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上

解高巖

我坐在火車上一個靠窗的位子，眼睛看著外面。

這是一趟普通的列車，車廂里干凈整潔。由于不是旅游旺季，因此乘客不多。我去南方一個城市開會，沒買到臥鋪，所以只能坐硬座。

在我對面是一位文靜女子，三十五六歲年紀，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穿一件深灰色高領毛衣，低著頭，正在看書。

窗外景物飛快地向后掠過，火車發出單調的“哐當哐當”聲。我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樹、水田，漸漸有些困倦，于是趴在桌子上，打算小睡一會兒。

蒙蒙眬眬剛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車廂顛簸了一下，一個硬東西碰到了我的后腦勺。我抬起頭，看見對面的女子正滿臉歉意地看著我。

“對不起，沒拿穩，書碰到你了。”她抱歉地笑笑。

“沒關系。”我坐直了身體。

既然沉默打破了，索性聊聊吧。我倆開始漫無目的地閑聊。交談中我得知，她是一家公司的財務人員，單身未婚，這次是獨自去旅游，散散心。

我倆聊了很多，文學、藝術、音樂、電影……越聊越發現，原來我們有這么多相同的興趣愛好，有這么多的共同語言。

我們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火車向前飛馳，進入了一個小城，兩邊建筑物漸漸多了起來。列車員走過來，反復地喊著：“寶亭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提前做好準備。”

女子沉默不語，我問她：“想什么呢？”

她看了看我，突然說：“我們在這兒下車吧？”

我一下愣住了，被她這個大膽的想法驚呆了，但是看到她熱切的眼神，我動心了。——去他的無聊會議吧！聽那些專家扯淡簡直是浪費生命，不去了！最多回去挨頓批評，沒什么大不了。

我取下行李架上的背包，跟著她一起走下了火車。

我們下車的這個地方是座典型的南方小城，空氣清新，房屋古舊，有茂密的大榕樹、逼仄而悠長的小巷……

我們喜歡這里的一切。

她對我說：“人生處處充滿驚喜。有時候，我們只顧著埋頭趕路，卻忽略了路邊的風景。”

我們找到一家小旅館，安頓好行李便出來四處閑逛。我們沿著石板路一直往前走，餓了就進到小酒館里，吃當地特色的香辣豆腐干，喝溫熱的黃酒；累了就坐在路邊的石階上，看一群臉上掛著鼻涕、手腳黢黑的小孩子跑過。我們充分感受到這座小城的古樸和閑適，這里就像世外桃源，讓我們的身心得到了徹底放松。

當天晚上，我們住在了一起……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繼續享受愜意的時光，甚至坐車到城外，爬上一座綠樹蔥蘢的小山。站在山頂，看著頭上的藍天白云，再看看山下恬靜安逸的小城，我倆相視而笑，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流連忘返。

就這樣，三天過去了。

第四天早晨醒來，我們沒有著急起床，她躺在我的臂彎里，看著我的眼睛，突然說：“我們留下吧。”

我又是一愣。

“你不喜歡這個地方嗎？”

“喜歡。”

“對啊，我也很喜歡這個地方。在這里我感到自由、放松、心情舒暢。我們可以租間房子，再找份工作。周末我們就去爬山，閑暇時還可以種花養草，不好嗎？”

我沉默半晌，遲疑地說：“可我有家人，有工作，還有……”

她打斷我：“這些割舍不下嗎？我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畢竟幾十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放得下的。”

“那你不愛我嗎？如果不愛我，當初為什么跟我下車？”

我低下頭：“我以為只是停留兩三天，沒打算長住。”

沒想到這句話激怒了她，她忽地坐起來，歇斯底里地沖我喊：“你就是想玩一夜情對不對？你根本沒想對我負責對不對？”

沒等我回答，她抓起枕頭，雙臂一掄，狠狠地向我砸來……

我猛地抬起頭，發現自己還坐在火車車廂里。窗外的景物飛快地向后掠過，火車發出單調的“哐當哐當”聲。

對面的女人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看書。

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側身看向窗外。列車進入了一個小城，兩邊建筑物漸漸多了起來。列車員走過來，反復地喊著：“寶亭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提前做好準備……”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