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和人類的邂逅

朱國平

豬和人類的恩怨，源自一次最不幸的邂逅。

最初，豬和老虎、獅子、狼、兔子等野獸一樣，寄身于山林草莽，過著自食其力的日子，雖難免遭遇兇險，但大多數的時候，倒也優哉游哉，得享自然之樂趣。

很久很久前的一天晚上，一頭走失離群的豬，用嘴巴拱開柴門，進入一戶農家的廚房。這豬，尋得農家放在墻腳的幾棵白菜，吧嗒吧嗒地吃完，打了兩個飽嗝兒，躺在灶膛前一堆松軟的柴草上，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翌日，這家的主人起來做早飯，發現廚房門敞開著，還聽到呼嚕呼嚕的鼾聲，進屋一看，灶膛前臥著一頭臟兮兮的肥頭大耳的豬。這農夫一陣驚恐之后，馬上鎮定下來：快過年了，正愁沒有好吃的東西，何不把這不速之客殺了，既能祭祀祖宗，又能一飽口福。于是，乘著這廝還在睡覺，用繩子將其前蹄和后腿分別捆在一起，然后，操起一把帶尖的菜刀，對著其頸下，用足力氣一捅，一股鮮血噴出，豬嚎叫了幾聲，一番踢騰掙扎后一命嗚呼。

這戶人家也因殺了這頭豬過了一個有滋有味的年。豬雖然模樣丑陋、骯臟不堪，但從肉到內臟、從血到骨頭，都是上好的美味這一名聲卻由此傳播開來。于是，便有人對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動物進行獵捕，然后將它作為家畜進行馴養。于是，便有了人豬混居——用木棍搭成“閣樓”，上面住人，下面養豬。我小的時候，還見過村子里有好多人家，砌不起豬圈，就用一根繩子，把豬拴在家里，養“門堂豬”。

豬從山林荒野走進了尋常人家，或者走進后來專門為其興建的圈舍，“安全”上得到了保障，“一身毛衣雙排扣，領帶扎在屁股后”，風雨無憂，食來張口，吃飽就睡，睡醒便吃，自然也就樂不思蜀，肥肉越長越多，野性日漸泯滅。豬類的繁衍，隨著人類的發展而昌盛。豬族的養尊處優、閑適安逸，甚至讓人類中的一些為了生計而疲于奔命者心生歆羨，欣賞不已，以至“快樂豬”成為前幾年流行的一個熱詞。

忽有一日，有愛琢磨的豬，從留著傳宗接代的種豬和母豬這些豬壽星那里，得到啟發，覺得時光易逝，豬生苦短，它們長則一年，短則數月半載的“犧牲”之壯烈，實在抵不上活著之美好。而且，豬們居然知道了它們原本也和野兔、狐貍、大象等許多動物一樣，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可以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吃，可以尋找地方棲息和玩耍，不禁悲從中來。

正自不悅，有喂豬的人擔著豬食走來。桶響欄開，豬們顧不得多想，擁擠著沖向食槽，點頭擺尾，嘖嘖有聲地大吃大嚼起來。剛才還有點兒暮氣沉沉的圈舍，又恢復了先前的生氣。

【原載《諷刺與幽默》】

●湖南常德 王 煒薦

插圖 / 野豬和人類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