程多寶很好地避免了這類陷阱。
二、描繪蕓蕓眾生的現實圖景
程多寶小說的主人公,多為底層人物。其“營盤敘事”和“戰爭小說”,瞄準的多為基層士兵,其“職場小說”關注的多為面臨困境的中青年,其“鄉土小說”則更為關注進城務工者的生活狀態。無論是類型題材(軍旅)還是更為廣闊的職場與鄉土題材,程多寶對于平凡人的書寫都豐富多樣,再現了當代基層百姓的現實圖景。
程多寶筆下的平凡人,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首先是基層士兵形象,他們眷戀軍旅生涯,不畏艱苦,懷有堅定的信仰。
小說《紅房子》(載《青年作家》2021年第7期)刻畫了一個叫陳德寶的人物形象。陳德寶是一位退伍士兵,回家之后卻經常夢見“紅房子”(營盤)。他時常夢見“紅房子”排山倒海一般向他襲來:
“看似重重地罩住了自己的身子骨,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壓迫,反而特別地親,還有種甜甜的味,吸上一口,以前身上癢得撓不到的地方,居然沒了;還有就是,暈暈乎乎的腦子,吸足了氧氣似的,精神了一大截。”
陳德寶是防化營消洗連的戰士,這樣的連隊在部隊諸多兵種之中并不那么吸引眼球,但陳德寶從未因此灰心,反而認真練習自己的專業技術,力爭要成為優秀士兵。離開部隊后,陳德寶像是生病一般,全身發癢,精神萎靡,只有在夢中夢見“紅房子”時才有所好轉。當他有機會重返部隊,身上的疾病突然好轉,人也為之精神了。小說的結尾,程多寶設置了一種象征,那就是,這名士兵的生命里永遠離不開營盤。這種小說結局的安排,看似沒有一個完美結局,卻沒有讓這個動人的故事落入俗套,陳德寶必須要適應離開部隊的生活,就像是隨著社會發展,老舊的“紅房子”注定要被拆除一樣。
程多寶的小說中還有一類戰爭題材,年代跨度很大,包括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如反映抗日戰爭的中篇《我不知道你是誰》《啊,延安》,反映解放戰爭的中篇《火車,火車》《哥倆好》,反映抗美援朝戰爭的中篇《或許,你還沒有看過日出》《江流天地外》等。因為有過采訪數百名戰爭老人這一特殊的生活閱歷,其在戰爭題材小說的創作中,往往能將自己的經歷與歷史敘事進行有機結合。
短篇小說《我不知道你是誰》(載《解放軍文藝》2016年第10期)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身患重病的離休高干馬群,收到了抗戰時期下屬“小李子”的一封信,對方懇請老首長為他證明自己參加過的幾場戰斗。這個署名“小李子”的,讓因為年老而記憶模糊的馬群犯了難,他接連回憶了三位可疑的“小李子”——李秋生、李五斤和李孝仁。李秋生是生性膽小的炊事班戰士,但在看到自己的戰友被日本鬼子慘無人道地屠殺之時,迸發出了極大的憤慨,給馬群留下了深刻印象;李五斤是一位戰地醫生,曾全力救治過馬群的槍傷,對他有救命之恩;李孝仁是馬群的貼身衛兵,曾照顧過傷后初愈的首長。三重謎團依次揭開,小說結尾告訴讀者,李孝仁最終被查證是寫信的“小李子”,但實際上,上面三位都是“小李子”,他們和首長之間的故事,都是戰爭時期官兵之間真摯情感的印證。
中篇小說《孤城閉》(載《莽原》2022年第3期)是程多寶近年對于自己軍事文學創作發出的一次挑戰。作家虛構了閉城、孤城、破城、臭城、死城、空城……一系列章節繞“城”作業,以一場攻城拔寨的爭奪作為主線,埋設著青春女性面對新生與腐朽兩股力量的愛情抉擇兩條線索——阿菊的愛情是明線,花巧云的觀望是暗線;同時,又以戲劇《鎖麟囊》的情節隱喻了兵荒馬亂之際身如浮萍的女性如何面對追求者的心路歷程。在戰爭這幅歷史畫卷之中,雖然平民女性都是弱小的個體,然而每根小草的體內都蘊藏著大海之波瀾,所謂野百合也有春天。至于中篇小說《英雄輩出》(載《神劍》2021年第2期,《中篇小說選刊》2021年增刊2期轉載)等軍事題材小說,則“有的繼續書寫軍旅故事,尤其是深挖革命歷史題材;有的隨著作家身份的轉變展開對過往軍旅歲月的回望,同時也在探索如何適應新的觀念和身份。這些思考和探尋積極而深入,有效地拓展了軍旅小說的外延”(摘自《昂揚回應時代主題——2021年軍旅小說綜述》,朱向前、徐藝嘉著)。
其次是職場中的平凡人形象。他們大多善惡參半,遍嘗生活的酸甜苦辣。小說《城市中流行一種痛》(載《星火》2020年第6期)刻畫了兩位中年職場女性的形象。大梅在單位中資歷較老,工作認真勤懇,兒子臨近高考。在她專心培養孩子之時,單位調來了與大梅年齡相仿的二梅,兩人搭配工作。二梅的孩子也要高考,但她把關注重點放在自己的升職問題上。二梅渴望在工作上獲得肯定,處處壓大梅一頭,之后也如愿當上了主任,被派去扶貧,而后升了副處級。二梅的孩子只考了個三本,但是大梅的兒子很爭氣,考上985大學。兩人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里卻交手數回。通過大梅和二梅的不同經歷,作者對于女性社會生存環境進行了思辨:女性想要在事業上有所發展與突破,該如何處理好職場與家庭的關系?
最后是留守鄉土的平凡人形象。他們保持著美好的初心,雖在鄉土卻并不嫌貧愛富,努力過好屬于自己的生活。短篇小說《花事》講述了一位十七八歲貌美如花的女孩林美鳳,高考時未能考取大學,回到農村生活的故事。因為腹有詩書、貌美如花,她在農村引起了很多風言風語。小伙子愛慕她的美貌,紛紛追求卻無果;家有兒女的父輩,以她高考落榜白忙一場為由對其大加嘲諷。然而她并沒有被輿論擊垮,而是養花明志,與世抗爭。畢竟,她有心愛的人——一個在邊防哨所當兵的高中同學,只因逢遇祖國邊境戰事,兩人一度斷了聯系。對于林美鳳而言,焦慮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需要的是提升自己。她將養花的生活感悟寫成散文發表,母親欣喜之余,暗中關注著女兒的情感發展,希望她和那位小伙子終成眷屬。小說末尾的后記部分提供了開放式的想象空間,給予讀者無窮的美好回味。
從基層官兵、戰火英雄、鐵血女兵,到職場女性、花季鄉姑、進城務工的半個城里人,程多寶近年來所刻畫的“小人物群雕”,跨越了從家國情懷到萬家燈火的距離,在更為廣泛的層面上描繪出了當代蕓蕓眾生的現實圖景。這種全景式塑造底層人物的作家,以自己的知覺情感,真切記錄著社會發展的進程,傳遞出了作家對于大千世界繽紛生活的一腔赤誠。
三、復現社會情感的敘事沖動
美國學者弗雷德里克·詹姆遜認為現實主義具有雙重根源,即敘事沖動與感受。詹姆遜認為敘事沖動先于現實主義,但兩者并非主次關系,而是伴隨關系。敘事沖動會產生“故事”,但尚不是小說。從“故事”到小說之間,還存在著遞進的關系。
程多寶的“敘事沖動”來源于對社會情感的復現。當然,這并非簡單地將社會情感進行再現,而是在再現的過程中留下自己的印記。就如《紅房子》中提到的主人公陳德寶,作為基層士兵,他對于部隊生活的情感是多重的,除了眷戀,還有對國家、對民族的情感。而《花事》的主人公林美鳳等人物也是如此,小說中母女間情感的虛化處理,突出了她對年輕的邊防戰士以及生活本身的深情。這些在他的中篇小說《今夜有雨,或雨夾雪》(載《南方文學》2021年第2期)里也有較為典型的呈現。
男主人公黃海軍通過高考從農村來到A城。他自幼家境貧寒,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親維持生計。大學畢業之后,黃海軍決定留在A城繼續打拼,但因在這座城市沒有人脈,加上沒有家庭經濟方面的支撐,如何娶到一位城里女孩,一時成為棘手難題。本地的城里人不希望女兒嫁給外地人,更不希望嫁給拖著老母親的外地鄉下男生。為了自己的兒子,老母親冬英要求親生兒子改口叫她嬸不說,還要求他對未婚妻章書萍的家人謊稱自己父母雙亡。黃海軍痛苦萬分,“眼前的媽,非得要叫一聲嬸,天理何在?”
黃海軍天性軟弱,缺乏主見,屈從了母親這種違背倫理的要求。未婚妻章書萍敏銳地察覺到黃海軍在隱瞞些什么,于是化名“寧馨兒”,從他口中套出了實情。結婚之后,章書萍借用“寧馨兒”的身份,幫助黃海軍對老母親盡孝。小說結尾,章書萍將婆婆冬英請到城市里來,置辦酒席,一家人得以團聚,黃海軍也最終得以堂堂正正地喊了一聲“媽”。這篇小說中的情感問題,涉及社會倫理,因此極具深度,黃海軍這一人物身上集中體現了當代一部分農村男孩艱難進入城市的普遍遭遇。程多寶從敘事學理論中的“故事”層面入手,將婚姻問題中最直接的矛盾與倫理掛鉤,使這部小說所展現出的現實困境,直接沖擊了文化背景下的倫理秩序,小說中對具體人物的情感也因此上升為普遍的社會情感。
顯然,作者此處對于情感的處理,與之前在陳德寶、林美鳳等人物身上所做的,有著巨大差異。后者可以理解為對社會瑣碎情感的搜集,作家的復現更注重藝術化或者典型化;而前者則是更高層次的復現,已經融入了作家對于社會的認知。程多寶無疑對從農村進城的黃海軍賦予了更多的個人同情,貧窮是客觀現實,不能作為違反基本倫理秩序的理由,在處理黃海軍這一人物形象時,作家的反諷姿態一時猶豫不前。相反,帶有唯美化身的女主人公章書萍卻成了作家塑造的正面形象,她不僅寬恕了丈夫善意的“欺騙”行為,更是選擇主動去偏遠的農村照顧婆婆冬英。章書萍出身優渥,能夠如此寬容大度,體現了作家對善良美德的呼喚,從這一點上看,其創作手法一如小說大師沈從文與汪曾祺,試圖通過建構美好來對抗丑惡。或許,程多寶復現社會情感的敘事沖動,即源于此。
法國學者羅杰·加洛蒂在《論無邊的現實主義》中說:“一切真正的藝術品都表現人在世界上存在的一種形式……由此可以確定藝術家的真正的自由,他不應該消極地反映或圖解一種在他之外、已經完全確定的現實……問題不在于說明世界,而在于參加對世界的改造。”
早期的現實主義創作,包括司湯達、巴爾扎克在內,他們的敘事沖動很大程度上也源于自己內心的社會情感。《紅與黑》的創作,直接受當時真實的社會事件影響,司湯達將其與自身的經歷相結合,塑造了掙扎于金錢、權力和階級社會之間的于連形象。在真實社會事件與作者之間構成橋梁的,正是普遍的社會情感。社會情感溝通的不僅僅是作家與社會之間,更是所有作為平凡人的讀者與社會之間,社會情感的共鳴往往是現實主義最有效的共情方式。
程多寶高中畢業回鄉務農,翌年家鄉遭遇洪災,房倒屋塌田地絕收;近二十年的軍旅生涯,多與急難險重任務相伴,甚至連閱讀經典文學作品的時間一度都不具備;轉業回到地方后,又肩負著安家教子、職場競爭等多重生活壓力……然而,近年來他利用業余時間重拾中短篇小說創作,穩步前行,取得了累累碩果。正是這種“業余”特性,使得程多寶在創作領域里有些“離經叛道”與“野蠻生長”。即使因為諸多原因中斷了小說創作十余年,但是對于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當下小說的深入研讀,使得程多寶始終存在于當代文學的現場,憑借著對生活的敏銳感知和豐沛積累,他直接從現實生活的源頭獲取了許多創作靈感。
程多寶小說創作雖高產,但卻做到了拒絕重復自我。2000年4月24日,與莫言老師的一次“一對一”文學對話,解決了程多寶心頭的一大困惑,莫言老師手書的“心平氣和,然后做文”八字贈言,為他指明了寫作方向。此外,兒時的不幸際遇,也許是程多寶最好的文學之師。五歲和六歲那兩年,其父母先后病故,使得幼小的程多寶深深品嘗到了人間悲苦,也使得他自童年起便對生活艱辛與人情冷暖分外敏感。
“卻顧所來徑,蒼花橫翠微”,程多寶在中短篇小說創作之路上的探索與收獲,對于許多默默堅守文學創作的底層作者來說,無疑具有導航性意義。身為“上班族”一員的程多寶,其創作態勢氣象初成,我們有理由期待一個更加廣闊、豐富、生動的文學世界在他筆下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