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愛情樹“花揪”的文化含義

劉婷婷

內容摘要：俄羅斯是一個地域遼闊的國度，是世界上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蘊藏豐富的自然資源。俄羅斯的森林資源尤其豐富，對俄羅斯人而言，樹木有很多用途，如古羅斯人不僅用樹木建造房屋、制做家具、工藝品（如套娃）和勞動工具，還用樹枝編筐、樹皮做鞋，甚至以樹皮代替紙張用來記載發生過的事情。①在俄羅斯民族文化中，花草樹木同樣具有生命，它們是自然界的精靈，有其獨特的象征形象?；ň緲浔闶嵌砹_斯人喜愛的樹木之一，在俄羅斯人眼中它不僅是故鄉和家園的象征，而且還被稱為“愛情樹”“俄羅斯之樹”。

關鍵詞：俄羅斯民族文化 花揪樹 象征意義 愛情樹 俄羅斯之樹

花揪樹是一種落葉喬木，大多分布在北半球的溫帶地區。花揪樹一年四季都有它獨特的風景：春天時開白花，春夏葉子為深綠色，秋季的時候變為鮮艷的紫紅色;八、九月時結出橘紅色漿果，直到冬季葉子全部脫落時，枝上依然紅果累累，引人注目。因為葉色多變花揪得到“秋天魔術師”的美稱。據統計這種樹在世界上共有100多種，而在俄羅斯就有34種不同種類的花揪樹，②因此這種樹被俄羅斯人稱為“俄羅斯之樹”。正如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的插曲《亞歷山德拉》（Александра）中唱到的：“ Москву рябины красили花揪樹裝扮了整個莫斯科”，這種樹在俄羅斯十分常見，人們常常將它用作公園、道路兩旁的綠化，使城市的風光增色不少。

花揪樹除了可以觀賞外，還有許多其他的用途：它的木材可以做家具，花揪果含有多種維生素，可釀酒，制果醬，還可以用來釀造傳統飲料克瓦斯。此外，花揪果還可以入藥，它的藥用價值在于鎮咳祛痰，治水腫、肺結核等。俄羅斯民間廣為流傳的一種土辦法：花楸樹枝可以止牙痛，牙疼時把小段花揪樹枝放在病牙上即可。③

一.俄羅斯傳統文化中的花揪樹

1.花揪樹——“俄羅斯的愛情樹”名稱的由來

關于花揪樹，在俄羅斯民間傳說中具有十分凄美的愛情故事，也正是由于這些傳說故事，古老的俄羅斯民族稱花揪樹為“俄羅斯的愛情樹”。

傳說一：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富商的女兒愛上了一個窮小子，富商對此十分不滿，認為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窮小子在一起是一件很丟臉的事。為了阻止這種事的發生，商人決定向巫師尋求幫助以除掉善良的小伙子。商人與巫師的陰謀恰好被商人的女兒無意得知，于是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愛人，并決定和小伙子遠走他鄉，離開惡毒的父親。在他們約定逃亡的那個夜晚，暴雨下個不停，女孩只顧著急急忙忙趕去約定的地點，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因為正是這個時候，巫師也出了家門。在河邊等待自己心愛的姑娘的善良小伙發現了面目猙獰的巫師，為了將危險引開，不讓巫師傷害到心愛的姑娘，勇敢的少年跳進了河水中，向河對岸游去。但是在他爬出水面的那一刻，巫師揮舞起魔杖，將男孩變成了一棵橡樹。這一切都被從遠處跑來的女孩看在眼里，她久久地站在岸邊凝視著對岸已變成橡樹的愛人。最后，女孩纖弱的身軀變成了花揪樹樹干，雙手則變成向對岸延伸的枝蔓?？蓯鄣幕ň居脑惯@河那么寬那么深，她過不去，只能和愛人隔岸相望。

傳說二：曾有一對幸福的小夫妻，他們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十分安逸。他們的甜蜜幸福引來了居心不良的人的妒忌，這些人千方百計想要使他們分開，但無論是用金錢誘惑，還是用權力、武力甚至是死亡相逼，都沒能使這對相愛的人分開。然而，不幸的事還是降臨了，丈夫不幸去世了。傷心欲絕的妻子來到心愛的丈夫的墓前，不停地親吻愛人的墓碑。忠貞的妻子向上帝祈禱，祈求上帝保佑她不被強權威逼。頃刻間，妻子化成了一棵花揪樹，立在愛人的墓前。她的果實鮮紅欲滴，像是為愛而溢出的鮮血。

他們的故事如此凄美，被俄羅斯大地上的人們廣為傳唱。久而久之這些神話傳說也就成了“俄羅斯的愛情樹”這一名稱的由來。而花揪樹所代表的這種愛情常常是凄美的、苦澀的，正如花揪的果實一樣，是苦味的。

2.俄羅斯傳統文化中關于花揪樹的迷信

在俄羅斯民間，人們相信花揪樹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用它來驅鬼避邪;因為鮮紅色的花揪果與黑夜中火紅的雷電有相似之處，人們也常把電閃雷鳴之夜叫做花楸之夜。④

淳樸的俄羅斯農民認為花楸樹是吉祥之樹、幸福之樹。他們認為把她栽種在自家院子里、街道旁，可以集聚安寧，預示美好。正是因為花楸樹有這么多美好的寓意，她常常出現在俄羅斯人神圣的婚禮上?；ň救~常常被墊在新婚夫婦的鞋子里，鮮紅的果實被藏在衣服口袋里，上了年紀的老人們都說這樣可以防止巫師和巫婆的危害，而這一切也都將給新人帶來甜蜜、幸福、和諧的家庭生活。

二.花揪樹（Рябина）的象征意義在文學作品中的體現

花揪樹除了有各種各樣的實際用途外，還具有特別的文化含義。俄羅斯人非常喜愛花揪樹，常通過文學作品來表達對樹木的情感、將自己的愿望和境遇寄托于樹木代表的意象中，如：“花楸樹永遠和我們在一起，為我們分憂解愁，為我們歡樂歌唱?！雹菰娙俗髑液妥骷覀冞€專門為花楸樹作詞作曲寫文章，抒發對它的喜愛之情。

俄羅斯文人不僅把花揪樹視為故鄉和家園的象征，還把花揪樹當做祖國、大自然的化身;把它視為身材曼妙、體態輕盈的少女，把它視為女人的幸福的象征，這幸福就像花楸的果實，先是苦澀的，經過一段時間的風吹雨打后，最終變得甘甜。

1.花揪樹在詩歌中的各種形象

（1）花揪樹作為祖國的形象，是由詩人維亞姆斯基П.Вяземский第一次提出的，詩人1854-1855年在國外游歷時，在異國看到花揪樹，將它們頌為可愛的小同鄉（милые земляч- ки），詩人將花揪果比喻為俄羅斯的葡萄（рус- ский виноград），但卻是苦澀的葡萄，正如詩人的心情是灰暗的一樣。在異國的花揪看起來有點孤獨，就像是詩人自己一樣。

花揪樹啊，美麗的花揪樹

我們俄羅斯的小葡萄（作者譯）

（2）如果白樺樹的歌唱家的葉賽寧，那么花揪樹的歌頌者就是茨維塔耶娃，沒有任何一個詩人像茨維塔耶娃這樣如此頻繁、熱烈的描寫花揪樹。而茨維塔耶娃也是第一個將花揪樹與個人命運聯系在一起描寫的詩人。在詩人為祝賀自己24歲生日而作的詩《生如花揪》 《Красною кистью》）中，花揪對于茨維塔耶娃來說不僅僅是個人境遇的標志，還是祖國的標志，花揪樹陪伴了她一生。而茨維塔耶娃本人就像是俄羅斯詩壇的一棵花揪樹，無論內心多么苦澀，外表永遠是充滿生氣，鮮艷美麗。生命中的不幸和坎坷都不能擊垮她，就像在嚴冬中的花揪樹，寒冷和風雪只能讓它變得更加火紅美麗。⑥

一串串鮮紅的花揪果

如跳動的火焰掛在花揪樹枝上

落葉飄零

而我，

就在那時降生了（作者譯）

（3）在普希金的詩體散文《葉甫蓋尼·奧涅金》中，詩人賦予花揪樹故鄉和家園的意義：⑦

我渴望看到另一幅畫面：

我愛那一片小沙坡，

我愛那小木屋前的兩棵花揪樹，

還有那扇籬笆門和殘破的柵欄。

除了上述的一些意象，不同時代的俄羅斯詩人還賦予了花揪樹其他的形象：俄羅斯女性艱難的處境，多愁善感的姑娘，俄羅斯的妻子，無法燃燒的火，肆無忌憚的絕望和鮮血、犧牲等等。

2.俄羅斯傳統民歌中的花揪樹

在俄羅斯有許多傳統民歌也以花揪樹為歌唱對象?；ň緲涞囊荒晁募荆瑥臐M樹郁郁蔥蔥到碩果累累;果實從苦澀到甘甜的過程就像是青年男女從相愛到熱戀，經歷磕磕絆絆到相知相守，最終收獲甜蜜幸福。

（1）在俄羅斯民歌《烏拉爾的花揪樹》（Ура- льская рябинушка）中，少男少女來到花楸樹下約會，將花揪樹作為感情的見證。正如這首膾炙人口的民歌所唱的：有一個年輕的姑娘，她被兩個青年工人同時愛慕著。他們相約在花楸樹下，希望姑娘做出選擇，但姑娘覺得他們兩個都很好，左右為難也做不出決定，于是就請花楸樹幫她拿主意：

親愛的花揪樹

請你告訴我，心兒該向著誰（作者譯）

在俄羅斯的文化中，花揪樹常用來比喻多愁善感的女性，正如歌中所唱的，姑娘久久不能作出決定，請花揪樹為她選擇。

（2）俄羅斯民歌《纖弱的花楸樹》（Тонкая рябина），歌詞是摘自俄國著名的農民詩人伊凡·蘇利柯夫在1864年寫的《花楸樹》一詩。詩歌表達了一位少女幼年喪失父母，柔弱孤獨歷盡歲月艱辛，渴望找到生命中的依靠。因此，在這首旋律憂傷的經典歌曲中，花揪樹代表了一個柔弱的少女的形象：

一棵纖弱的花揪樹

風吹左右搖晃

……

命運注定是這樣

永遠孤獨的搖晃著（薛范譯 稍改）

3.小說、散文中的花揪樹

（1）俄羅斯著名作家阿勃拉莫夫（Абрам- ов）在《與大自然面對面》中提到過花揪樹，并把它比作待嫁的少女⑧：

“紅艷艷的花楸樹是秋天森林的女王。林中的綠草和火紅的山楸相映生輝，如同一幅美麗的刺繡，如同一群待嫁的少女。”“Красная ряби- на – царица осеннего леса. Зелёная поляна и красные заросли на ней. Как народные вышивки. Рябина – красавица， дев- ушка на свадьбе， невес- та， царица осени.” ——Ф. А.Абрамов《Наедине с прир- одой》

（2）長篇小說《日瓦戈醫生》中，花揪樹也代表了俄羅斯女性的形象，有這樣一段話：“Она была наполовину в сне- гу， наполовину в обмерз- ших листьях и ягодах， и простирала две заснеж- енные ветки вперед нав- стречу ему. ”她一半身子埋在雪里，露出的一半葉子和果實上都蒙了一層冰霜，伸出的兩條沾滿雪的枝條像是在迎接他（“他”—日瓦戈醫生）。

還有一處將花揪樹描繪成一個慈愛的母親的形象：Точно рябина всё это видела， долго упрямила- сь， а потом сдавалась и， сжалившись над птичка- ми， уступала， расстегив- алась и давала им гру- дь， как мамка младенцу. 《Что， мол， с вами подела- ешь. Ну， ешьте， ешьте меня. Кормитесь》. И усме- халась. 這一切都被花揪看到了，但她還在執拗著，過了一會卻又屈服了。她憐憫這些小鳥兒，終于做出了讓步，像是母親對嬰孩露出了胸脯：“來吧來吧，快吃吧，別愣著啦，吃我的果子吧”，花揪樹露出了微笑。

自古以來詩人作家們就偏愛借助身邊的事物來抒發自己的內心情感，在我國也有不少贊頌樹木的文學作品：古有白居易的《澗底松》，鄭板橋的《竹石》，當代有舒婷的《致橡樹》，海子的《幸福一日——致秋天的花揪樹》，席慕容的《我是一棵樹》等。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被賦予正能量的自然花草，文學和人們的日常生活才更加貼近。俄羅斯人對大自然的喜愛、對家鄉草木的歌頌，不僅是詩人、作家的個人愛好，更重要的是這體現了俄羅斯民族的智慧，反映了俄羅斯民族對自然界中的事物的認知及審美。

在俄羅斯成千上萬的樹木種類中，花揪樹占據著獨特的一席之地，并且廣為人知。這不僅僅是因為它在俄羅斯廣袤的大地上隨處可見，還因為它所代表的這些形象，以及自古流傳下來的傳說和人們賦予它的那些美好的寓意。這些豐富的文化含義使俄羅斯民族語言文化寶庫更加豐富，也恰好反映了俄羅斯民族的道德觀念和價值取向，對于學習外語的我們來說這無疑是方便我們了解俄羅斯文化的有效途徑。

參考文獻

[1][俄]尤里·謝爾蓋耶維奇·里亞布采夫 著，張冰，王加興譯.千年俄羅斯[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

[2]劉光準，黃蘇華.走進白樺林——俄語語言與文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1.

[3]陳訓明.異域花揪緣[J].花木盆景，2001（4）.

[4]范瑩.花木有情[J].русский язык 2003.1，P55.

[5]連小寒.《生如花揪》——茨維塔耶娃詩歌淺析[J].中國科教創新導刊，2010 No.29.

[6]黃蘇華.樹木花草的傳說、習俗、象征意義[J].Русский язык，2003 （4）.

[7]楊玉明.俄羅斯文化中樹木的習俗、象征意義[J].沈陽建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10月第7卷第4期.

[8]曾宋君.美麗的異國愛情樹——花揪[J].花木盆景，2010（11）.

注 釋

①[俄]尤里·謝爾蓋耶維奇·里亞布采夫 著，張冰，王加興譯.千年俄羅斯[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

②⑦⑧劉光準，黃蘇華.走進白樺林——俄語語言與文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1.

③http：//baike.baidu.com/花揪.

④⑤范瑩.花木有情[J].русский язык 2003.1，P55、55.

⑥連小寒.生如花揪——茨維塔耶娃詩歌淺析[J].中國科教創新導刊，2010，No.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