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葦鳽的故事

郭宗忠

每天來到湖邊，不一定總能遇到、拍到精彩的鳥。但是，只要你來，就總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與收獲。這些驚喜與收獲帶給你的，是一份寧靜與平和。以自然之心面對萬物與眾生，也會得到大自然的饋贈，于有意無意間與喜歡的鳥結緣。

這些日子臨近立秋，池鷺來過幾次以后，在湖邊出現的間隔越來越長，有時候等幾天也不見它們的身影。我忍不住去了幾次夕光湖和其他湖，想看看它們是不是在另外的湖中。可惜，夕光湖以及其他園子的湖中也沒有見到池鷺的身影。我懷疑它們找到了更好的去處，把月見湖當成了老家，只是偶爾回去看看它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遇不到池鷺，我又回到月見湖邊，想看看黃葦鳽身上發生了什么故事。這幾天，月見湖里的黃葦鳽并不怎么活躍，不像前些日子，天一亮它們就飛來了。是天氣突然轉涼的原因，還是它們在每一個季節擁有不同的作息規律？不得而知。

不過，黃葦鳽每天都會來，只是時間早點或晚點的區別。它們已經成了月見湖里的一道風景，而且并不怕人離得近或者長槍短炮地對著它們拍攝。除了對魚的關注，好像眾人眾物都是身外之物，連一個眼神都不值得它們投去。如此，便有了人們口中黃葦鳽的孤傲。

黃葦鳽站在荷葉上或者花莖上，一動不動，優雅的氣質確實沒有什么鳥可以匹敵。它們伸長了脖頸，動靜等觀，人們又自作多情地以為黃葦鳽是有意這樣擺好姿勢，等他們來拍攝或欣賞。其實，那不過是黃葦鳽專注于一件事時呈現出的自然之美。它們并不是故作姿態，那就是它們的生活方式。正是這種美，讓黃葦鳽有了不同凡響、技壓群鳥的氣度，令人贊嘆不已。

黃葦鳽流線型的身體讓它們擅長飛行;長長的脖頸、尖尖的喙，讓它們可以快速靈活地捕捉魚兒。最重要的是，專心致志讓它們形同枯木，這才讓魚兒有了誤判，放松警惕，丟了性命。昨天清晨在湖邊觀察時，我發現一只黃葦鳽正在荷葉上小心翼翼地站立，神情專注地緊盯荷葉縫隙間的水面，機敏地觀察著附近出沒的魚兒。突然，它閃電般地出擊，捕捉到了一條黑色鯽魚，足有三四兩重。黃葦鳽與魚兒之間進行著氣力的較量，大約過了十分鐘之久，鯽魚才漸漸體力不支。見鯽魚不再掙扎，黃葦鳽停下來喘了口氣。可是，這條魚實在太大，黃葦鳽已經沒有了從水里提起它的力氣，更別說將它舉過頭頂吞咽下去了。這個“眼大肚子小”的小家伙，喙張得再大也沒法將鯽魚整條吞進去，一個早晨成功捕捉的喜悅，瞬間變成了垂頭喪氣的失落。黃葦鳽只能饑腸轆轆地飛進蘆葦蕩里去了。

我以為這里已經成為那只黃葦鳽的“麥城”，它會一見傷心，再也不來這里捕魚了。誰知，我想錯了。

今晨來到湖邊，等到七點半左右，只見一對黃葦鳽從西北方向的溪流中追逐著飛到了月見湖中。也許是被湖色與荷花分散了注意力，它們停止了追逐，一只黃葦鳽轉彎飛入了蘆葦與荷葉的深處，另一只則落在了最適合我們拍攝的荷葉上。

仔細觀察，我驚奇地發現，這正是昨天清晨我見到的那只黃葦鳽。只見它一只腳爪抓住荷葉的枝干，一只腳蹬在荷葉上，擺出一種難度極大的跨立之勢，等待魚兒到來。其實，這個姿勢在人類看來很難擺，但對黃葦鳽來說，均衡的著力點恰到好處，做起來輕易而舉。所以，人們贊黃葦鳽為“平衡大師”，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釣魚還需要魚餌，而黃葦鳽捕魚是不用付出任何餌料的。它為捕魚付出的，只有耐心和堅持。它敏銳的目光與尖銳的喙一樣，非常具有穿透力和殺傷力，只要魚兒經過它監控的范圍，便很可能成為它的早餐。

我想，今天黃葦鳽之所以又回到昨日捉住大魚的地方，應該是記憶使然——它知道這兒有魚。雖然昨天的事讓它有點尷尬，但成群魚兒的誘惑終究無法抵擋。那條吞不下的大魚帶來的難堪，在生存面前，已經不是什么大事，它很快就釋然了。

在湖邊，只有每天都來觀察，親見鳥兒之間的爭斗，以及細膩、溫情的愛，才能探究鳥兒的性情、興趣和它們不斷變化的情緒。也只有發現了鳥兒情感世界的奧秘，感知到它們的幸福和悲哀，你才會逐漸理解它們，對它們的生存狀態感同身受。如果只是一兩次路過湖邊，偶爾遇見三五只鳥，聽到它們的幾聲鳴叫，那你注定會錯失許多關于鳥兒的奧妙。

記得有一次拍攝黃葦鳽飛翔時，許老師拍到了紅胸、翅膀上長著微紫偏紅羽毛的黃葦鳽，這是我從沒發現過的。久在湖邊拍攝的許老師告訴我，那是黃葦鳽的繁殖羽，也有“婚羽”和“夏羽”之稱。許多鳥兒都會生長出繁殖羽，這是鳥兒們在求偶季節才會出現的現象，黃葦鳽也不例外。當雄性求偶的時候，特定部位的羽毛就會變得鮮亮一些，以此來吸引對方的關注。當求愛的季節過了，幼鳥孵化完成，黃葦鳽的繁殖羽就會漸漸褪掉，回歸本初的顏色，就像人們又回到了庸常的日子里。

在又一次遇到黃葦鳽的一個清晨，心中產生的喜悅讓我情不自禁地朝月見湖岸邊的梯田走去。小徑邊上的月見草開了第二朵花。我前日拍照時，用一根干柳條將草撥開，才得以拍出第一朵月見草花的全貌。它躲在草間一隅，有點羞澀。而第二朵月見草花已經非常大方地開在了月見草之上。那盛開的鮮麗和絢爛，極符合“愛情之花”的特質，滿是洋溢而出的柔情蜜意。

我沿著月見草小徑登上了梯田高坡，俯瞰整個月見湖。此時，只見其他鳥兒飛起飛落，并不能見到黃葦鳽的身影。但是，黃葦鳽才不在乎你看得到或看不到，它們就像新生的小荷般傲然地融入了荷田。

黃葦鳽，它們用一個又一個“且聽下回分解”的故事吸引著人們每天早早站好位置，耐心地等待。當一只黃葦鳽閃亮登場，或者突然發現了一只在荷間藏了很久的黃葦鳽時，人們的眼神里總會顯出更多癡迷，更多神往。這，就是它們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