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溫州甌窯藝術特征與傳承發展

章長才 溫州浙疆青瓷文化有限公司

一、引言

“一部東甌史，半部在甌窯”。甌窯作為浙江的主要瓷窯之一，是我國古代一個規模很大的瓷窯體系。甌窯風格鮮明，瓷胎色澤淺灰白，釉色清淡，造型優美，裝飾簡約，褐彩獨特，曾廣受歡迎，遠銷海外。其歷史悠久，始于東漢，兩晉時期成熟，在唐代達到輝煌，在宋元時期衰落。隨著近年來國家對傳統文化的重視，甌窯也開始慢慢復興，對其研究也越來越多，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正是因為甌窯在陶瓷史上的重要地位及其獨特的文化底蘊，對甌窯藝術特征的分析能讓更多的人認識和了解甌窯，讓非遺文化更好的傳承。

二、歷史發展

瓷器是各個時代經濟思想發展水平的反映，同時也是社會風貌的濃縮，彰顯著各個時代的內涵底蘊，積淀著深厚的歷史。

甌窯因甌地（現溫州）而得名。甌窯瓷器種類豐富，有著明顯的地方特色。始燒于東漢，黑瓷和青瓷同時燒制。在六朝時期進入興盛階段，制瓷技術較其他窯口更為成熟，瓷胎和釉結合緊密，不易脫落，受士大夫所喜愛，而廣泛推廣。至唐宋到達頂峰，制瓷技術更為成熟，造型趨于穩定，追求輪廓線條流暢，褐彩裝飾獨特，簡約大方，滿足生活需求和審美情趣，廣銷海外。宋元后開始衰落，地質災害與戰爭導致的人口遷移以及技術不能與時俱進，收到龍泉窯崛起的沖擊，甌窯和浙江的越窯、婺州窯一樣，都逐漸走向了衰落。

新中國成立以來，對于甌窯的研究從未中斷。時至今日已經發現了兩百余處的甌窯古窯址。甌窯窯址中最早被發現的一座是西山窯，由古陶瓷學家陳萬里先生于1937年在溫州市西山附近發現。根據實地考察，這是一處唐宋時代的窯址。該窯址是甌窯的典型窯址之一，瓷器的質量很高，堆積層非常豐富，甌窯青瓷的研究因為它的發現更上了一個臺階。根據研究發現，唐代窯址主要分布于溫州、永嘉、甌海等地。2017年，永嘉坦頭窯唐代甌窯遺址的考古發掘，不僅出土了成千上萬件甌窯瓷器的標本，還發現了保存完好的唐代甌窯原材料，包括胎土、窯床等，收獲頗豐，對甌窯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三、工藝特點

通過收集、整理和對比歷代甌窯經典瓷器，我們可以從器物的造型特征、裝飾手法和紋飾內容、褐彩工藝和釉色等方面歸納其主要的工藝特點。

（一）造型特征

甌窯瓷器在造型上非常豐富，總體呈現出風格迥異，形式多樣的特點。根據造型形態，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動物造型、生活用品常規造型、人物造型。

早期多以動物造型為主，最常見的有龍、鳳、雞和老虎等，這些都是中國民間最常見的元素。甌窯動物造型形象生動，如老虎元素的表達，既能體現出它威武勇猛的形象，表達其陽剛之氣，又能看到其憨態可掬的神態，令人嘆為觀止。又如東晉時期的牛形燈，形態可掬，惟妙惟肖，又帶有一定的創新，體現了溫州匠人對動物的喜愛和與自然萬物共存的思想。其次是常規生活用品，其大多以市場需求為主，有餐廚用具造型、文房用具造型、衛生用具造型，如碗、瓶、杯、盆、筆筒、煙臺等，比起動物造型，就更為注重實用性。除了上述兩種造型，另外還有人物造型，多以歷史人物、神話傳說人物和現實人物為主，線條細膩流暢，栩栩如生，具有時代特性。據記載，最早的人物造型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后期出土的三國堆塑谷倉。這件瓷器通高30厘米，腹徑22厘米，釉面光潔通透，谷倉罐和谷倉罐口周圍的四只對稱的敞口小罐形成五聯罐。其最大的亮點還屬肩腹部堆塑著的人物，五官刻畫的準確而又細致，活靈活現，形神兼備。這足以說明早在那個時期，甌窯民間藝人的燒制工藝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水平，也記錄了當時人們的衣著相貌、生活水平和風俗習慣總的來說，無論是早期的動植物造型，還是人物造型，都在追求自然性。神韻形體均獨具特色，表現出來的鮮明的藝術風格和區域特色，均是甌窯瓷器獨特風格的具體體現。

（二）裝飾手法和紋飾內容

甌窯在裝飾手法上，有印花、劃花、剔花、刻花、褐彩和鏤空等多種傳統裝飾方法。印花是指把花紋用專業的印膜印在陶瓷上；劃花是指用利器在陶瓷上劃出圖案；而剔花是指在劃花的基礎上把花紋以外的地方剔除；刻花則是用刀具在陶瓷上刻出來；褐彩是指將褐色的釉彩繪畫至陶瓷表面；鏤空是指在陶瓷上雕刻出空洞。每個時代的思想文化、社會風貌和審美情趣不同，盛行的裝飾方法也不同。例如，戰國到西漢時期，最為廣泛的裝飾手法為印文和劃花，主要在瓷器的腹部裝飾簡單圖案，如飾五道凹弦紋。而在兩宋時期，甌窯將幾種工藝技法相結合，除了使用刻花、劃花工藝外，還在圖案外面用褐色彩勾勒其輪廓，豐富了視覺效果，給人以美的享受。

紋飾種類也是流動多變的，常見的有幾何紋、植物紋、動物紋、海洋紋飾等。幾何紋簡單明了，線條如行云流水般流暢細膩，在三國西晉時最為流行。這種簡單的風格和當時盛行的淡青釉色相呼應，很大程度上向眾人展示了當時時代的社會習俗和藝術審美。另外，在東晉時隨著佛教的日漸興盛，甌窯瓷器上開始出現了以蓮瓣紋和蓮蓬紋為代表的佛教的象征物。植物紋在唐代時最為盛行，種類繁多，最常見的有牡丹、蓮花、菊花、茶花等植物。除了上述兩種紋飾外，動物紋在甌窯陶瓷紋飾中也較為常見。龍、鳳、魚、鴛鴦等傳統吉祥元素大量的運用到陶瓷上，流傳久遠，影響廣泛，傳達了人們追求風調雨順的生活和對美好生活的祝愿。因溫州甌居海中，因此甌窯的紋飾內容是離不開海洋的，如海水紋、魚紋、龍紋等等，有著鮮明的地方特色和風情。

（三）褐彩藝術

褐彩藝術的始創對于陶瓷的發展來說無疑是錦上添花，使青瓷藝術的裝飾領域更為開闊。甌窯褐彩產生的時間較早，紋飾種類豐富，藝術價值高，延續時間長，這在民間瓷窯中是非常罕見的。甌窯褐彩的發現既是偶然也是必然。起初是在燒制的過程中，發現成品有些部分出現了神奇的褐色斑點，從產品整體美感效果來看，顯得尤為突兀。隨著制作經驗的豐富，甌窯工匠師們慢慢發現了其中的規律——可能是胎土成分分布不均，導致某些地方鐵元素的含量較高。在經過高溫燒制后這些含鐵元素高的部位呈現褐色斑點。這本是一種不完美的瑕疵和偶然的發現，甌窯工匠師們在多次燒制后經驗總結而得出了此現象的成因。出乎意料的是，甌窯工匠師們還利用了這種現象的規律，通過提取精煉，開創了褐彩工藝，使瓷器的釉色裝飾不再單一。這是一種必然的結果。從文物和記載來看，甌窯褐彩工藝出現的時間遠早于其他窯口，并且比起其他窯口來說，它的應用更為廣泛，影響更加深遠。它為其它窯口以褐色彩裝飾工藝的形成和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從各時期的文物來看，每個時期的褐彩工藝均有其特色。兩晉時期以點彩為主，以不規則或規則的點狀分布于瓷器表面。如東晉點彩蓋缽、東晉點彩香薰。在隋唐時期，褐彩呈斑塊狀，呈現如水墨畫般的暈染開的效果，題材新穎獨特，深受大家的喜愛。宋代時期，開始大量的運用文字、圖案和條紋，顯得典雅高貴，并且進行出口貿易，享譽海內外。褐彩工藝歷經了千年傳承，極大的體現了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創新性，這對于我國陶瓷的發展史來說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四）釉面呈色

在東晉，常見的是淡青色和青黃色偏白，青綠色較為稀有，透明度高，胎體較松，與同時期越窯的深綠色、青黃色的釉色有著明顯的區別。在宋代，甌窯青釉層逐漸加厚，胎體較為緊實細致，釉色呈青綠色，釉質肥厚、滋潤，與褐彩工藝相襯，顯得頗具特色，有著獨特的藝術風格。對比于同時期的越窯青釉瓷的深青綠色，色澤更加清透更加大方質樸，深受人們的喜愛。

四、文化底蘊

（一）吉祥文化

古往今來，人們對于吉祥的意愿非常重視。甌窯瓷器在裝飾上也具有這樣的文化特質，以達到祈福、辟邪等作用。在甌窯瓷器中，最直白的有直接在瓷器表面書寫吉祥文字，如“福”、“吉”、“壽”等。也有民間常見的吉祥圖案，如花鳥山水，其中最具溫州地域特色的是王魚圖案，如雙魚盆形溫酒器。這些文字和圖案都體現了溫州先民對美好生活和平安吉祥的追求與向往，也反映了溫州人民的價值觀念和思想文化水平。

（二）宗教文化

宗教文化對甌窯瓷器的造型和裝飾有著深刻的影響。在晉代佛教傳入溫州地區，逐漸與本地文化融合，慢慢滲透到百姓生活中，至五代佛教發展鼎盛。甌窯瓷器從晉代開始不斷使用佛教圖案進行裝飾，至五代更為廣泛的運用。也開始用蓮紋進行裝飾，如蓮瓣碗，蓮蓬杯，佛像等。這些都說明宗教文化對甌窯的發展起著重要作用，甌窯的發展也推動了佛教文化的傳播。

五、藝術成就

甌窯青瓷作為中國青瓷中的一朵奇葩，其取得的藝術成就主要有三個：一是最先開始燒制了原始黑釉瓷。在商代到春秋時期，溫州地區不斷發現原始黑釉瓷器，不僅數量非常多，連精美程度等方面在全國都是首屈一指的，極為稀有，這也充分的表明了溫州就是原始黑釉瓷的重要發源地之一。二是成功創燒了褐彩，正如上文所說，這對陶瓷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三是成功創燒了縹瓷，在三國時期，根據溫州本地的瓷土特性，因勢利導，成功創燒以“淡青釉色”系為主的甌窯釉色。在這之后不斷地改進發展，至東晉時期成熟，這對中國陶瓷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六、傳承發展

近年來，國家和政府都在大力發展傳統文化和地方本土文化。甌窯作為溫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凝聚著溫州先民的智慧和卓越的技藝，積淀著深厚且獨特的地域文化是溫州文化的“見證者”，是極其寶貴的文化財富。但是溫州本地的年輕人卻對這項藝術知之甚少。我們應該如何擦亮“甌窯”這張文化名片，如何乘著時代的“東風”活態化傳承甌窯，是眼下需要解決的難題。

根據走訪調查發現，政府、學校和社會各界人士都對傳統文化的“傳”做出了一定的舉措。溫州市各級各類學校將甌窯引進美術課堂。這不僅培養了學生的藝術審美，鍛煉了實踐動手能力，還能增加學生對家鄉的了解，感受家鄉的風土人情和文化內涵，領略家鄉的傳統文化藝術的魅力。針對各個年級段的學生做出這樣的教學教育突破，不僅拓寬了學生的見識面，對學生的全面發展也非常有益。除此之外，溫州各地市區都增加了甌窯展覽館或講座廳，既有公辦的也有民辦的，以擴大宣傳力度和甌窯知名度。如溫州圖書館、博物館不定期開展甌窯等傳統文化講座和手工藝課程。如浙疆甌窯美術館以及其他工藝名師創辦的展覽館，都陳列有不少精美的甌窯瓷器。這些展館對外開放，不僅增加了甌窯的知名度，對市民來說也是了解溫州文化的窗口，也增加了當地人民，甚至是年輕人傳承甌窯，從事甌窯行業的熱情。

甌窯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傳”很重要，“承”也是不能忽視的，而且更為重要。“承”更多的是對甌窯與時代連接，融入人民的生活方式中。甌窯的復興，不僅僅是器物的復興，更重要的是生活方式的復興。2020年，浙疆青瓷文化有限公司與上海復旦大學、溫州理工學院合作，在溫州永嘉復興甌窯第一道龍窯。這條龍窯，為恢復傳統甌窯燒制技藝提供有利條件，為甌窯研究提升一個新高度。作為甌窯傳承者，在對甌窯工藝潛心研究的基礎上，設計并研發與當今生活方式相符的甌窯器物，讓曾經沒落的甌窯重新走進現代人的生活，讓甌窯瓷器真正的“活”起來。如浙疆甌窯青瓷文化有限公司設計的高腳果盤、茶罐茶壺、文房用品、家居陳設等產品，既具有現代實用和美學特性，又體現甌窯藝術特性。其中，《三百里楠溪江》作為家居裝飾品，很好的展示了溫州山水文化，也具有家居陳設作用，在2021年溫州文博會上獲得了文化創意獎。另外，仿古茶罐與茶壺，在文物的基礎上進行再設計，使產品容量符合現代使用規格，造型曲線更為柔美，胎體薄而質量輕，便于使用，市場反饋好。這種“承”的方式，拓寬了甌窯前進道路，也為傳統文化重新煥發活力提供新思路。

七、結語

綜上所述，對于甌窯青瓷的研究和分析，較為全面的了解了甌窯瓷器的特征，如造型、裝飾、釉色、工藝和文化。甌窯作為浙江溫州的地方傳統藝術，正在悄然興起。在這個科技高速發展、人心浮躁的時代，甌窯所蘊含的沉穩樸質可以讓人“靜下來”、“慢下來”。通過對甌窯的研究和分析，可以深入了解甌窯藝術文化內涵，對傳承發展的調查研究，可以深入挖掘傳承方式。在甌窯傳承上，專業人士不能只是停留在仿制古甌窯器物，社會各界不能只關注廣泛宣傳，而是要專注對其的活態化運用。甌窯的傳承發展需要順應時代發展的新潮流，把傳統甌窯的工藝特點和現代藝術設計相結合，融入現代元素，注入時代特征，這樣才能讓更多的人注意到甌窯，了解甌窯，喜歡甌窯，并且將這項傳統民間工藝傳承下去并且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