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官窯出戟尊的審美思考

劉建軍 劉鈁鈁

禹州市劉建軍鈞瓷藝術館

宋鈞造型別具一格，爐、尊、鼎等造型多源于青銅器，其觀賞和陳設功能較為明顯，承載了的宗教、政治、審美等精神功能。出戟尊是鈞官窯的設計典范，雖然形制大都在三十厘米左右，但給人的力量氣息卻是恢宏、偉岸的。

出戟尊的器型溯源于商周青銅器。經過宋人的智煉，使整體線條有收有放過渡自然有力，并富有美妙的節奏感，方而寓圓，圓中帶剛，收而欲放。整體呈現出圓潤、飽滿、渾厚、舒展的設計格調并使作品蘊含了極為強勁的生命力。

出戟尊在設計上注重線條與結構、空間之間的關系。故宮博物院藏有北宋官窯月白釉出戟尊，高32.6厘米，口徑26厘米，足徑21厘米，通體施以月白釉，釉內氣泡密集。造型上，注重線面結構，充分發揮線條之優美與靈動且有挺拔之勢，線面挺括，端莊威嚴；在釉色上注重含蓄、溫潤之美；在裝飾上，以樸質、平淡自然為審美追求，無過多裝飾，在鈞窯瓷器上單純的線條和色彩相比同樣美妙。

鈞官窯器物裝飾上極為簡約，簡約并非簡單，而是從繁雜中的高度提煉，去繁化簡，從出戟尊的設計來看，在裝飾上線與棱角的運用在器物上體現極為豐富多變。出戟尊的戟線條硬朗卻不失優雅，口沿線面處理都與器物完美相融合，在高溫燒制時，線角處由于釉水的流動，使線角更加明朗，與周圍釉色形成靜與動、明與暗的對比關系，寧靜中透出莊嚴與活力，恰似人一樣，有骨、有肉、有精神。

鈞官窯出戟尊所體現的規矩統一、張弛有度的造型離不開技法精湛的成型工藝。官鈞成型多數采用拉坯工藝來實現。代表器型如出戟尊、仰鐘式花盆、渣斗式花盆等均采用手工拉坯技法，此類作品成型有方便、快捷且產量大。但手工拉坯工藝要求較高，必須充分理解器物的設計意圖才能夠準確的把握器物線條的節奏、韻律與力度。

宋代陶瓷藝術的卓越，與燒成技術的成熟與進步和窯爐結構性能的提升關系密切。尤其是柴燒工藝的普遍應用，不但給五大名窯帶來工藝上的補充，更帶來藝術品質上的提升。利用薪柴作為燃料來燒制，柴的火焰長而火力軟，在燒成過程中窯室內充滿著火焰，能夠充分排除窯內殘存的空氣，使外界空氣不易進入，為燒制提供了有利保障。為了獲得濕潤、含蓄如玉的釉質，工匠會嚴格控制燒成溫度與氣氛，利用低于燒成溫度條件下進行燒制來實現工藝理想。燒成工藝，蘊含大學問，看似簡單，其實蘊藏工匠長年累月的實踐積累，蘊藏著奧妙無限的古代科學智慧與精心調理火候的匠心獨運。

宋代文化重要代表的理學和禪宗，對鈞窯瓷器的美學產生了深遠影影響。宋人推崇天然神韻、清新古樸，反對過分裝飾，講溫潤、內斂、簡約、含蓄之美，正是這些思想影響了鈞窯藝術風格的形成。出戟尊的自然窯變是永恒的優雅美更是天然的紀念與見證。溫潤含蓄的月白釉色可以看做是天然無限之美，單純的釉色不代表著單調，而是蘊含著豐富的顏色，是通達之美，更是智煉之美。只有單純才能反映無限生命的活力。嚴謹的造型和自然含蓄的釉色都是訴說其情感的最佳途徑，是宋人寄托著心靈美學的體現，蘊含在寧靜中的美，才能展現出美的力量與深度。

在中國的歷史上，沒有任何朝代比宋代人更加喜愛佩帶玉了，主要不是為了單純的裝飾，而是彰顯精神訴求和自我修養，“君子比德如玉”，也是體現德行并將其作為君子品德的追求和象征。宋代五大名窯— 鈞窯、汝窯、官窯、哥窯、定窯體現的是統治階層的審美觀念，同時玉的審美影響并造就了鈞瓷審美上追求類玉的情結。玉體現了審美上的溫潤與含蓄之美，而宋代鈞窯瓷器的審美同樣以燒出帶有玉質感的釉色為宋人的審美理想與追求。

近年來，工藝美術品在設計上追求盲目追風創新造成了裝飾過于繁縟。在方式方法上，所謂的創新就是各種歷史傳統文化元素的拼湊與揉合，繁雜的裝飾與紋樣顯得庸俗與膚淺，更有甚者，還會牽強生硬的營造各種寓意竟而出入各種場合。其實在器物上，過分的裝飾不能夠強化美，反而會導致美的消亡。優秀、經典的作品都是無言之美，“大音希聲，大美無言”，往往質樸淡然的才能直至人心，才是永恒之美。

如今，在設計上不缺知識與審美，而缺乏的是對待器物審慎、敬重的態度，隨之心里少了份對器物的摯愛與精心打磨。當代美學家高爾泰先生提出，“美是自由的象征”，美是人的本質的對象化，人的本質是自由，所以美是自由的。裝飾繁雜的器物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美是需要器物得到自然舒展的力量，因此器物展現著美的自由，從而能夠到達美的深處。

如今，面對的現實是，許多同行在名與利誘惑下，設計與工藝正在褪色，本屬于器物的巧、妙以及優雅正在遠離器物而去；屬于工匠的初心在變化，工匠的靜默守候、追求卓越的精神在淡然遠去。作為國寶的鈞瓷本應擁有自己的藝術語言，而今卻迷失了方向。在浮躁、炫耀美的今天，我們對樸實、優秀及經典之作尤為懷念。

然而，可喜的是仍然有許多藝人在執著地堅守著，因為他們知道鈞窯瓷器的語言與真諦，這是值得關注與尊重的。千百年來，匠人之所以被人尊重，不是因為“匠人”兩個字，而是因為匠人用雙手和智慧所創造出充滿生命活力并富有手工溫度的器物。更為感動的是源于匠人內心那份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匠人對待器物的情懷。鈞瓷器物是產生情與美的藝術，只有具備了親情的作品，才會擁有美的本質，也只有讓人感到親切的同時，才能展現出令人感動的美。

鈞瓷身后如果沒有悠久的傳統文化積淀，就不會有令人驚嘆的工藝技術和流芳百世的藝術風華，這支撐著鈞瓷藝術生生不息的，正是傳統文化的力量。鈞瓷是“天人合一”的藝術。鈞瓷器物多為手工拉坯成型，這源于自然所給予的良好材料，充滿生命活力的泥料、釉料和水遇到鮮活技藝并相互融合后，透過窯火粹煉出了華夏文明中極為絢爛美妙的鈞瓷藝術。它分享給人以詩性的陶醉和醇美的藝術享受，與此同時也傳達出鈞瓷人的關注、理念、氣質與情懷。

在當下，陶瓷的語言需要豐富和多樣性，如何尋找新的藝術語言和創新設計的語境是值得關注與思考的話題。富有生活美學的唐詩宋詞寥寥幾字，卻是那樣的熱情洋溢并富有哲思更加令人感動。千百年來匠人承傳著制作和燒制陶瓷這項古老而又年輕的技藝，與此同時這項技藝已經成為當下匠人重要的日常生活與生存方式。他們用雙手，執著的在自然樸實的泥土之間，續寫著自信與情感，而熾熱的窯火中承載著他們的性格、態度、尊嚴還有他們心中的詩和遠方……偉大的傳統鈞瓷藝術經過匠人用歲月的打磨，如今煥發出新的光彩！

鈞官窯瓷器藝術風格上尋求規整、簡約、含蘊、溫潤從而傳達出宋人的智慧與理念。陳寅恪先生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唐詩、宋詞令人感動，所呈現的詩情畫意是中國傳統文化之精華。鈞窯瓷器是否含有詩意，應當是有的：鈞瓷人同樣有著詩人般的激情與睿智，當然鈞瓷與詩的形式不同但精神同樣純粹，鈞窯瓷器造型與裝飾追求的是具有中國民族精神的美學意蘊。就鈞瓷而言，它承傳著中國哲學思想中器與道的精神內核一一器以載道，道以成器。

鈞官窯瓷器，聚集了宋代陶工們對工藝探索的執著精神及統治者的美學理想，體現了陶工及庶民的生存睿智，是宋文化藝術追求的最高審美境界。鈞官窯瓷器傳承了華夏民族的精神文化價值觀，自然與人文、含蓄與內斂、平淡與華麗、嚴謹與高雅，折射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神韻，而鈞窯瓷器正是這樣一類的藝術品，是宋人的工藝技術與美學思想相結合的典范作品。虔誠和誠實地從傳統鈞瓷文化中學習與汲取營養是極為重要的。

結語：造意境是中國特有的審美范疇，人們把“天人合一”的意境做為藝術的最高美學成就，而鈞瓷藝術更是如此。藍色的天宇充滿著無限的奧秘！與出戟尊的口部極為相似，連釉色都不差分。卓越的鈞瓷藝術能夠滋養人的心靈，這是是需要用一生去打磨和修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