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在樹梢上的童年

方華

小小的身子在高高的枝葉間，隨著風的舞動而彈跳，當細長的樹枝快要承受不住一個兒童的重量時，我終于在小伙伴們的一片驚呼聲中，得意地取下那個筑在樹梢頭上的鳥窩。

“這伢子很皮。”這是大人們在得知我的一次次樹上歷險后，給童年的我的一句評語。可他們不知道，房前屋后、村里莊外、田間坡頭，那一棵棵或高大、或粗壯、或繁茂、或遒勁的樹，給了我多少童年的歡樂！

我想，有多少種樹生長在我的童年里，我的童年就有多少快樂吧。

春天來了，椿樹發芽。在大人手中的竹竿夠不到的時候，就輪到我了。一溜煙，我就躥上了樹的半腰。椿樹的枝丫是脆的，我站在粗壯點的枝杈間，得意地接過遞上來的竹棍，一莖莖散發著濃濃馨香的香椿頭就落在春天的懷抱里。

當槐花把一座座村莊籠罩在它純凈的香氣里時，透過一串串垂懸的潔白花瓣，中午靜靜的陽光總可照見我和小伙伴們攀在樹頭的身影。芬芳的四月被一籃籃地拎回家，母親把它揉進面粉里，包成幾個潤玉般玲瓏剔透的水餃。

我的童年，沒有肯德基、麥當勞，沒有超市里的各色零食與水果。饞了，自己朝大自然要，春摘野桃，夏打酸棗，秋偷青柿，冬掏鳥蛋。不會爬樹，那你就只好在樹下流口水吧。

一次，鐵蛋的爸爸從縣城回來后，鐵蛋就炫耀地手托著一塊焦酥透黃的糕片來到一群伢子中間。每個小喉嚨都在動，偷偷地咽著口水。受不了的，就向鐵蛋求討：“給一點點，一點點可以嗎？”誰知鐵蛋一指村口那棵大三角楓樹梢上的鳥窩：“哪個有本事把那個鳥窩給我，我就給他半塊。”天呀，半塊啊！小伙伴們雖心中躍躍欲試，但都望而卻步。因為那只鳥窩實在是太高了。于是，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我也在樹上吃過不少苦頭。比如摘桑果時被一種叫“洋辣子”的毛蟲“辣”得皮膚紅腫癢痛，采棉花時被尖刺扎進了肌膚，打栗子時被黃蜂將額頭蜇出一個大包……但我仍樂此不疲地將我的童年懸掛在鄉村的樹梢上。

還有，記得剛上學時，校園邊有一棵我雙手抱不過來的梧桐樹，在房檐高的地方開始分叉，分叉處像一張天然的躺椅。我幾乎每天都早早來到學校，爬到“躺椅”上舒舒服服地靠著，或翻看小人書，或閉著眼打瞌睡，聽鳥鳴啾啾。那天尿急，又不愿從樹上下來，我就地解決，恰被幾個同學看見了，他們大喊著“流氓”報告了老師。這件丑事讓我好長一段日子在班上抬不起頭來。

沒人理我的日子，我一個人也能在樹上尋找樂趣。我拿出父親打水的井繩、母親洗衣的棒槌，拴吊在樹丫上蕩秋千;或爬到山坡上的那棵大樹上，鳥瞰村莊或校園里小伙伴們的身影;或將一只只蟬捉入書包里，“知了知了”地博取同學的歡心……

想起那首叫《童年》的歌曲：“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歌聲里，童年隨著那只蝴蝶越飛越遠了，我不禁有一絲憂傷。不知故鄉那一棵棵給我歡樂的樹是否依然健壯蔥蘢，那上面是否還攀附著一個個小小快樂的童年？

（選自《萬象》2019年第10期，有改動）

品讀

這是一篇回憶性散文。作者在文章開頭巧設懸念，寫“我”爬到樹上取下鳥窩，至于為什么要取下鳥窩，沒有立即交代，而是接著介紹了自己童年時代與樹的“淵源”。直到文章第七段，小伙伴鐵蛋許諾給摘下鳥窩的人半塊糕片的故事，才說明了開頭“我”爬到樹上取下鳥窩的原因，也從側面反映出“我”調皮又爭強好勝的性格。文章既寫了爬樹給“我”帶來的好處，也寫了爬樹讓“我”吃的苦、出的糗，真實、有趣。文章結尾部分略帶傷感，最后的問句流露出作者對童年美好生活的無限懷念。9D6DC1B7-B2E7-49BD-BCC1-76EF1042FC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