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莫大于不知足

馬軍

俗話常說：“知足者常樂。”可是古今中外，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卻不在少數。究其原因，即是知易行難。嘴上隨時可說，但心上雄關難過。

《莊子·則陽》中講了個極其深刻的“蝸角之爭”的故事，說的是蝸牛的兩個犄角分別居住著兩個國家，左角名觸氏，右角名蠻氏，相互為爭奪土地連年爭戰，炮火連天，征塵蔽日，伏尸無數，血流成河，勝者一方追殺了半個月才撤兵而回。“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想象之大膽，聯想之奇特，內涵之豐富，寓意之深刻，真令人拍案叫絕。多大點兒地方，多大點兒利益，卻能掀起滔天巨浪，原因何在？其實，不論大小，只要它的源頭物欲在膨脹，貪念在瘋長，天地之間就不會有一日平靜，也不會有一寸凈土。故而大哲學家老子才嚴肅告誡：“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罪惡沒有大過放縱欲望的了，禍患沒有大過不知滿足的了，過失沒有大過貪得無厭的了。肆無忌憚地放縱內心的貪念，不僅會毀掉自己，也會將好端端的世界毀于一旦。

一個“貪”字，其禍莫大于此。

春秋時期的智伯對土地就永不滿足，他搶了這一塊，馬上就開始搶下一塊，本來晉國有趙襄子、魏桓子、韓康子、范氏、智伯、中行氏六個上卿，只有他不擇手段擴展自己的地盤。他先聯合韓、趙、魏三家強占了中行氏的土地，繼而又強迫韓康子割讓一塊封地，接著，又逼魏桓子割地給他。三位上卿都向他低頭，使他的野心進一步膨脹，又要求趙襄子割讓兩塊地給他。趙襄子不肯，他便脅迫韓、魏兩家一同討伐趙襄子，結果導致忍無可忍的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聯合起來，共同將他殺死。

唐朝的元載對權勢和財富地追求十分瘋狂，作為一朝宰相，可謂位極人臣，大富大貴。可他不知足，更不知止，獨攬朝政，排除異己，結黨營私，貪財納賄，別墅冠絕百官，府邸艷姬如云。唐代宗念其任相多年，不忍看他不能善終，遂單獨召見，苦口勸誡，可他卻執迷不悟，終至一朝傾覆。

據《新唐書》記載，朝廷抄沒元載家產時，僅價格昂貴的胡椒就抄出八百石，這些即使他全府上下天天吃，也要吃上若干年。清人丁耀亢對此十分不解，“人生中壽六十，除去老少不堪之年，能快樂者四十多年耳。即極意溫飽，亦不至食用胡椒八百石也。惟愚生貪，貪轉生愚。黃金雖積，不救燃臍之禍，三窟徒營，難解排墻之危，事于此儕，亦大生憐憫矣。”一句話，這是個可憐又可悲的愚蠢之人啊！

我國有一篇影響極為廣泛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典故，主題即“禍莫大于不知足”。古今中外，無數血淋淋的教訓反復說明，貪得無厭，永不知足，永不知止，最后不但輸得一干二凈，甚至還會丟了身家性命。

對此，歷代不乏有著足夠清醒的智慧之士，莊子就苦口婆心地勸誡道：“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墨子則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隋朝大儒王通，特作《止學》，告誡世人水滿則溢、月圓則缺，凡事別走極端，要懂得適可而止，在人生的大舞臺上懂得知足、知止或許沒有什么輝煌的成就，但至少不會輸得一敗涂地。他的擁躉很多，曾國藩就是其中的一位，在驚濤駭浪，險惡異常的晚清政壇上能夠功成名就，且善始善終，就是深得知足、知止的精髓，他一生奉行的就是“花未全開月未圓”的原則，他常說：“人生之善止，可防危境出現，不因功名而貪欲，不因感極而求妄。”

明人胡九韶是個真正的明白人，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僅能湊合衣食，但他卻很感恩上蒼賜給的清福。妻子笑他：“三餐都是菜粥，哪里談得上是清福？”胡九韶則正色說：“生在太平盛世，沒有戰爭兵禍;全家人都有飯吃，有衣穿，不至于挨餓受凍;家中沒有病人，監獄中沒有囚犯，這不是清福是什么？”

知足知止，并非是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的同義語，想要提高自身素質和修養就要不懈攀登，永不止步;學習上就要日日新又日新，天天向上;工作上，就要勇于爭先，永不滿足。知足知止，也并非要做苦行僧，只是在“欲得”這個問題上，不能太過，要有知止當止的意識，否則，私欲就會赤裸裸地無限膨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叢林法則就會大行其道，就會急功近利，就會不擇手段，就會害人害己，歷史早已證明且將繼續證明，無論多么厲害的人，在貪欲的利劍之下都會尸骨無存。

【選自七一網】

插圖 / 貪得無厭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