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社日

蒙薇伊

油菜花田像是一陣突然拍到車窗的金浪，鋪天蓋地淹沒了我的視野。這一陣猛浪一下子拍醒了我，心中立刻煥發出無限生機。原本淡忘的回憶被勾描上鎏金，重新熠熠生輝。轉頭看向窗外洋洋灑灑的金色油菜花田，我閉上了眼睛。

我好像聞到了油菜花香。

不對，是炒油菜花薹的濃郁香味，清爽鮮美，使我猛地睜開眼睛回到我四五歲的年紀里。

我聞到那充滿鼻腔的菜香，涎水立刻就淌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翻下來，我赤著腳，躡手躡腳地尋去廚房，立即瞅見外婆忙碌的背影被大鍋中沸騰的煙霧籠罩著，這才想起今兒就是春社日了。我大叫著：“阿婆，這些只給社王吃嗎？”“嗯……會有你的，乖。”我不及灶臺高，左伸右探也只看到外婆不停擺動的兩條腿，還險些被絆倒，于是又鬧起來：“能讓我看看嗎？就一眼。”外婆把鍋鏟一放就把我抱了起來：一大鍋盡是肉，琥珀色的嫩肉煎得金黃，顯得外焦里嫩，紅里透金，濃郁的湯汁、沸騰的氣泡都如金琉璃一般。

那一大鍋肉被安置好后，外婆就為我套上了一件紅色的棉襖，里邊被她塞了許多棉花，牽著我活像拎著個大紅燈籠似的。路上彌漫著爆竹燃燒后的煙霧，彩帶、燈籠掛滿了每一個屋檐，鄉里人寒暄著，笑鬧著，數百人都不約而同地涌向我們最寬大的街道，鑼鼓聲愈漸轟鳴，和著我們的心跳似的。一條飛舞的金色長龍瞪著炯炯有神的雙眼，從我的臉頰呼嘯而過。緩過神來定睛一看，啊，是鄉里那些像老虎一樣矯健的小伙子們，他們揮舞著雙臂，疾馳而過。所有人跟隨著龍向前方走去，好像朝著希望走去。

隊伍浩浩蕩蕩的，我們穿過了金浪般的油菜花田野，蝴蝶蜜蜂也為我們的喜悅所感染;我們走過剛播下種子的田地，希望遠隔的秋日之時，這里會因為我們的赤誠之心而喜獲豐收;我們跑過家家戶戶的門前，用歡慶奏響他們心中熱烈的火焰，帶著人們的心一起走，走到我們祈盼的生活里。

從早晨到日照香煙，一直到天色暗下去，幾粒火星在煙中明滅。人們才想起在街上擺滿佳肴，飲酒分肉，相互祝福倒酒，舉杯邀人不邀月，要比誰喝得多才是。不知不覺月掛枝頭了，人們遲遲不愿散去，要再兩拜社王，我卻疑心社王是否忘了要來，莫不是睡過頭了？再后來，我自己也睡著在外婆的懷抱里。

這才想起，我曾最心心念念的燉肉，竟隨后就讓我給忘了。這個節日竟也從隆重之至，到如今沒幾個人記起。我看到車窗外的油菜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像天際遙不可及的新春佳節和鄉土人情，像對土地厚重雋永的愛戀，和著那輪金色天體的芒光，漸漸沉入地底。

‖江西省贛州市開發區文清外國語學校‖指導教師：章怡芳

[吉吉工作室][ JIJIGONGZUOSHI]

金色的油菜花田在車窗外掠過，撲面而來的金浪不僅淹沒了“我”的視線，也拍醒了記憶深處那熠熠生輝的一幕幕畫面，由視覺到嗅覺，油菜花香綿延而起，甜美的回憶浮上心海……在這香味的籠罩下，小小的“我”曾赤著腳跑到廚房，去看外婆精心烹飪的一大鍋琉璃琥珀般的燉肉，還曾被打扮得像個喜慶的紅燈籠似的，牽著外婆的手穿過熱鬧的街巷，跟著舞龍的小伙子們奔向希望;“我”和充溢著豐收喜悅的家家戶戶一起走過金浪般的油菜花田野，在浩蕩的春日里奏響心中熱烈的火焰;最后帶著甜美的期盼睡在外婆的臂彎中，累得連惦記一天的燉肉都忘吃了……

這窗外鋪天蓋地、洋洋灑灑的金黃浪花何止是燦爛的油菜花，它們是新春的熱鬧，秋日的豐收，是赤誠之心的祈愿，是對土地厚重雋永的熱愛，也是“我”對家鄉、對親人的無限深情與眷戀。

【適用文題】記憶中的那縷香;故園之戀;鄉情……（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