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涅斯特林格
狗睡過了頭,一直到鈴聲大作時他才驚醒。那是學校的上課鈴。那鈴聲好像一下子刺中了狗渾身上下所有的穴道,使他心驚肉跳,不知所措了。等他從這突然而至的驚恐中稍稍平復下來一些之后,才從寫字臺下面伸出頭去向外張望。
他看到房間的門是開著的。門外的走廊上有許多小孩子正圍著一頭熊。有一個孩子問熊:“校長先生,我們的新老師今天會來嗎?”
熊說:“他們答應過的。可現在八點鐘已經過了,一個老師頭一天上課就遲到是很少有的事,說不定又節外生枝,有什么麻煩了!”
狗想:我還是趕緊偷偷溜掉吧,我可以從窗口跳出去。于是,狗用爪子提著他的行李,悄悄地從寫字臺下面爬了出來。
他的后腰還是僵硬的,一活動起來就疼。他踮起爪尖,本想一下子躥到窗臺上去。通常情況下,這些躥呀、跳呀都是狗的強項,可是在拖著一個又僵又痛的后腰的情況下,想要跳上窗臺就很難了。狗沒躥上去,搖晃著摔到了地上。他的身子撞到了寫字臺,提著的行李又正好砸到了椅子的鋼扶手上,這響聲自然就更大了。
熊轉身朝屋里一看,看見了狗,他馬上進屋朝狗走過來:“噢,原來您在這里,新同事先生,歡迎您的到來!”
狗明白自己被當成新來的老師了。但是,被誤認為老師總比被認定是非法闖入者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所以狗沒有反駁。
“我們這所學校基礎薄弱,和別處比起來要矮上一截。”熊說。
“孩子們的身高都很正常,不比別處矮。”狗接茬兒道。
“哈哈,您說話真風趣!”熊大笑著說道。他拍了拍狗的肩膀:“我喜歡談吐詼諧的老師。您的前任是個‘氣包子’,成天發火,結果害得他的膽囊出了毛病,現在只好住進了醫院里。”
“可憐的人哪!”狗喃喃地說。他其實并沒有弄明白,為什么熊認為他說話很風趣。
“您更愿意教哪種?”熊問。
“對我來說應該都一樣。”狗嘟囔道,因為他并不知道熊指的是什么。

“那就我來教大的,您去教小的吧。”熊建議道。
“我沒有什么意見。”狗回應著。他想:很快我就能發覺,小的和大的在這里指的是什么了。
“氣包子先生原來也是教低年級四個班的。”熊解釋了一句。
這下子狗明白了,小的和大的指的都是學生。“請問,我尊敬的前任已經進行到教學大綱的哪一階段了?”狗問道。他為自己能說出這樣一句有學問的內行話來而沾沾自喜。
熊考慮了一下。“是這樣的。”他說,“一年級教到學數數,二年級是乘法表,三年級是多位數乘法,四年級教到了除法。不過孩子們把這些又都忘光了,因為自從氣包子老師生病以來,我們上課時就只是坐在一塊兒唱歌了。我沒辦法一下子教八個年級呀!”
熊把狗帶進了一間教室,里面坐著二十個孩子。個子最小的坐在第一排,稍微高一點兒的坐第二排,再高一些的坐在第三排,坐在第四排的孩子已經相當高了。
“這位是代課老師。”熊對孩子們說,“你們要聽他的話!”熊向孩子們點了點頭就離開了教室。
狗注視著孩子們,孩子們也都目不轉睛地瞧著狗。狗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嗨,我名叫狗!”他開口道。
“我名叫安娜。”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小姑娘說。
“我很高興。”狗在安娜面前鞠了一個躬。
“我名叫彼得。”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個男孩喊道。
“我很高興。”狗又鞠了個躬。
“他撒謊!”坐在第三排的兩個女孩齊聲叫著,“他的名字叫伊格納茨!”
“要是他更喜歡叫彼得的話,”狗說,“我照樣表示同意!”
“那我更喜歡叫卡門。”安娜說。
“好的,那你就叫卡門吧。”狗說。
第二排的一個男孩舉起手來。
“有什么事,請講吧!”狗對他說。
那男孩站了起來:“要是我也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的話,那以后我的成績單上會寫哪個名字呢?寫舊的還是新的?”
“我從來不喜歡什么成績單。”狗說。
“今年沒有成績單了嗎?”男孩又問。
“很遺憾,還得有。”狗回答說,“但要等到期末,氣包子先生回學校時,由他來填寫。”
“那是不是在您這里什么都學不到了呢?”男孩接著問道。
“你應當隨時隨地學習。”狗說,“什么都學不到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在我這里什么都學不到的話,那其實你至少已經學到了這一點——原來還有在他那兒什么都學不到的這種老師呀!”
男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直愣愣地望著狗。這讓狗感到很別扭。很快,他就不再只對著這個男孩,而是向所有的孩子講話了:“我把你們能從我這兒學到的東西全都列舉出來,由你們來選擇學什么,你們看怎么樣?”
這次,是所有的孩子都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狗了。
“要不還是我向你們學點什么?”狗又問道。他環視了一下整個教室,看到沒有人舉手。“好吧。”狗嘆了一口氣,說,“那我們就從氣包子先生沒講完的地方接著往下學吧!”
狗當然識數,加減乘除都算得極好。他不僅會背九九乘法表,甚至還能一直背到三十七乘三十七。但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教會孩子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同時給這些人講這個,又給另一些人講那個。狗想給自己爭取點時間,于是說:“請你們把算術練習本都拿出來。”狗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是這么說的,他覺得這么做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這一天,沒有一個孩子把算術練習本帶來,他們都只帶了音樂課的歌本,因為這幾個星期熊一直讓他們唱歌來著。
狗突然想起,他最小的兒子很喜歡用小球來演算數字。接著他又想到,櫻桃看上去和小球很相像。而眼下正是櫻桃上市的季節。
“你們這兒賣水果和青菜的商店在哪里?”狗問道。
“在村子的另一頭兒。”卡門/安娜說。
“現在我們就到那里去。”狗對學生們說。他這回不再問孩子們是不是愿意這么做了,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他們自己有什么想法的話,他們也只會張開嘴巴,傻傻地看著他。
那個剛才對成績單感興趣的男孩站起來問:“到水果和青菜商店去算哪一門課?”
狗回答道:“往那兒走的路上進行交通安全教育,買東西時學習消費策略,而從那兒回學校的路上體育課,因為我們要用一條腿蹦著走!”
狗領著孩子們從村子里穿過。路上他沒能進行很多交通安全教育,因為村子里根本沒有什么交通工具。他們只碰到一輛拖拉機開過來,而且是行駛在大路當中的。狗沖著拖拉機手大喊:“靠右邊行駛!”
在去水果和青菜商店之前,狗把孩子們領進了儲蓄所。他拿出兩張一百先令的鈔票,在柜臺全換成了五先令的銀幣。
“我們能換到多少個銀幣?”狗問孩子們。
“四十個。”一個四年級的男孩子回答道。
“你們一共有多少個孩子?”狗問一個一年級的小姑娘。
“我不知道。”小姑娘說。
“你去數一數。”狗對她下達指示。
小姑娘伸出手指頭去數,從一數到了二十。
“我們有四十個銀幣,你們是二十個孩子,那么每個孩子可以得到幾個銀幣?”狗問道。
“二乘二十等于四十。”三年級的一個男孩子叫道。
狗點點頭,發給每個孩子兩個銀幣,然后,他們一起走進了水果和青菜商店。店里擺著三個品種的櫻桃:黃色的、淡紅色的和紫紅色的。狗先在柜臺前做了一篇關于櫻桃的演講,告訴孩子們如何區分他講到的甜的和酸的櫻桃,熟透后開始腐爛的和被蟲子蛀了的櫻桃,以及噴灑過化學農藥的和屬于綠色食品的、純天然生長的櫻桃。
賣水果的女商販很不高興。“您在貶低我的商品,把它們說得一文不值嗎?”她疑惑地問。
當狗叫孩子們嘗一嘗每種櫻桃,從而決定要買哪一種時,賣水果的女商販十分惱火。“這樣的顧客我寧可不要!”她叫嚷道。
“尊敬的夫人,”狗對女商販說,“我們不是普通的顧客。我們正在這里上課。”
“在我的店里上課?”女商販非常驚訝。
“當然了。”狗說,“水果和青菜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這對孩子們非常重要!”
這下子,女商販沒話可說了。她乖乖地給每個孩子稱了四分之一公斤櫻桃,收了銀幣后又找回幾個零錢給孩子們。
狗對孩子們說:“把找回來的零錢好好數一數,因為小孩子很容易上當受騙!”聽了這話,賣水果的女商販也沒再發怨言。
出了商店,狗和孩子們都用一條腿蹦著回學校。狗規定兩條腿可以輪換著蹦,先用右腿蹦十三下,然后再換左腿蹦十三下。那一天陽光普照,天氣很好,所以回到學校后,狗讓孩子們都留在校園的院子里,狗教他們練習吐櫻桃核兒。把櫻桃核兒吐得最遠的是四年級的泰森/哥特力伯。他吐的距離達到了十二米又十七厘米零三毫米。但遺憾的是,孩子們在吐核兒競賽中把所有的櫻桃都消耗光了,連一顆都沒有為算術課留下。
狗想:孩子們在儲蓄所數過錢、數過人數,平分過錢,乘和除的練習都有了;在商店里買櫻桃后他們都計算過找回的零錢;在回學校的路上,兩腿交換跳時重復了數數的練習;在吐櫻桃核兒比賽中把計算精確到了毫米。對一天的算術課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
“今天就到這里了,下課吧!”狗對孩子們說。
孩子們都跑回家去了。狗獨自留下,把院子里到處都是的櫻桃核兒撿到一起。這對他那一直還隱隱作痛的腰來說,是相當吃力和痛苦的事。但是狗知道,孩子們都不樂意干清理工作。狗也知道,孩子們特別不喜歡有人強逼著他們去打掃和收拾。
狗也說不清為什么,反正他就是想給孩子們留下個好印象,讓自己永遠留在他們美好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