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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命的母親

2022-07-06 12:27:20張愛國
短篇小說(原創版) 2022年5期

張愛國

1

我背著書包高興地走進院子。母親抱著大掃把不聲不響地掃院子。

“去,把你爸喊回來。”母親聲音不高。

我頓了一下,又向前挪一步,怯弱地說:“我,我放下書包。”我當然是找借口,那回放學后我在外頭瘋玩到深夜才回家也不曾把書包放下過,我不過是不想去叫我爸。

“就去。”母親繼續細細地掃院子,看也不看我。我知道,我再膽敢向前挪一步,或者再回一句話,我就要倒霉,雖然我不知道我將會倒什么霉——母親既不曾打過我,也不曾罵過我。我背著書包,老老實實地走出院子。

我踟躕在去往村頭小賣部的路上。不用問,我爸在那兒,在那兒打牌,抽著煙打牌,打牌賭煙。

離小賣部還有十幾丈遠,我看到幾個婦人坐在門口,一邊拉呱,一邊嗑瓜子。我聞到了濃濃的瓜子香,五香的。我狠狠地吞幾口口水,不由得腹誹母親:“賤,真賤,賤透了心!一年到頭,連天帶夜,家里家外,忙來忙去,院子里里外外都被掃得連一粒灰也看不到,還要掃,有什么熊用?能當瓜子吃嗎?看看人家多快活!人家也是婦人,人家一家老小也一天沒有餓過肚子,也一次西北風沒有喝過……”

“又來叫你爸的吧?”三嬸子笑嘻嘻地看著我,吐口瓜子殼,把個“爸”字說得重重的。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村里村外,多少代了,孩子們稱呼父親,要么是大,要么是爹,也有叫伯的,唯獨我家不一樣,母親只許我們叫爸。開始我們有抵觸,爸字叫不出口,還叫大,母親就讓我們倒霉。等我們不得不叫爸了,我爸不答應,冷著臉說:“我又不是城里人,我是你們農村的大。人家想做城里人,可是沒有城里人的命。”我爸嘴里的“人家”,指的是我母親,他是在諷刺她。母親也不回嘴,但我們必須叫爸,不論我爸應不應。這種狀況,搞得我們現在管我爸當面叫“你”,背后叫“他”。

我低頭進了小賣部,我爸正把幾張牌狠狠地摜到桌子上,手掌跟著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嘴里同時蹦出一個驚天動地的“殺”,繼而哈哈大笑。我站在我爸身后,偷眼看他,他耳朵上夾一支皺巴巴的煙,面前桌子上擺放著一二十支凌亂的煙,嘴里斜叼著一支冒著煙的煙,兩只手急切地接收著其他三家輸給他的煙。我雖然看不到我爸的正臉,但我知道此時此刻他臉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盡情綻放著他最本色的笑容。

新一把牌開始了。我爸一邊抓著牌,一邊唾沫星四濺地說著他剛才那把牌一開始是怎么差怎么臭怎么必死無疑,后來他是如何算計如何引誘如何裝熊賣乖,最后就自然而然地贏了六支煙。我想喊我爸,又知道這時候打攪他,雖然不會被他打,但輕則遭受他“去去去,去遠點”的嫌棄,重則被他罵“和那孬女人一個樣,滾她媽的蛋”,從而成為小伙伴們以后孤立我時新的笑料。我心急如火,卻只能低頭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掰著手指頭,摳著指甲縫。

我爸又贏了。他接過輸家輸給他的煙,轉手又還給他們,滿臉快活地笑:“謝謝,謝謝啊!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同享哦!”又從面前抓起幾支煙,起身給周圍觀戰的人一人發一支,“辛苦,辛苦,大家都辛苦了。”一回頭,看見了我,滿臉還是笑,卻飽含鄙夷和嫌棄,“去去去!對她說,老子再贏十支煙,就回。”

三嬸子從外面進來,一手從我爸面前拿起一支煙叼到嘴上,一手揪起我爸的一只耳朵:“你個要死的小諸葛,給別人都發煙,怎敢把老娘給忘了?”我爸咧著嘴,一番夸張地投降、求饒,又給三嬸子遞上一支煙,還給她點上火。三嬸子才笑著拍了拍他的頭,松了手。三嬸子吸一口煙,往我爸凌亂不堪的頭發里一吹,兩手又在他頭發里胡亂地一陣搓揉,然后一只手肘搭到他寬厚的肩上,用無限同情和憐憫的語氣語調說:“小諸葛,快回去啊,你城里的老婆,今晚要扒你皮,拔你毛,吸你髓。”

“她敢!”我爸回頭看我還站在那兒,又苦大仇深地說,“臭娘兒們,自己沒那命,把我兒子也弄得一天到晚可憐兮兮的。”

母親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同樣不聲不響,推開我,從我爸背后一把抓過他手里的牌,狠狠地砸到地上。大家發現了異常,不由得往后閃了閃腰身。母親一彎腰,“哐當!”桌子被掀得四腳朝天。我爸扭頭發現了母親,才反應過來,掄起大長臂,照著我母親的臉就甩過來。母親避了一下,嘴角還是被我爸手指尖給劃上了,立即現出一道血痕。母親轉身——如果這時候她加快腳步,或撒腿就跑,就會少了后面許多事,但母親沒有,她拍了拍衣袖,挺了挺腰,保持著一貫的姿態。我爸突然飛起一腳,正中母親一側的髖骨處。我分明地聽到母親嗓子深處發出一聲悶響,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向前方的三嬸子。三嬸子眼疾身快,向旁邊一閃。“啪”的一聲,母親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媽的!敢砸老子的場子,送你命!”我爸又點上一支煙,扶起桌子,撿起地上的牌,滿臉笑容,招呼大家坐下來繼續,還說他虧大了,剛剛被攪黃的牌贏定了一家三支煙。大家沒動,也不說話,似是充滿期待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母親。

母親掙扎了好幾下才起得身,站在那兒,上上下下,身前身后,細細地拍打著衣服上的灰,又理了理衣領子,捋了捋額前的幾絲亂發,挺了挺腰,不瘸不拐地走了。白始至終,母親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落一滴淚。

2

我跟著我爸回到家,母親已經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兩只腳踩著竹篾糞筐,一手摁著剛剛被我爸踹的髖骨部,一手在糞筐上忙活著,嘴里還咬著用來捆扎糞筐的麻繩。

我爸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走到母親身邊,蹲下身,臉幾乎貼到母親臉上,將手里的一把散煙在母親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臉地說:“對不起,真對不起,以后再也不打你不踢你了。別生氣了婆娘——哦不,老婆,不疼吧?”說著,我爸還深情地揉了揉母親剛剛被他踢過的髖骨部,“老婆你看,我今下午贏了這么多煙,夠一天抽的了。”母親不看他,也不理睬他,只顧著干自己的活。

我爸就是這樣的人,雖然高大英俊,風度非凡,一表人才,又巧舌如簧,能說會道,卻實實在在的沒皮沒臉,尤其認錯道歉,就像屢教不改的小學生,張嘴就來,閉嘴就忘。只要在外面,在眾人面前母親不栽他面子,在家不論母親說他什么,他都笑瞇瞇地應著。不過笑瞇瞇歸笑瞇瞇,應歸應,他又從來不做母親要他做的事,譬如,地里的大小活、家里的大小事,母親勸也好求也好,他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倒是母親不讓他做的事,譬如沒日沒夜地打牌、隔三岔五地與狐朋狗友到鄉里的飯店胡吃海喝,母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少于一萬遍了,他任由你風吹雨打我白巋然不動。

“沒出息的東西!被人當眾打臉還賠不是!”爺爺扛著鋤頭從外面回來,聲音震得樹上的麻雀驚叫著飛逃,“我怎么就養了你這么個沒臉沒皮沒脊梁骨的東西!”爺爺將鋤頭狠狠地往地上一墩,也不看還蹲在母親身邊獻殷勤的我爸。

爺爺罵我爸?從來沒有過啊。我和我爸都驚得直愣著眼。

爺爺雖然脾氣暴躁,動不動對我奶奶拳腳相加,但是他還算明事理,特別在我母親管束我爸這事上,他總體上還是向著我母親的,不僅當面夸過我母親,在外人面前也常常說我爸虧得娶了這么個聰明能干能吃苦又顧家的好媳婦。爺爺今天是怎么了?我不由得有些恐懼。母親卻還是那樣子,低著頭不聲不響地修理著糞筐。

“千百年了,男人,不就活著一張臉嗎?”爺爺將鋤頭又狠狠一墩,“你是城里命,還嫁到我家干什么?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命!”

“你少說一點喲……”奶奶剛從廚房里探出頭,見爺爺一瞪眼,渾身一抖,縮了回去。

母親依舊沒事人一樣,干著自己的活。我爸起身,跨上臺階想繞過爺爺躲進屋里。

爺爺一墩鋤頭:“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二百口,都知道了,都看笑話了,把老子八輩子祖宗的臉都丟盡了!”爺爺站在屋門口,指著我爸的眉心,聲響震天,“你這個孽子,孬種!你今天,你今天要不……要不……就不是老子的兒子!老子就打斷你的狗腿!”爺爺說著,掄起手里的鋤頭,做出要打我爸的樣子。我爸雙手抱頭,跳回院子里。

院門口正陸續跑來好幾個鄰居,三嬸子也在,一個個瞪網雙眼,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個細節。

我爸看到了門口的人,瞬時像變了一個人,一個箭步跨到我母親身后,一把抓起她的后領將她提到自己的胸口處。我不知道母親有沒有防備,反正被我爸提起來時,她手里還拿著糞筐,嘴里還咬著麻繩,沒有動一下,也沒有叫一聲。“咕咚”,母親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右手肘壓在糞筐里,頭臉擱在右手肘上,左手臂向前撲在地上,兩膝跪地,兩小腿交叉著,屁股撅得不高。我爸又跟上去,對著我母親的屁股,狠狠踹上五六腳,頓一下,向前邁兩步,抬腳就要踹我母親的頭。“好了!”爺爺喝一聲。我爸得令似的放下腳,“哼”一聲,拍拍衣袖,得勝將軍一樣,走到院門口,給親眼見識了他威武的鄰居們發煙,自己也點上一支。

母親不動不響,就那么趴在糞筐和地上。

夕陽如血,凝固在院子里,凝固在母親身上。

我第一次看見,再忙再累也穿著一身干凈衣服的母親,屁股上幾個大大的灰腳印,很刺眼;從來一絲不亂的頭發,也散亂了,遮蓋了她整個頭臉,看得我毛骨悚然。我不是第一次目睹母親被我爸打,那些時候,我心里多少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但這一刻,這些年里她總是逼我喊爸、總是不讓我和村里孩子們瘋玩、總是嚴格管束我學習的強勢及其給我帶來的怨恨,灰飛煙滅。

我也無數次目睹女人被自家男人打,但那些女人,特別是三嬸子,每每一場不對等的戰斗還沒開始,她們就磚頭牛糞一起上,鍋碗瓢勺一起上,指甲牙齒一起上,嘴里更是將男人家甚至一村人的八百輩祖宗通通慰問個一萬遍。她們,雖然頭破血流、斷胳膊折腿,甚至終身殘疾的不少見,但至少在聲勢上沒有吃虧,并且總給人以占了上風的感覺。而眼前的母親呢?母子連心,我真切感覺到了她此時此刻無限的虛弱、無奈、辛酸和可憐。我跑上去,蹲到母親面前:“媽,媽……”我的眼淚嘩嘩而下。

“不許哭,男子漢,有出息。”我聽出了母親的疼痛和無力,“別管我,做作業去……”

大約幾分鐘吧,母親爬了起來,臉色慘白,卻沒有一滴淚。我第一次看到她沒有拂去身上的灰塵,沒有理順衣襟衣領,也沒有用手指梳理凌亂的頭發。她想挺起腰,卻沒有挺起來;走幾步,想盡力保持正常的步姿,卻還是一瘸一拐。我上去扶她。她定定地看我一眼,就輕輕推開我,艱難地跨過門前的三級臺階,捱進屋子里。

爺爺請院門口的鄰居進來,給他們發煙,也給我爸發一支,像是對我爸,又分明是對眾鄰居,淡淡地說:“早該這樣了,往日傷皮不傷肉,沒用。這下有用,該認命了。”

爺爺、我爸和眾鄰居,有的坐著,有的站著,邊抽煙,邊說笑。

夕陽脈脈,院子里蕩漾著快活的空氣。

3

“王小荷啊,你要我的命咯……”爺爺突然失魂落魄的叫聲還在院子里持續著,人已經沖進了屋,踹開了我母親的房門。

一股濃烈的農藥味,彌漫在整個院子里。

“老婆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我爸一步沒跑出,就爛泥一樣癱在院子里,哭叫聲令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的鄰居扭頭看了看屋里,又相互看一眼,場面冷靜下來。

“要命了,她娘家……”三嬸子突然一聲凄厲地叫,就沖向屋里。眾鄰居大驚,一個個大難臨頭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屋里跑去。

也合該母親命硬,不當死。一輛走錯路的空卡車正打門前土路上經過,被鄰居攔下來。司機不愿送我母親到鄉衛生院,還笑著說:“大驚小怪什么?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走這條路的又不是她一個。她自己要死,就讓她死好了!也是,早死早享福……”我爸、爺爺、奶奶,跪在車前,又是作揖又是磕頭。鄰居們一邊說著我母親的娘家,一邊直接把我母親抬上車。司機沒辦法,極不情愿地開起了車。

我爸沒有跟車來,母親一被抬上車他就跑得沒了影子。爺爺雖然跟了來,但一到衛生院就將身上的錢一股腦兒全掏給一個鄰居,撲通跪下,又爬起來向他作個揖,掉頭就跑。跑出不遠,爺爺又掉頭跑回來,想了想又跑,跑不遠又跑回來。如此幾次,爺爺終于跑不動了,蹲在醫院門口,抱著頭抖成一團。

爺爺害怕成這樣子不難理解,我家是小村小姓,全村總共一百二十四口人:母親娘家是大村大姓,人口四五千,母親又有五個兄弟,個個身強體壯。母親一旦搶救不過來,別說我家的房子要被掀個底朝天,就是人,除了我和兩個妹妹,其他人,特別是爺爺和我爸,不死即殘,殘也必是終身殘。今天下午在小賣部和在我家院子里的鄰居,也一個跑不掉。

不一會兒,我舅舅們“姐啊姐啊”哭叫著跑來了,一個個的眼睛都瞪得比牛眼大。村里主事的旺爺被幾個鄰居推著迎上去遞煙,被跑在最前面的我大舅一肘拐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爺爺連滾帶爬地起來,想跑,又急忙迎上去,撲通跪到路上。我大舅一腳踹到爺爺的胸口上,我三舅跟上來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提起來就走。爺爺就像母親下午被我爸提起來一樣,不動,也不叫,直到被狠狠地砸到正在接受搶救的母親病床前。我四舅對著爺爺的脊梁骨,跳起來又要踹。我一下子撲到爺爺身上,哭叫著。

好一會兒,爺爺翻起身,重新跪好,一手緊緊地抓著我,一手不停地扇自己的臉。

母親第二天傍晚才醒過來。不得不說,我們一家應該永遠感謝那位走錯了路的卡車司機,因為車速比人腿快得多不說,路上還可以在車廂里給母親灌肥皂水催吐,母親又沒坐過車,車一動她就吐得天翻地覆(后來得知,母親吐出的污穢物從車廂里流出來,毒死了沿途人家的好幾只雞鴨)。當然,母親之所以能僥幸活下來,我們鄉衛生院的醫生也功不可沒。他們雖然幾乎不會治療任何別的病,但唯獨對人喝農藥這事有絕活——他們將我們那兒歷史悠久、五花八門的土方土法與自己無數次的臨床實踐相結合,摸索并形成了一整套非常成熟、非常有效的應對措施和治療方法。

母親見爺爺跪在地上,想起身卻沒有起得來,就叫我舅舅們趕快將我爺爺扶起來,再給我爺爺下跪,賠禮道歉。

“姐,你喝的是一整瓶,一整瓶藥啊!你要不是被這父子倆欺得傷透了心,實在活不下去了,你……”我大舅哭著還想說下去,一看我母親的眼,就老老實實地跪到我爺爺面前,其他幾個舅舅也跟著老老實實地跪成一排——我外婆三十歲左右就被我外公失手打死,我外公又被我母親的舅舅們打殘,家里窮得出奇,是我母親將五兄弟拉扯大的,所以我母親的話對他們向來比皇帝的圣旨還管用。

我爸終于露了面,一進門就“咕咚”一聲跪在我母親和我舅舅們面前,淚流滿面,磕頭如搗蒜。好一會兒,見沒有人理他,我爸捋了捋袖子,往手掌心唾一口唾沫,兩手抱上自己的頭,把已經亂如雞窩的頭發胡亂地抓揉拉扯一通,再把自己祖宗十八代惡狠狠地罵上一通,接著把自己的胸口“咚咚咚”地擂上一通,然后鄭重其事地舉起右拳,發誓:“我,小諸葛——哦不,朱克梁,寡水鄉朱莊人氏,現年二十八歲。往后,我朱克梁再敢聽我家老不死的朱老冒的半句話,再敢動你家敬愛的姐姐王小荷一根汗毛,再敢有一點點違反你家敬愛的姐姐王小荷的圣旨,就天打五雷轟!天不打雷不轟,我朱克梁就主動送上你們的門,讓你們砸碎我朱克梁的狗腿,捏碎我朱克梁的狗膽,敲碎我朱克梁的狗頭,我朱克梁絕無半句怨言!天地為證!日月星辰為證!玉皇大帝和觀音菩薩……”

母親見病房門口圍了不少人在看笑話,抬手制止我爸再表演下去,低聲問:“那事,也答應了?”

“答應!堅決答應!”我爸跪著挺了挺腰,右手繼續高舉,左手抹一把鼻涕后又緊緊地摁上胸膛,“我朱克梁再打牌,我就……”

“我說那事。”母親也不看我爸,“那事,你心里,清楚。”

我爸一怔,低下頭:“這,這……”

母親輕嘆一聲,微微閉上眼。我三舅四舅上前,一人抓住我爸一邊胳膊,高高舉起,就要砸。我爸搖擺著頭,兩腿亂蹬,像被殺的豬一樣,號叫著:“別砸別砸!老三老四,我答應我答應!我全都答應!答應你們姐姐去南方,我朱克梁去南方,去南方打工……”

4

半個月后,母親康復,只是人瘦了一大圈,臉上也沒什么血色。那天,晚飯后母親沒有洗碗,伏在我爸耳朵上笑嘻嘻地說了句悄悄話,就拉著他進了他們的房間。

夜里,我不斷地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和打鬧嬉笑聲,連木板床也幾次發出歡快的笑聲。

第二天早晨,母親早早起床,打了三個紅糖荷包蛋,端到我爸床邊,親自給他喂下,又幾乎親手給他穿上衣服和襪子。我爸才一百二十個不情愿地疲沓沓地下了床。母親又給我爸擠好牙膏,打來一盆洗臉水,擰好毛巾,然后安裝好剃須刀片,站立一旁……

正式的早餐,母親為我爸做的是他最愛吃的蛋炒飯,還放了蔥花,但我爸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母親端著碗勸他再吃點,他卻轉身到院子里抽煙去了。

一會兒,母親從屋里挑出兩大包精心準備了好幾天的衣物和吃食,卻發現我爸不在院子里。母親放下擔子,不聲不響,向小賣部走去。我懷著復雜的心情,也尾隨而去。

我爸窩著腰蹲在小賣部不遠處的大槐樹下,兩臂環抱在豎起的兩條小腿上,下巴耷拉在膝蓋上,嘴里叼著裊裊燃燒的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賣部——那里有一群人,或許是等我爸,也或許是故意吸引我爸,說笑打鬧得比平時快活了多少倍。

母親不聲不響走過去,蹲到我爸身邊,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克梁,那天對我兄弟幾個說的話,忘了?不算數了?”母親聲音不高,但我爸還是嚇得一驚,急忙站起,仿佛要上刑場一樣,痛苦得一張英俊的臉都完全變了形,無力地說:“那,走吧。”

到了家,我爸說要上廁所。母親說:“好,我陪你上。”我爸說:“我不上了。”

“放心,就憑我們這張嘴,到哪都吃不了虧。”母親踮著腳輕輕捏了捏我爸的嘴唇,又兩只拳頭在他胸膛上調皮地捶幾捶,“還有這身板,誰也不敢拿我們不當回事。”

“你去好不好啊?我在家,我保證……”我爸像是又要發誓。

“傻瓜,我不識字,又是女人。”母親一聲輕嘆,“唉,女人……”

“我倆一起去,好不好啊?”我爸乞求母親。

“孩子們不能一下子沒有爸也沒有媽,要給他們時間,慢慢適應。”母親看著院外,目光似是要穿透千山萬水,“等你在那邊扎下根,我立馬就去。”

“我暈車,難受,難受得要死。你不在,誰照顧我?”我爸眼眶里蓄滿了亮汪汪的淚。

“那年你和我去縣里,我吐得要死。你說我沒用,說你坐車就像做夢,越坐越舒服。”母親嗔怪道,“你這個壞家伙,一點都不心疼人。”

“我,一到生地,就沒方向。”

“路邊都有指示牌,你讀了那么多書,水平那么高,人又那么聰明。”母親柔聲細語地安慰我爸,“工廠又不大,下班能找到宿舍和餐廳就行。”

“我,我,吃不慣人家燒的菜。…

“你喜歡吃糖,那邊的菜都偏甜,正合你胃口。”母親說得很認真,“包里有錢,你見到愛吃的就買。別舍不得花,沒錢就寫信,我就打給你,千萬別刻薄了自己。”

“我……我……一見生人,就……就……”

“熟人都是生人變的,好朋友、夫妻倆一開始也都是生人,甚至是仇人。你第一次見我,還嚇得哭呢,但現在打起我來卻……”母親笑了笑,沒有再說。

我爸也咧開嘴笑一下,比哭難看一百倍。

母親彎腰要挑擔子,爺爺快步走來。快到母親面前時,爺爺又立馬停下腳步,想了想又慢慢走來。

“爸,有事嗎?”母親直起腰,笑著問爺爺。

“哦,沒事,沒事。小荷,我沒事呢,沒事……”爺爺說著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折回頭,“小荷,你……你……哦,你的擔子,我來挑吧。”

“爸,我挑,路上我還要給克梁有交代。”母親一直微笑著。

“交代好,交代好。那么遠的地方,冬天都能熱死人,離資本主義那么近,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唉,又是一個人,一個人又從來沒出過門,還膽小,沒主見,唉……”爺爺一肚子真正想說的話幾乎一句也沒有說,就低著頭走了——自從母親喝農藥之后,爺爺算是真心佩服了我母親,事事都依從她,在她面前一句大聲的話都沒有說過。

爺爺剛走,奶奶又瑟瑟地走來,眼巴巴地看著我母親,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荷啊,娘不是不讓你叫梁子出去。娘和你爹都曉得,曉得你是為這個家好,也曉得你的心,曉得你心大,心遠,娘也不怪你。好娃兒,你就讓我梁子明天再走吧。娘求你了,明天走行嗎?”奶奶見母親笑著不說話,干癟的眼眶再也撐不住了,“啪嗒”,淚水砸到地上,“好娃兒,你就讓娘今天把那只母雞殺了,給他吃了再走吧。那么遠的地方,能有什么吃啊……”

“媽,你放心,那邊什么吃的都有。”母親說著,示意我將奶奶拉走。

我不動,站在我爸身邊,拉著他的手,淚眼汪汪。我當然也不想我爸走。他再不好,也是我爸。何況,我爸只要不是在打牌,對我真是沒的說,從不曾罵我一句、動我一根手指頭不說,還常常從小賣部給我買幾個糖果,囑咐我避開母親和兩個妹妹吃,偶爾還從鄉里的飯店帶回鹵雞腿子偷偷塞給我。我總覺得,母親現在一定要我爸走,是對上次被打的報復。我那天下午好不容易對她萌生的同情,重又成了怨恨。

“荷啊,好娃,讓我梁子明天走吧。”奶奶就差跪下了,“娘明天攔你一步,就……”

“媽,讓我們走吧。明天,不也是要走嗎?”母親分明咬了咬牙,將奶奶輕輕拉到一旁,轉身挑起擔子,將我爸往前一推。我爸大概是絕望了吧,也或許是豁了出去,頭一抬,大踏步向院外走去。母親挑著擔子,緊緊地跟上。

就這樣,我爸幾乎在母親的押解下,在無限的依戀、惆悵和恐懼中,獨自——人,踏上了去往深圳的路。

一年后,母親帶上一套換洗的衣服,也去了深圳。

這是發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最后兩年里的事。

5

不久前,我陪母親回了一趟老家。

水泥路雖然穿村而過,母親卻還是在村外就停下了車,與我步行進村。

村子里的變化不小,有幾家樓房,看上去應是長期沒人或少人居住,院前院后都長了青苔和野草。我家當初一塵不染的院子,院墻倒了,房子也塌了,齊腰深的野草在夕陽中靜默著,顯然是對它們昔日的主人毫無認知。我和母親穿過大半個村子,沒見到一個青壯年。

我爸當年最喜歡、最神往的小賣部還在,幾個老人和孩子在門前拉呱和玩耍。

見到三嬸子的時候,我幾乎不敢認她:她滿頭白發,滿臉深皺,背彎得厲害。我和母親喊她。她吊著眼睛看了半天才認出我們,很是高興和激動,顫巍巍地走上來,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瑟瑟地想拉我母親的手,又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母親笑了笑,主動拉起三嬸子的手。三嬸子很感動,直夸我母親越活越年輕,又有眼光,有本事,那么早就和我爸出去了,在深圳開的公司全國都知道。

三嬸子又說我有這樣的娘是八輩祖宗積的德,不然也會和她的幾個兒子一樣。“他們沒有你這樣的娘,一年到頭在外面也掙不到幾個錢,還把孫子丟給我。唉!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了,哪里還管得了那幾個猴兒?”三嬸子說著就流了眼淚。母親急忙給她遞上紙巾。

“命啊,命中注定啊。”三嬸子長嘆一聲,擦著眼淚,“嫂子是貴人,命好……”

“妹子啊,身為女人,生在此地,哪還有什么命啊。”母親緊緊地抓著三嬸子的手,眼淚滾滾而下,“你知道的,我這命,全是拿命斗來的。那時候,誰知道斗贏還是斗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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