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女孩“跳房”去

劉向陽

湘鄉田螺，河港池塘頗多，越是水草茂盛的地方，越是一簇簇擠挨著，煞是可愛。

暑假里，我們舉了桶盆，只露腦袋，在水底摸螺，一摸一大桶。有時，摸到一枚碩大豐腴的蚌蛤，興奮得直拍水面，伙伴們便爭相過來“渾水摸魚”。一會兒，四五個腦袋擠成堆，浪花飛濺，水底的戰爭也在進行。

我們把大桶小盆的戰利品從池塘搬回家，母親燒開水，把螺蚌放入鍋內猛火蒸煮。待煮沸冷卻后，一群人圍坐板栗樹下，挑螺獅肉。挑螺是細致活兒，不能性急，須一針一劃撥弄。饞嘴的蚊蠅螞蟻會閑不住，圍繞人與螺要分一杯羹。一簸箕螺，看上去像一座山，所得螺肉大概只有菜碗多。

谷子進倉后，曬谷坪就是我們的天堂。

天邊云彩緋紅，坪里的“房子”已畫好了。“跳房”是童年的一種遙遠記憶，女孩子都喜歡。畫一些方方框框，外描一雙腳印，踩著腳印，跳入“房子”;左腳不落地，右腳尖踢“跳子”前行。扔在地上的“跳子”，材料用的是螺殼。串螺殼是我們男孩的拿手好戲，選一些白色的有紋路的螺殼，用苧麻串成圈，往“房間”一丟，跳將起來。跳房的女孩子，都扎著辮，盤著花，格子花布襯衣包裹的蓬勃青春在奔放，在爆發，如一行行流瀉的音符，似一首首活潑的詩篇，點綴著純真的青蔥歲月。

跳得最好的是菊花，發絲飛揚，儼然全場的公主，引得我們尖叫連連，滿坪的笑聲驚飛了樹叢間一群嘰喳鳥雀。花樣的年華，一朵朵怒放的蓓蕾，盛開在鄉村的黃昏。煙靄升騰，夜色圍攏，夏蟬鬧熱。在父母的聲聲呼喚里，那些跳動的時光，如山澗小溪，若螢蟲星火，閃爍在記憶深處。

在城里的尋常小巷，我看到一對母女正在重拾久違了的游戲。

“媽媽，跳房很健身啊。”一個汗水涔涔的小女孩跳進了“房子”。

“快三十年沒跳了，媽媽跳不動了……”媽媽目光關切地看著跳得起勁的女兒。

我也在女孩的騰挪轉腿之間，感受到了年少的氣味，仿佛又回到了故鄉的曬谷坪，炊煙裊娜，一個靈巧的身子在翩翩起舞……

哦，跟一個女孩“跳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