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灘草原的小草和露水

沙梅英　王成軍　曹斌

在湖南南灘國家草原自然公園，有這樣一對戀人，他們是紅軍鄧章清、紅嫂吳遠梅。夫婦倆結婚七年，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不足一年，不識字的他們用自己的一生詮釋人類向善、求善和行善的道德生活經歷。

南灘，桑植縣一塊與天隔得最近的草山草坡，海拔千米的高山草坡吸引著不同姓氏的人們來這里開荒拓土，建設家園，百家姓鄧氏便是其中一個。在鄧氏的影響下，吳氏、金氏、鐘氏、王氏、張氏、呂氏紛紛而來，構筑了一個與天為鄰、以草為生、以草為富的千年南灘草原家園。

鄧章清和吳遠梅生活的時代，處于晚清和中華民國過渡時期，當時社會動蕩，中華民族處于生存危機及社會大變革中，期間出現了影響他們一生命運的人：賀龍。

賀龍7 歲那年到南灘，想找到一條活路。在巖門，流傳著賀龍拜當地名望徐螺子為干爹及在南灘高巖樁與吳松林、在白石中柱坪與鄧章清結下童年友誼的故事。賀龍兩把菜刀奪槍，歷經曲折，于1924 年拉出了一支上千人的隊伍，鄧章清被兒時伙伴賀龍請進軍營，擔任伙夫。

當時，南灘屬于慈利十九都。住在高山的南灘居民也逃脫不了沒完沒了的數十種稅捐，吳遠梅從母家來到夫家，如影隨形的田稅、地稅、煙稅、門牌稅、屠宰稅等等，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賀龍請鄧章清當伙夫，每月5 塊光洋，確實讓鄧章清、吳遠梅動了心。尤其得知丈夫給賀龍做飯，不要打打殺殺，吳遠梅放下了心。送鄧章清出門，吳遠梅囑咐道：“專心給常弟做飯，你要是不聽話，會挨千刀的。”

一日三頓飯，每頓飯菜的原料，鄧章清都會親自采購，每一道工序，鄧章清都會親自動手，他不放心任何人，只放心自己。吳遠梅在這年農歷4 月27 日生了一個兒子，香火有了，鄧章清要好好照顧賀龍的飲食起居。賀龍是干大事的，不能讓他因一日三餐分心。鄧章清成為賀龍的專職伙夫，賀龍的足跡到哪里，鄧章清的伙食辦到哪里。從1924年11月到1925年10月，賀龍的足跡遍及常德、大庸、桑植、石門，留下了一路為民請命的革命記錄。1926 年1 月到1927 年2 月，賀龍率部駐防銅仁、秀山、晃縣、芷江。1926 年7 月17 日，賀龍擔任湘西鎮守使，旋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一師師長，賀龍要求士兵身上佩上“不拉夫、不擾民、愛國家、愛百姓”臂章，深得民心。鄧章清身為賀龍伙夫，看到兒時伙伴沒有忘本，覺得跟著賀龍干，值得。

1928 年，對吳遠梅來說，是一個終生難忘的年份。鄧章清給賀龍當伙夫，不知不覺已4 個年頭了，跟著賀龍走南闖北，見了大世面。河南開封，湖北武漢，江西九江、南昌、撫州、廣昌、瑞金，福建上杭，廣東潮汕，香港，上海，一路奔波。

1928 年1 月，鄧章清跟著賀龍返回湘西，在監利觀音洲，賀龍帶領盧冬生闖進團防駐地，繳獲8 支槍。1 月22 日除夕，鄧章清在反咀為賀龍、賀錦齋做了一頓湘西年夜飯，當晚，賀龍借“拜年”為名，捕獲并處決了當地4 個罪大惡極的土豪劣紳，把他們的財產分給窮苦百姓。

這一天，在白石中柱組，吳遠梅與快4 歲的兒子鄧大如、近60 歲的公爹鄧顯成吃了又一頓缺少鄧章清的年夜飯。吳遠梅坐在臺階上，看鞭炮炸出的火星像天上的閃電瞬間即失，她遙想遠方的丈夫不知正在干什么，是不是想她和兒子，內心暗暗責怪丈夫：“章清啊、章清啊，你一去三四年，什么時候回家啊！”

3 月，鄧章清跟著賀龍回到桑植，拉起了一支3000人的隊伍，舉行了桑植起義，占領了桑植縣城，成立了中共桑植縣委，緊接著，國民黨軍第43 軍第3 師第5 旅龍毓仁部進犯桑植，賀龍領導的起義軍被打散。賀龍率部隊轉移到鶴峰縣紅土坪谷大姐處。

6 月25 日，龍毓仁部退出桑植，賀龍率工農革命軍在桑植的小埠頭設伏，大獲全勝，賀龍軍威復振。緊接著，桑植團防陳策勛、姜文周等進犯洪家關，工農革命軍迫戰失利，團長李云清陣亡，賀龍率部撤至桑植羅峪整編，并正式改編為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

8 月20 日，賀龍率紅四軍由桑植向石門開進，8 月25 日，來到石門西北鄉的磨市，鄧章清有了想請假看望親人的打算。

鄧章清回家前，給賀龍做好可口的飯菜，告訴賀龍想回家看看妻兒和老人。賀龍笑著說：“你一去3 年多，是該回去看看，兒子可能長大了，能打醬油了。沒想到你這坨牛糞，讓南灘的吳遠梅這朵鮮花插上了。”

鄧章清打趣道：“我們不是牛糞，也不是鮮花，就是南灘的一株露水和一株小草，小草得露水而活，露水因小草而有家。”兩人哈哈而笑，笑聲中，鄧章清踏上了回家的路。

鄧章清回到白石中柱坪，見到了久別的妻兒和父親，他把賀龍給的50 塊光洋送回家，跟父親、妻子、兒子說了大半夜的話。白石中柱坪的鄉親們也趕了過來，鄧章清下到廚房，做了一桌子賀龍愛吃的飯菜，大家聽到當軍長的賀龍放棄國民黨的高官厚祿，跟著共產黨干革命，只為窮苦人過上好日子，一個個感慨不已。

吳遠梅聽到鄉親們談論賀龍的點滴趣事，想起賀龍與堂哥吳松林的交情，她覺得賀龍遲早會干出大事的。沒想到的是，鄧章清第二天返回石門磨石賀龍所部途中，路經石門羅坪野豬溪，被敵人殺害，

第三天，得知丈夫被殺害，吳遠梅安排人把丈夫的尸體抬回白石中柱坪。看到丈夫被敵人砍得血肉模糊，她心如刀絞，拿來手巾，端來清水，輕輕擦拭著丈夫的傷口，洗了一盆又一盆，淚水流了一盆又一盆。鄧大如回憶說：“父親被抬回家后，母親給父親洗盡臉上身上的傷口，母親數呀數，數也數不完.......”

夜深人靜，吳遠梅把公爹、兒子、親戚趕回床上睡覺，自己抱著丈夫睡在停尸的門板上。

夜深人靜，得知兒時伙伴鄧章清被殺害的消息，賀龍淚流滿面，他很想去白石中柱坪，送兒時伙伴最后一程，可時勢不容他的心愿達成。

9 月9 日凌晨，賀龍所部遭到石門羅效之團防的襲擊，賀龍堂弟賀錦齋壯烈犧牲。

9 月16 日，賀龍妹妹賀滿姑就義于桑植縣城。

吳遠梅把丈夫鄧章清埋在了南灘，鄧章清再也沒有離開南灘，吳遠梅盡心盡力把兒子鄧大如拉扯大。苦了累了，她會來到丈夫的墳前，看到丈夫墳頭長出的小草青青綠綠、枯枯黃黃，吳遠梅會用眼眶的露水滋潤小草，喚醒一株小草再生，與無數的小草一起，連成一片永生的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