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

汪寒

黃昏時遇到一堵墻。

在這個城市老城區，并不怎么干凈的街道。街邊是棵歪歪斜斜的老槐樹，在斜陽下沉默地回顧那些舊時光。5點半的陽光并不灼眼，甚至是淺淺淡淡的溫暖色調。身后是開始熱鬧起來的街道，人和車流穿梭而過，蒸騰起市井的喧鬧氣息。

就這么看著那堵墻。

似乎是很多年前的老建筑，經歷過多年風雨，坍塌得已不像樣子，只剩下一堵老墻，破敗陳舊地屹立于黃昏之下，證明著曾經的驕傲與榮光。斜陽透過斑駁樹影，在老墻上映出溫柔的淺淡光影。老墻上盡是些還未被時光沖刷掉的墻皮，并不完整地張揚在晚風里，倔強地證明自己的存在。

靠近些看，老墻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并不是屬于那個年代的類似于“計劃生育好”一類的標語，也不是潮人們的即興涂鴉，甚至不是與現在有關的信息海報，而是——

是“某某我愛你一萬年”的海誓山盟，是“某某愛某某”的羞澀告白;是“爸媽身體健康，永遠幸福”的孝心;是“小妖生日快樂，要開心哦”的真摯期許;是深埋于心的雄心壯志，是“我要考傳大”的青春誓言;是“決不放棄，堅持下去”的自我鼓勵。

并不規整的字，甚至有些筆畫難以辨認，卻曾脈絡清晰地一筆一畫地刻在老墻上，刻在歲月深處，以一種孤立卻并不孤獨的方式存在著。那堵老墻，也因為這些帶有市井氣息的文字而變得與周遭的現實不那么疏離與突兀，滿是膨脹蒸騰著的人間煙火的味道。

難以想象這些歪歪斜斜的字跡被人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寫下。忐忑不安，抑或興奮難抑？但不管是哪一種情緒所抒發出的文字，都讓這堵破敗的墻成為了一段時期或一個故事的象征，成為了回憶、夢想和愛的共同載體，也許經年以后，那些曾一筆一劃在粗糙的墻面上寫下愛與祝福的人們，在兜轉了一段年華回歸原點，在看到這些曾經的信念時，無論是否真的還是一如既往，都會對著過去，對著回憶，對著這堵承載往昔的老墻驀然一笑吧。

我想，這才是眼前這堵墻存在的意義。

當夕陽完全沉于天際，跳躍的思緒也恢復了平靜。

我聽見老墻在身后輕輕嘆息。

評點

此文以斷壁啟斷想，以涂鴉抒感悟，將時代性縮影與個體心靈體驗融為一爐，重新詮釋了文化的生活意涵與時代表征。文章文理精省，描寫刻畫舉輕若重，著重體現出的是對簡單物什的人性關懷與審美觀照。其大音希聲、大象希形式的語意表達得益于作者所認同的、肯定個體生活與情緒經驗的文化觀。在此文化觀底下，普通的生活場景與物象都被賦予了包涵普遍人性、人情意味的審美觀照對象。

（薦稿教師：杜亞群/編輯：于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