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員“總教頭”黃偉芬

京袖

自從2003年神舟五號載人飛船成功發(fā)射以來，人們記住了楊利偉、聶海勝、翟志剛、劉洋、劉伯明等航天英雄。但對于選拔這些航天員并對他們進行培訓的幕后英雄——現(xiàn)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航天員系統(tǒng)設計師黃偉芬卻知之甚少。

2021年9月16日8時56分，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與天和核心艙成功實施分離，3名航天員在空間站組合體工作、生活90天后，即將返回地球。

距離航天員返回還有20多個小時的時候，黃偉芬就為迎接他們回“家”忙碌起來了。她先是主持放行評審，從各個崗位職責、技能到航天員公寓和各類檢查點的布置，再到航天員回“家”后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親手抓落實。另外，航天員撤離核心艙后，黃偉芬還要為他們善后，比如撤離時艙門有沒有關好，艙門檢漏是不是正常，服裝也要做氣密性檢查。“退房”之前，航天員還要在地面科技人員的配合下，完成空間站組合體狀態(tài)設置、實驗數(shù)據(jù)整理下傳、留軌物資清理轉運等工作。

黃偉芬不但要關注航天員的返回過程，航天員返回地面后的身體機能恢復也是她要關注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在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之前，我國已有6次載人太空飛行，尤其是神舟十一號飛船在太空飛了33天，黃偉芬和團隊對航天員的生理和心理指標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入。航天員長期飛行以后，失重環(huán)境對人的骨骼肌肉、心血管系統(tǒng)都有很大影響。航天員返回地面后，要重新適應地面重力環(huán)境，半年時間才能恢復正常的生活、工作和訓練。在此期間，不能讓他們站立，要做好保護措施，遵照循序漸進的原則，整個動態(tài)維護、跟蹤、觀察則需要一年左右。航天員從訓練期一直到飛行任務結束，生理、心理等方面所經(jīng)受的考驗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其實，從神舟十二號飛船發(fā)射升空開始，黃偉芬就和聶海勝三人飛行乘組密切溝通，時時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和他們一起度過了難忘的90天。

在黃偉芬眼中，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三人都很敬業(yè)。2021年6月17日凌晨2點30分，他們就起床做進艙前的準備，然后進艙等待發(fā)射。入軌之后進行組合體的環(huán)境建立，一直忙到晚上11點多，甚至12點多才睡覺。考慮到3名航天員十分辛苦，黃偉芬安排他們多睡半個小時，沒想到航天員早上6點準時起床了。

黃偉芬清楚，長達3個月的太空生活，對航天員們的耐受力也是個巨大的考驗。平時，她與航天員密切溝通，在心理建設上給他們一些建議，為他們做好心理疏導。

航天員在太空工作、生活期間，有問題隨時可以和地面工作人員溝通。有一次，黃偉芬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號碼很陌生，接起來后，熟悉的聲音讓她一愣：原來是聶海勝從太空打來的。聶海勝向她請教了幾個專業(yè)問題，得到完美解答后，這場天地通話才結束。

2003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位航天員楊利偉搭乘的神舟五號飛船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在天上看到的、感覺到的，告訴負責選拔和培訓的黃偉芬：“感謝您，黃主任，您的訓練是管用的。”黃偉芬則稱贊楊利偉的表現(xiàn)太完美了，給他打100分。

神舟五號飛船上天前，第一梯隊選出了3名航天員，可最后只能上去一名，當時黃偉芬投了楊利偉一票。在她的心目中，3名航天員都很優(yōu)秀，很難取舍。她對3人各方面的訓練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綜合發(fā)射前準備期間的表現(xiàn)，最后鄭重地投了楊利偉一票。

2003年10月15日，楊利偉出征工作準備完畢后，黃偉芬和翟志剛、聶海勝來到航天公寓，圍著楊利偉開心地說話。其實，黃偉芬內(nèi)心是忐忑的，因為她知道，航天飛行是一項高風險事業(yè)，尤其是在上升和返回過程中，發(fā)生意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黃偉芬見翟志剛和聶海勝在楊利偉身邊輕聲叮囑著一些細節(jié)，這樣的場景讓黃偉芬感動不已，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轉身進了衛(wèi)生間。

對著衛(wèi)生間的鏡子，黃偉芬淚流滿面，但她提醒自己不能哭，因為自己是現(xiàn)場指揮，如果不能控制好情緒，后果不堪設想。于是，她擦干眼淚，洗了把臉，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讓黃偉芬欣慰的是，楊利偉表現(xiàn)優(yōu)異。進艙、發(fā)射、返回三個關鍵點，楊利偉心率一直保持在每分鐘70余次，發(fā)射時心率只有72，冷靜極了。國外有的航天員進艙時，很緊張，心率會加快。而中國這次是載人首飛，上升和返回時，航天員要承受相當于自己體重近10倍的壓力，呼吸十分困難，楊利偉卻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心態(tài)。

神舟五號飛船將近一天的飛行里，需要進行200多次各種各樣的操作，楊利偉每次操作都準確無誤。在飛船里，他戴著航空手套用手持操作棒按電腦鍵盤，雖然很難操作準確，但也萬無一失。楊利偉在飛船上發(fā)出過很多指令，最精細的“倒計時3秒”，也操作得絲毫不差。

黃偉芬被譽為航天員“總教頭”。平時，她帶領訓練團隊與航天員朝夕相處，非常默契。從2004年3月開始，她帶領12名航天員按照訓練大綱，按部就班的進行訓練，同時開始撰寫多名航天員同時上天的選拔標準。因為從“神舟六號”開始，要有2名或3名航天員同時上天，航天員的配合是否默契，工作、生活習慣方面是否協(xié)調(diào)，以及性格上是否搭配都至關重要，這些都成了黃偉芬選拔時考慮的重要因素。此外，理性、勇敢、果斷、情緒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強、能夠清楚地表達自己、能和旁人順暢溝通等也是選拔航天員的必要條件。航天員體質訓練還有個特殊要求，不能出現(xiàn)任何運動損傷，更不允許有傷病發(fā)生。

對于神舟十二號飛船3名航天員的選擇和搭配，黃偉芬有著科學而縝密的考量。神舟十二號飛船發(fā)射的前一天，擔任航天飛行任務的航天員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公開亮相，聶海勝擔任指令長。之所以選擇聶海勝三人乘組，黃偉芬經(jīng)過了通盤考慮，考慮的因素包括這次任務的特點，每名航天員個體特點和任務的匹配性，航天員的經(jīng)驗、年齡和新老搭配、以老帶新的構成，以及彼此之間心理相容性、配合能力，等等。

如今，神舟十二號飛船飛行任務圓滿結束，3名航天員的出色表現(xiàn)證明了黃偉芬在選擇航天員方面的獨到之處。

上高中時，黃偉芬就是學校的風云人物。1981年高考，黃偉芬考出499分的高分。填報志愿時，父親鼓勵她：“國防科技對一個國家至關重要，還是報這方面的大學吧！”于是，黃偉芬報考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器設計專業(yè)。畢業(yè)后，她又考取著名生理學家劉光遠教授的研究生，學習重力生理專業(yè)。研究生畢業(yè)后，她對飛船系統(tǒng)、航天醫(yī)學、航天工程等眾多專業(yè)均有涉獵。1992年，中央批準立項實施“國家載人航天工程”，也叫“921工程”，黃偉芬被委以重任，負責選拔和培訓航天員的工作。328914AB-F61E-4124-8E19-47EC583A36D2

黃偉芬面對的是一個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注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航天員需要承受超重、失重、低壓等特殊環(huán)境因素的嚴峻考驗，挑戰(zhàn)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極限，因此，如何訓練出優(yōu)秀的航天員，教練員的角色尤其重要。

航天員選拔出來后，黃偉芬?guī)е蛔?0人的團隊，承擔起了教練員的任務。但是這個角色需要怎么做，沒有范本。黃偉芬?guī)ьI團隊用5年時間進行了七大類、100多個課目的訓練教學，撰寫了中國第一部航天員訓練大綱。當時，中國科學院院士王希季作為評審專家組領導，高度評價這部訓練大綱：“如果按照這個訓練大綱訓練，中國航天員上天沒問題。”

黃偉芬和團隊按照大綱訓練，實踐中摸索完善出八大類、百余個航天員訓練課目，每個課目又有很多訓練單元，涉及醫(yī)學、生理、心理，還有科學理論和工程技術等方面。訓練中，黃偉芬從不把自己當女性，航天員訓練的內(nèi)容，她全經(jīng)歷過。離心機、轉椅、四柱秋千等科目，她沒少體驗。就連跳傘這種頗具冒險色彩的項目，她也親身體驗過。她說，沒有體驗，就不能設計出完善、有序的訓練流程。

航天員訓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其間要經(jīng)歷各種挑戰(zhàn)、考驗、檢查和評定。而且，只要航天員不退役，訓練就不能終止。從預備航天員開始訓練，到具備執(zhí)行任務的能力，大概需要4年時間，相當于上了一個大學，但比大學的本科教育難得多。

在給航天員訓練的過程中，發(fā)生了許多讓黃偉芬感動的事情。飛船上升過程中，航天員承重超過4個G，也就是4倍于自己體重的壓力，返回的時候低一點，3個多G。但應急逃生的時候，過載就會比較大。2018年10月11日，俄羅斯聯(lián)盟號飛船發(fā)射失敗，兩名航天員啟動緊急返回程序，安全獲救。后來，一個航天員說他當時感覺到有6到7個G的超重作用，胸口像壓了一塊7倍于自己體重的重物，讓人喘不過氣來。黃偉芬的訓練大綱規(guī)定，我國的航天員要做到承載8個G，才能評優(yōu)。航天員每年做兩次測試，測試時，離心機上設有紅色按鈕，航天員只要受不了，就可以按動紅色按鈕，離心機就會停下來。但這么多年，沒有一名航天員使用過這個按鈕。

有一次，黃偉芬對兩名航天員進行水下失重訓練，其中一臺儀器出現(xiàn)故障，需要修理。由于不清楚要修理多長時間，黃偉芬建議兩名航天員脫下訓練服休息等待。航天服脫下再穿上，多充一次氣，就會縮短一次使用壽命，兩名航天員堅持穿著訓練服等待，讓黃偉芬很是感動。

作為航天員選拔、培訓的“總教頭”，57歲的黃偉芬是忙碌的，忙得她曾經(jīng)連女兒在學校哪個班都不知道。然而，她說，當自己的理想、追求有幸與國家的重大科技發(fā)展需求交匯對接時，所有的苦都是樂，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328914AB-F61E-4124-8E19-47EC583A36D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