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炸裂

潘玉毅

花從含苞到盛開是有一個過程的，好比一個人學說話的不同階段。初時期期艾艾的，一個詞語一個短句都略顯磕巴，待說上一陣子，就變利索了，像嗑瓜子似的，你想捂它的嘴都捂不住。它們是如此地迫切，仿佛一年的時光只為等待這一日的到來。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人表達喜歡的方式有很多種，微笑、大笑的表情，擁抱、親吻的動作，甚至可以借書信和電話傳情，而花表達喜歡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開——盛開，怒放，用盡全身力氣，向著春天把芬芳吐露，把一腔情懷抒發。

剛開始的時候，只有“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的紅白桃花和幾棵沿街的玉蘭樹試探性地露出淺淺的花色，過不多時，梅花、李花、杏花、櫻花、油菜花都像趕集似的趕來爭春。在枝頭，在草叢，在山丘，在墻角，在河邊，在田野里，春天的花無處不在，多到要炸。明明上一秒還只是一個個花骨朵，下一秒它們就全開了，以至于蜜蜂、蝴蝶來回徘徊，不知該將此身停在哪一朵花上。

當此時節，開花已不足以形容這種綻放的姿態，細想來，唯有用“炸裂”一詞形容方覺合適。若是我們能夠將一天的時間濃縮至十分鐘，縱然隔著窗紗、玻璃，也必能隨著如雨的節奏聽到花開的聲音。花開起的時候，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像一串鞭炮被點著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煞是好聽也煞是好看。沿街的花樹，遇著晴天，抬頭可見春光，低頭可見明媚;遇著雨天，雨紛紛花也紛紛，此時能穿墻入戶的不只有風，還有花的芬芳。

花容迷人，花香誘人，姹紫嫣紅開遍，叫人嘆為觀止，遺憾的是花期太過短暫，疾風勁雨來臨時，來不及收花，它們就已紛紛落了下來。不過，既然留不住，就由它去吧。至少，我們可以安慰自己，花瓣落地之后依然是美的。

大地本無斑斕的色彩，像一張土黃色的紙，上面澆著水泥，還零星地點綴著一些淺綠色的草。不過，花落到地上就使一切都發生了變化，粉的，紅的，黃的，白的，密密匝匝地落滿一地，仿佛被收集者刻意撿拾在一處，拼成了一幅帶有香氣的畫作。

花樹下，孤身一人流連，或是兩個人手牽著手，或是三五人結伴同行，都是一種美好的體驗。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會明白不獨幽幽古道，踽踽而行是美的，熙來攘往，車馬喧騰也是美的，哪怕只是上班路上匆匆看一眼，只要樹上有花開，地上有花落，同是一種筆墨難描的意韻。或許，到了這個時候，看花的人忽然就明白了湯顯祖“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兩句唱詞的個中深意。

花開，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去賞花，在城市的中心，在鄉野的角落;花落，不管是惜春還是傷春，我也愿意同你一起，葬花魂，或者踏花歸。

（編輯? 余從/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