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那場暗戰

李柏林

從記事起，我和我媽就沒有和平相處過。小時候的我一直在想，我要快快長大，逃離她的“魔掌”，那樣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成長的路上，我和我媽的那場暗戰一直都沒有停止。年少的我，總是因為經驗不足，敗下陣來。

記得小的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鄰居家的同學，她的媽媽每天早晨都做荷包蛋煮方便面。那時的院墻很矮，每次隔壁家說話、吃飯，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那香味自然也是翻過院墻，真真切切地飄進我的鼻子。

我跟我媽提議，與其每天早晨做飯那么累，我還吃得少，不如煮方便面，彼此都方便。可是我媽不愿意，說那是垃圾食品，依舊每天早晨蛋炒飯、排骨面。每次我捧著一碗蛋炒飯坐在院子里，都能聞到隔壁泡面的香味，只得無奈地吃著飯。

我和她吵，為什么人家想吃啥媽媽就做啥，我媽直接說了句：“我讓你考第一，為啥你不考第一？”一句話，就把我噎回去了。我想，遲早有一天，我會過上天天吃方便面的日子。

長大一點，我再也不會為一兩袋方便面糾結了，像許多女孩子一樣，我開始喜歡打扮。但是，我知道這種事情，在我媽眼里，那是大忌。于是，我開始了和她斗智斗勇的歲月。

每天上學前，我都是正常出門。但是在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我趕緊用手撓自己的頭發，拿出自己攢錢買的小皮筋，給自己扎兩個凌亂又俏皮的羊角辮。小時候，我看過一些古裝劇里女孩子撲粉的鏡頭，對于從沒見過化妝品的我認為，電視劇里撲的粉都是面粉。我用草稿紙從家里包了一點帶出來，扎好辮子，還不忘打開紙，蘸一點面粉拍在臉上。

放學后，我還要在家的附近把皮筋取掉，用水杯里的水把頭發拍趴下，保證和早晨出門前一樣，才敢回家。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偶爾翹起來的頭發，還有面粉里我留下的手印，都出賣了我。我媽查探清楚后，特別生氣。那天放學剛回到家，她就扯掉我的書包往沙發上一丟，然后把我拽到理發店。我能感覺到那天，我完全是被提過去的，腳都沒有挨地。然后她沖著理發店的師傅大喊：“有多短剪多短，讓你天天不好好學習！”理發師也不敢多說話，低著頭把我的頭發剪得很短。回家后，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連個發卡都別不上，欲哭無淚。

我當時很想和她打一架，又知道自己勢單力薄，打輸了可能還會來場爸媽混合雙打。只能幻想著，等我長大了，一定要留長長的頭發。

我那個時候還小，聽過拔苗助長的故事，但并不知道具體講的是什么。而我覺得古人的智慧都是精華，所以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偷偷地把頭發往外拔一拔，希望這樣頭發可以長得快一點。

然而這種懲罰還不算完，我除了被要求剪頭發，還被要求學搟面皮，讓我明白面是用來吃的，不是抹的。她像個監工一樣在旁邊看著，一場搟下來，胳膊又酸又疼，讓我覺得偷面粉的代價太大，以后再也不用面粉化妝了。

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我做什么她看不順眼的事，她都有辦法治我，不管我說什么三觀不正的話，她都能完美地懟回來。

我拿著八十多分的語文試卷回家。她問我：“你為什么不是滿分呢？”我說：“可是全班都沒有滿分的啊。”她聽了會說：“可是你考了，班里不就有滿分了？”

后來，她經常讓我看一些課外書。我說：“我的作業做完了啊，老師沒讓看。”她都會冷冷地來一句：“你那么聽老師的話，老師讓你好好學習，你怎么不好好學？”我無言以對，只能在家看書。

整個青春期，我跟我媽一直斗智斗勇，但是我從來沒有贏過。我知道，關注什么，就會失去什么。所以，我喪失了很多追潮流的機會。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我大學畢業。

畢業后，她說我已經長大，想過什么樣的生活是自己的事，不想再管我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很開心，可是不久后，我開始有一些失落。

我曾經想一天三頓都吃泡面，可當我因為工資太低，吃泡面省錢時，我才知道，沒有合理的飲食，我可能也不會有好的身體。

我曾經想要畫漂亮的妝容，可當我拿起粉底的時候，想到自己若空無長物，過分追求臉上的妝容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讀兩本書吧。

我曾經想天天出去玩，可是當我面臨被辭退時，我才發現，人如果有事可做，才不虛度時光，不浪費人生。

而成年后的每次考試，她再也沒有顯示出以前那種永爭第一的心態，而是對我說，人生重在體驗，結果是什么都不重要。她再也不會把我拉到理發店，指著我的頭發讓理發店的人一陣猛剪。而是對我說，女孩子，就要活得漂亮一點，不管是內在還是外表。想一想，曾經抱著這種心態的是我啊。

后來有一次回家，以前低矮的院墻早已經改成了兩層的小樓房。因為我很少回去，所以我媽盡量做我愛吃的飯，早餐便是一大碗荷包蛋方便面。這時的香味已經飄不到隔壁的院子里了，不知道曾經那作為鄰居的同學有沒有羨慕過我的排骨面？

而我知道，那些年的那場暗戰，即使到最后偃旗息鼓，也終究是她贏了。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