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探部隊視角下美海軍陸戰隊的職能轉變

郝澤澳　陳曦

美海軍陸戰隊2021年12月1日發布名為《刺探部隊概念》（A Concept for Stand-In Forces）的作戰概念文件。文件中闡述海軍陸戰隊新的建設宗旨是：全員轉型為一支偵察部隊，而不是主戰部隊。提出刺探部隊（Stand-In Forces）概念將成為“偵察威懾”概念和“遠征前進基地作戰”概念的有效補充，可以通過提供偵察和反偵察能力為聯合部隊賦能。由此，海軍陸戰隊的職能將從主戰部隊轉化為一支裝備眾多先進武器的輔助部隊，主要承擔偵察任務。這一新概念得到眾多爭論。

作為功勛卓著的部隊，海軍陸戰隊參加了美國建國以來的諸多戰斗，歷經眾多血戰。從塞班島到硫磺島，從伊拉克到阿富汗，海軍陸戰隊遇到的都是極其激烈的戰斗。現如今，直接將海軍陸戰隊由主戰部隊變為偵察部隊的確出人意料，也充滿爭議。

刺探部隊一詞源自電影拍攝中的術語“刺探”，是指在主要演員到位之前，為了調整攝像機機位和燈光布設，需要有人替代主演先站在主演的位置上，便于攝影攝像部門為場景打光和對焦。這種角色被稱為“Stand-In”。刺探部隊概念下，海軍陸戰隊的任務是：在后續聯合作戰部隊抵達之前，由小股部隊攜帶低信號特征的廉價隱蔽平臺和武器裝備，先行進入印太的反進入/區域拒止區域，在嚴酷環境下保持生存能力和作戰能力，執行偵察任務和小規模交戰任務，形成對后續作戰部隊的配合與支援。

刺探部隊設想中的過程如下：第一，刺探部隊需要尋找并跟蹤特定地域的高價值目標（如武器系統、傳感器系統、潛艇等），以便于己方武器系統瞄準這些目標，直到目標離開該地區;第二，刺探部隊必須保持低信號特征，并利用欺騙手段和頻繁機動的方式降低被發現的概率;第三，一旦沖突爆發，刺探部隊將利用先前搜集到的敵方目標信息，引導己方進行火力打擊，進而阻止敵方進入特定目標海域，并迫使其轉移到刺探部隊和己方艦隊占有優勢的其他區域。

在刺探部隊概念實施的過程中：海軍陸戰隊提供支援的方式已從最初提供基于武器裝備的火力輸出，轉變為在各領域全流程提供偵察和反偵察能力。這也是刺探部隊與傳統海軍陸戰隊支援部隊的最大不同。

由美軍的設想可知，刺探部隊的任務是作為一支能夠承受極端惡劣環境的偵察部隊，針對對手的關鍵偵察平臺、搜索單元和C5ISR-T（指揮、控制、通信、計算機、網絡、情報、監視、偵察和目標）系統要素等高價值目標實施自主火力打擊，而且能夠為海軍和聯合火力殺傷鏈提供關鍵鏈路信息。由此可以看出，刺探部隊主要打擊敵方的感知單元與系統關鍵節點，造成敵方感知能力的下降，進而降低敵方信息搜集能力，影響敵方決策，是名副其實的系統破壞者。但是，針對一般對手而言，中俄這樣的對手在指揮體系上更加去中心化，對關鍵偵察平臺的保護與隱蔽更加到位。所以，刺探部隊必然要在找到目標前經歷惡劣環境，這對于這支部隊的成員選擇而言十分重要。特種部隊可執行此類任務，但是戰時特種部隊數量稀少且寶貴，此項重任就落到了海軍陸戰隊的身上。海軍陸戰隊訓練嚴苛，單兵素質過硬，單兵裝備比較精良，整體易于機動。這些優秀特質對一支偵察部隊而言是十分必要的。

兩棲攻擊艦甲板上的美海軍陸戰隊MV-22B

海軍陸戰隊的裝備涵蓋陸海空三軍，規模雖小卻五臟俱全，遠遠超過了陸戰這一單一概念。在聯合作戰變革日新月異的情況下，海軍陸戰隊是一支真正能夠進行立體維度諸兵種協同作戰的軍種力量，正因為其這一特質，海軍陸戰隊廣受美軍高層青睞，在各戰場廣泛執行作戰任務。然而，美海軍陸戰隊近年來的重型裝備發展卻并不盡人意。

2020年，美海軍陸戰隊正式宣布退役麾下所有M1A1主戰坦克，從此，坦克從海軍陸戰隊裝備列表中消失。海軍陸戰隊將裝備迭代重心放在了諸如M142 HIMARS高機動火箭炮、M777輕型榴彈炮、JLTV聯合輕型戰術車輛及LAV-25裝甲車這樣的快反裝備上。為了緩解海軍陸戰隊反坦克能力的不足，海軍陸戰隊步兵廣泛配備標槍、陶反坦克導彈及FGM-172、M72火箭筒、卡爾·古斯塔夫無后坐力炮。目前，美海軍陸戰隊正在進行各種新興裝備與JLTV車輛的整合工作：諸如海軍攻擊導彈NSM、激光CIWS近防武器等裝備正在被廣泛集成，便于快速機動。

美海軍陸戰隊對陸地裝備的迭代表明，海軍陸戰隊正在向快速機動、便于機動的方向轉變，由于空運對重量與體積的限制，各型裝備的參數受到嚴格約束。為了達成便于空運的目標，美海軍陸戰隊不惜將火力強大、防護較強的主戰坦克退役，充分證明其對機動的重視。機動目標達成的同時，為了兼顧火力，海軍陸戰隊廣泛引入各種輕型智能化反坦克武器，并將重武器與JLTV輕型車輛集成，實現底盤的通用特性。不過，目前海軍陸戰隊的改革方向僅能夠支持其進行治安戰及低烈度作戰。

美海軍陸戰隊擁有一支非常可觀的航空力量。擁有1304架有人作戰飛機。海軍陸戰隊的建制航空能力對其兩棲任務至關重要。與空軍及海軍航空兵不同，美海軍陸戰隊的航空力量主要以運輸力量為主，美海軍陸戰隊目前擁有309架MV-22傾轉旋翼機，337架重型直升機，128架UH-1Y通用直升機及141架AH-1Z武裝直升機。直升機的廣泛運用，對航程提出了嚴格要求。美海軍陸戰隊裝備的44架KC-130J加油機可滿足這個需求。目前，美海軍陸戰隊已經完成了CH-53E/K直升機吊裝LAV-25裝甲車、JLTV輕型車輛的試驗工作。空中突擊與機動作戰學說賦予了海軍陸戰隊直升機運用的理論支持，“海上機動作戰”學說則在兩棲作戰角度下進一步凸顯了海軍陸戰隊利用直升機進行力量投送的重要性。以直升機、傾轉旋翼機的垂直起降特性進行機動與運輸，是陸戰隊作戰的一個特性。

美海軍陸戰隊還裝備眾多固定翼戰機。目前，美海軍陸戰隊擁有125架AV-8B系列垂直起降戰機、230架F/A-18C/D大黃蜂戰機，而由于F/A-18C/D戰機僅能從航空母艦及陸地機場起飛，與海軍陸戰隊短距起降的需求不符，未來它們將被340架F-35B垂直起降戰機和80架F-35C戰機取代。但是，受限于F-35B/C系列的產量，大黃蜂戰機仍將繼續服役一段時間，并安裝最新的APG-79（V）4型氮化鎵雷達。在海軍陸戰隊中，固定翼戰機承擔對地、對海攻擊任務，并作為航母艦載機的部分力量參加海軍航空兵的作戰行動。

裝載于JLTV聯合輕型戰術車輛底盤的海軍攻擊導彈NSM

海軍陸戰隊的主業是兩棲作戰，兩棲登陸裝備必不可少。目前，美海軍陸戰隊主要憑借海軍的7艘黃蜂級兩棲攻擊艦、2艘美利堅級兩棲攻擊艦、11艘圣安東尼奧級船塢登陸艦、12艘老式船塢登陸艦為基本力量，輔以74艘LCAC氣墊船和LCU運輸艦執行兩棲登陸任務。值得注意的是，黃蜂級和美利堅級兩棲攻擊艦都可起降F-35B垂直起降戰機，是美海軍陸戰隊兩棲作戰中的空中武力投送平臺。美國兩棲攻擊艦的空中力量作戰水平已經達到了一般國家輕型航母的水平，被稱為準航母也不為過。黃蜂級可運載美海軍陸戰隊遠征部隊（MEU）約80%的作戰人員（完整的MEU部隊擁有2200人），運輸能力出眾。兩棲攻擊艦作為兩棲登陸作戰的核心，搭載海軍陸戰隊的人員和武器裝備，并由LCAC氣墊船與LCU運輸艦進行由兩棲攻擊艦向登陸點的運輸。CH-53E/K重型直升機與MV-22B傾轉旋翼機負責部分人員與輕裝備的快速機動。近年來，機動登陸平臺（MLP）概念在美海軍變得炙手可熱，海軍陸戰隊完全可能將自身兩棲作戰能力與MLP大容量物資存儲的特點相結合，打造海上移動登陸基地，在無港口可用的情況下提供支援任務。不過，機動登陸平臺僅可起降直升機與傾轉旋翼機，不可起降F-35B，且機動登陸平臺的戰時生存性仍有待考量。但是機動登陸平臺不失為美軍對陸地基地遭到打擊的情況下確保物資周轉與作戰任務執行的一種探索。機動登陸平臺，是刺探部隊策略的最佳選擇之一。

在刺探部隊的任務背景下，海軍陸戰隊僅作為海軍部隊與聯合作戰力量的耳目行動。然而，海軍陸戰隊裝備廣泛，憑借這樣一支優勢力量執行刺探任務，是否會有“殺雞焉用牛刀”之嫌？這樣一支龐大的武裝力量招搖過市，偵察的隱蔽性何去何從？

刺探部隊的成員包括海軍陸戰隊、海軍、海岸警衛隊、特種作戰部隊、跨機構部隊以及盟友和合作伙伴的人員，這一舉措降低了刺探部隊的準入門檻，使得刺探部隊的任務更加平民化。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美軍可借此在平時任務和作戰任務進行隨意切換，降低了沖突門檻。刺探部隊此舉也向我們宣告了刺探部隊的作用將不僅限于戰時，在和平時期，刺探部隊也可進行偽裝，融入美國盟國的海警活動中，執行偵察、電磁波收集等任務，并由上級單位進行分析歸納，進而得出敵方關鍵信息感知節點的位置。和平時期，刺探部隊可偽裝為盟國海警力量或商船，執行間諜的任務，降低了美軍相關裝備出動造成的敏感性。刺探部隊的核心要求，即“在沿海地區與盟友及合作伙伴保持合作”便能很好地印證這一點。刺探部隊廣泛配備無人裝備用以長時間偵察，平時還可利用盟國偵察設備以降低敏感度。日本海上保安廳積極引進以MQ-9無人機為藍本的海上衛士長航時監視無人機，平時，刺探部隊完全可以利用這類裝備進行大規模偵察，進而延長預警時間，為美軍的集結留好提前量。同時，刺探部隊還可作為威懾手段存在。

吊裝LAV-25裝甲車的美海軍陸戰隊CH-53K直升機

戰時，刺探部隊的任務便不僅限于間諜活動。此時，刺探部隊承擔對敵方關鍵節點的偵察、破壞任務，彌補美軍偵察感知力量的不足。

刺探部隊在戰時的任務包括火力打擊。自主火力打擊以及刺探部隊攜帶的輕型火力裝備決定了打擊效果并不會十分理想（特別是對大型節點），需要通過關鍵鏈路信息召喚海軍或空軍優勢火力進行打擊。刺探部隊對一處目標的打擊注定是一次性的（因為刺探部隊不是主戰部隊，敵方此節點遭到打擊后必然派出優勢兵力進行防守，并在其他關鍵節點上部署重兵防范打擊），所以，刺探部隊主要以突襲、擾亂敵方部署、打擊關鍵節點為基礎，面對敵方優勢兵力，刺探部隊不會承擔對抗任務，而是進行快速轉移。所以，刺探部隊的機動性必然要得到極大增強。美海軍陸戰隊廣泛裝備MV-22B傾轉旋翼機、CH-53E/K重型直升機，可吊裝諸多裝備，海軍陸戰隊將NSM反艦導彈與JLTV機動車結合。這些都可以看出，海軍陸戰隊在武裝滲透、武裝偵察、節點破壞方面做出了一定探索。不過，要想完美地執行刺探部隊任務，海軍陸戰隊的火力配置還需要進一步提高，且以導彈武器和計劃中的車載激光器為主。以目前的海軍陸戰隊裝備水平而言，很難完成刺探部隊的任務。

美海軍陸戰隊F-35B戰機在簡易機場進行油料與彈藥補充

刺探部隊的另一項任務，是在美軍關鍵偵察節點喪失能力的情況下，進行對敵方關鍵偵察節點、高價值目標的識別，如果目標規模小則破壞，反之則呼叫己方優勢火力進行打擊。長期以來，憑借天基光學、紅外以及雷達偵察系統、大量的RC-135與E-8偵察機、陸基預警雷達，美軍較好地實現了對敵方關鍵目標的跟蹤，進而掌握了敵方裝備出動情報。朝鮮試射彈道導彈前后，美國通過大量出動無人偵察機的手段，逐步掌握了朝鮮發射導彈的時機以及導彈飛行參數，降低了導彈發射的突然性，贏得了更多時間。

近年來，隨著競爭對手的反進入/拒止能力的長足發展，美國的偵察活動并不能夠隨心所欲地進行。通過電磁干擾、攻擊衛星等手段，美國的競爭對手將破壞美軍的態勢感知裝備。在這種情況下，美軍只能回歸傳統偵察手段，這是刺探部隊存在的意義。偵察部隊不能保持過大規模，小規模、多批次偵察部隊可執行武裝偵察任務，并可擾亂對手相關部署，實現自身任務目標。

根據美軍要求：刺探部隊隊員的數量較少，這意味著刺探部隊中每個成員都能承擔多項任務，進行獨立建立通信網絡和情報分析相關任務。“多面手”一直是美海軍陸戰隊的傳統，太平洋戰爭中的威克島戰役，海軍陸戰隊的軍械人員和飛行員就曾在飛機被擊毀的情況下，作為精確射手和炮手投入戰斗，有效遲滯了日軍對威克島的進攻。海軍陸戰隊的這一傳統將延續到刺探部隊身上。但是，刺探部隊強調的美海軍陸戰隊全員偵察部隊化與美海軍陸戰隊現有的裝備情況不甚相符。全員偵察部隊，勢必導致海軍陸戰隊對重型武器的放棄，美海軍陸戰隊廣泛裝備的F-35B戰機以及未來引進的F-35C戰機將無用武之地。最合理的解釋是：海軍陸戰隊可實現一個到多個海軍陸戰隊遠征隊刺探部隊化，其余海軍陸戰隊將負責保障刺探部隊的行動，這些海軍陸戰隊將負責吸引敵方注意力（佯攻），使得刺探部隊有更大概率完成任務。

目前為止，一切有關刺探部隊的設想仍需進一步的推演，有關刺探部隊的信息仍需進一步關注。美海軍陸戰隊裝備的更新換代，將進一步支撐相關概念的更新落地。美海軍陸戰隊將成為美國介入熱點地區的急先鋒。

刺探部隊的概念雖然符合美國在西太平洋活動的戰略，但是依舊有諸多爭議亟待解決：首先，刺探部隊倡導全員刺探部隊化，這與美海軍陸戰隊的現有裝備體系構建有很大矛盾;其次，美海軍陸戰隊在執行刺探部隊任務時需要完整的支援保障體系，將支援保障任務交給海軍陸戰隊以外的軍種無疑對美軍的軍種協同能力提出極高的要求，風險性可見一斑;最后，作為一支功勛卓著的主戰部隊，美軍高層能否放任海軍陸戰隊成為輔助性的偵察部隊而不是作戰部隊，仍需商榷。刺探部隊的發展詳情仍需我們進一步關注。

責任編輯：陳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