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虛舟”到虛懷

葉春雷

宋代司馬光《酬王安之聞罷真率會》詩中有句：“虛舟非有意，飄瓦不須嗔。”“虛舟”的典故來自《莊子·山木》：“方舟而濟于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說的是，并在一起的兩條船渡河，結果從上游漂來一條空船，將這并聯的船撞了。此時船的主人即使是個脾氣非常暴躁的人，他也不會發怒，因為那條撞上來的船是空的。

“飄瓦”的道理也是一樣。風刮下屋頂上的一片小瓦，打在人的頭上，即使把頭打破了，人也不會發怒，因為瓦是無心的。

“虛舟”也好，“飄瓦”也罷，講的是一個道理，那些無心的沖撞，是不會讓我們發脾氣的。如果我們對無心的沖撞也發起脾氣來，那我們的修養就確實有問題了。

生活中，這些無心的小沖撞在所難免。譬如走路時，不小心踩了別人的腳;譬如在公交車上，司機一個急剎車，你不小心撞到別人身上;譬如球場上，一個球踢飛了，正好砸在你的頭上;譬如匆忙之間，你拿錯了別人的雨傘……一個心地寬厚的人，會對這些無心的小錯處一笑了之。

人是生活在“群”中，“群”意味著彼此空間存在交錯的現象。在公共空間中，即便是一個遵守公共道德的人，也難免會犯一些小小的無心的過錯。譬如在公共晾衣繩上晾曬衣物，粗心的人可能會將別人家的枕套當成自己的收回去了。這時候如果大動干戈，不僅有傷鄰里和氣，還會讓一個人的形象，在他人心目中大打折扣。每一個錯誤，哪怕對人構成了傷害，但只要是無心的，都可以被原諒。因為沒有主觀的故意，所以一些錯誤，哪怕比較嚴重，在法律上也是要考慮從輕懲處的。

原諒無心的錯誤，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有些人有心要捉弄你，甚至在背后搗鬼，損害你的利益或者聲名，對于這樣的人，我們是否睚眥必報呢？我們看看“管鮑之交”，就知道答案了。管仲年輕時和鮑叔牙在一起做生意，每次分紅的時候，管仲總是拿大頭兒，鮑叔牙拿小頭兒。大家為鮑叔牙鳴不平，但是鮑叔牙卻說：“管仲家里窮，需要錢，我是主動讓他拿大頭兒的。”依照常理，管仲背后搗鬼，鮑叔牙就該與他割袍斷交，但是鮑叔牙卻寬容了管仲的小缺點，而看重他的大本事。鮑叔牙的胸襟，真是比海還要寬廣。

有人可能會說，鮑叔牙這樣做，是在縱容為惡。的確，管仲為相后，生活奢靡，為孔子所詬病，我們沒有必要為古人諱，“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鮑叔牙不因管仲的人格瑕疵而忽視他的才華，反而在齊桓公面前極力舉薦他，就可以看出，鮑叔牙是一個目光長遠的人，薦人唯賢，以國家利益為重，“不以一眚掩大德”，值得肯定。

一個人，心大了，即使是天大的事，也會變得小起來，更何況是無心之過，諸如“虛舟”或者“飄瓦”之類呢？說到底，即使他人有心惹到了你，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所謂“虛懷若谷”。由“虛舟”到 “虛懷”，一個人胸襟寬大，順耳之言、逆心之事，都一樣能坦然接受，泰然處之。倒是那些有心搗鬼之人，會惴惴不安，生怕別人看穿了他的把戲，痛苦的是他，我輩自樂得心底無私天地寬。

【原載《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