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得私有

江一帆

那一年畢業季，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卻不炎熱，直至現在回想起來，也是透著絲絲涼爽的。

不知是誰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又緊握了一下，我也趕忙回握對方，卻沒有成功。那手就好像抹了凡士林一般，徑直滑出了我的手心。回首時，我踉蹌了一下，于是周圍就剩下嬉笑的同學，不知是誰的特殊告別了。我被人流擁著往前走去，腦子有些混混沌沌的，不知怎地就站到了一個鐵架子上。身旁有序站著的同學們忽然提醒了我：我可一定要規矩地站在這兒。這才是我今天——離開學校后的第十三天——要干的事啊。我們畢業了。

不遠處的天空中，幾只鳥從一棟紅磚綠瓦的樓上飛過。我在學校讀了六年書，幾乎天天都能遇見這群鳥在天空掠過，可直至畢業，我都不知道它們的來歷。只知道這群鳥應該相當團結，從來沒有過落單的，一出現，便是成群的。這群與我相伴六年的鳥，我們今后還有什么機會見面嗎？

鳥兒還在頭頂盤旋，攝影師拿著氣球朝我們走來，我接過一個，才意識到一張畢業照已經拍好了，這是下一張畢業照拍攝的道具。

“準備好了嗎——我倒數三個數，你們就把氣球拋出——”就在攝影師即將摁下快門的剎那，我遲疑了，手中的氣球突然變得有些沉重，竟像是灌了鉛一樣。萬一我將氣球拋出去了，我會不會跟著它一起輕飄飄地飛上天，離開同學，離開學校？

“茄子！”攝影師可沒有管我，照片按時拍好了。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談論著自己的氣球飛到了何處。只有我一個人抱著氣球愣愣地站在原地，禁不住被誰一撞，手不自覺松開，氣球呢，也無影無蹤了。

事后去看照片，我也不知道不拋氣球這事，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照片上的我，恰好被前排同學的氣球遮擋，要想從中認出我來，似乎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我舍不得拋出的那個氣球。如果當時我將它拋出，會不會遮擋住身后的那個同學呢？沒有了氣球，又要怎么才能找出面部被遮擋的我呢？

六年匆匆，似夢一場。現在回想起來，很多畫面已經模模糊糊，卻氤氳著一絲感動。一群人聚在一起，相識、相知、相信，隨后又各奔東西，歲月在其間慢慢流淌。

生命中總有一些無法忘卻的時刻，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從腦海深處被挖掘出來。在那段時光的末了之時，有人放手一拋，有人遲疑著不肯松手，但終究抵擋不住離開。

在夜深人靜之時，我還是會想起那幾只鳥。我好像又看到它們飛過那棟紅磚綠瓦的小樓，但是最后飛落到了哪里，我卻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