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話蘆葦

初守亮

夜雨蒙蒙，獨感寂寥，遂臥床呆呆遐思。隔窗，看窗外葦影散動，思緒不經意間想起年少之時，常于葦蕩玩耍，舒心愜意。憶往昔，童稚時經歷點滴，趣味甚濃，清晰難忘。

老家的房子，土坯紅瓦。箭桿般高粱秸，置籬笆墻一隅，稀稀疏疏繞籬竹。無設想，意識隨心，為天地方圓有序，卻不影響寬敞坦蕩，清晰的視線依然一望千里。西屋是我的起居地，讀寫臨摹可隨意。晨曦剛過，第一縷陽光射進來，于是，窗明幾凈，心情舒爽愉快。窗下簡易書桌一張，上有若干雜書無章，各類報刊筆紙，擺放紛亂。桌對窗，窗對陽光，溫暖入心。隔窗相望，綠葦柔姿，蔥郁瀟灑，盡收眼底。

生在葦鄉，與葦朝夕相處，卻不厭，并一直喜愛至今。老家的葦蕩，兒時的樂園，永遠的記憶！清明時節，葦高齊胸，綠意照人。正值回家的鳥兒建巢之時，鳴聲悠揚，如歌，醉人。早或晚窗下閑坐，望葦如癡，沉溺思緒。爽風送葦香而至，清淡舒適，隨即睡意漸濃。中秋，蘆花一開，潔白如雪，很柔的樣子，卻沒有散絮，婷婷如美人靜立。明月下，銀輝灑落，與蘆花相映，各顯其姿，蘆花弄月月弄影。風輕，沙沙簌簌，如竊竊私語，似女兒心事，面對月，淺淺如訴。故鄉蘆葦之多，可謂蘆葦蕩。湖渚臨水，高地洼坡，河灘馬道，縝密重疊，如綠錦。風來搖搖曳曳，沙沙作響，如海濤滾來，蔚為壯觀。葦塘夾河蒸汽飄渺氤氳，迷迷蒙蒙，恍如仙境。葦葉狹長而有型，清脆而有色;如遇霧雨輕灑，露滴甘霖。其節堅韌，節間修長挺拔，型如竹，婆娑柔韌，韻致淡雅。其根粗壯，未出土時先有節，節節白潔如蓮藕，出于污泥而不染，深扎泥土，渴飲清泉。其品堅貞，不折不屈;其性超然空靈，凈化塵心。是以葦與湖泊清泉相照，與白云鳥雀成趣。故鄉黃河三角洲濕地麻大湖區，地洼水廣，蘆葦綿延數里，其中湖渠溝汊，縱橫交織;荷塘柳塢，星羅點綴;有灣河草徑，阡陌蜿蜒，醉人美景，美不勝收，乃桃源福地。

成長于葦鄉，抬頭見葦，與葦共棲。兒時愛葦，如今依然愛葦。常視葦為友，與葦對話，與葦交心。哲人說：“葦有思想，人就是會思考的蘆葦。”葦其型挺拔堅韌，性剛正勁拔。亭亭凈植，不枝不蔓，其葉色青翠蔥蘢，肥瘦適中，修長敏捷。傍晚，風輕，霞殘，孤雁悲鳴。蘆葦搖曳有聲，繚亂心境。月兒俏現葦梢，光影慘淡，有輕煙絲絲縷縷，久久徘徊飄浮，朦朦朧朧，繾綣纏綿，不愿離去。憑窗而望，有蘆花影影綽綽，裊裊娜娜，時而隱于葦身之中，時而搖曳葦影之上，如舞輕起，飄渺瀟灑，婆娑裊娜。虛幻中難辨其形，依稀仿佛，讓人遐思。

葦常與風為伴，與鳥為友，與朝露晚霞共歡。有風顯其姿，鳥鳴生靈氣;甘露欲滴，使之蒼翠蔥蘢;婷婷水中，沐浴夕陽晚照，如少婦，體態豐腴秀逸。葦身清郁，壁厚而堅;其心略狹。節愈長，愈顯主性，氣清性純;葦之心凈，空明，圣潔無物，與塵垢遠之。風霜將至，其顏衰萎，節節催之而不折。內心堅強，堅守腳下泥土，執著頑強。葦，為文人墨客所喜愛，以言詩情，因瀟灑，多而臨其畫意。

古人愛葦，尤愛其性純心凈，空靈悠遠。現代人卻不盡之。科技發展的今天，葦盡其用，農藝人心靈手巧，為藍，為簍，為席子;織箔蓋房，捕魚工具，深入百姓生活。更有藝師，智慧聰穎，盛裝推出葦簾畫，花鳥魚蟲，樹石山水，躍然葦簾之上，惟妙惟肖。或掛于書房，或懸于客廳，為喜文弄墨者所喜愛。忽憶起孩提時，玩在葦塘，樂在葦塘，笑在葦塘。與葦有怨，與葦有緣。常以葦葉逐卷，為喇叭，為長哨;削葦鉆孔，為笛，為簫。利用葭莩的顫動，清音妙曲，飄飄而出，音韻悠揚。仍記憶猶新！

天下萬物，過剛雖鋒卻易折，至柔雖韌卻無骨。然，葦為風而舞，為風光而秀，且品行高潔，誠實執著，深扎黃土。以人當如葦，恰適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可莫過于放縱，左右適度為宜。事微則悠然淡之，事重則積極慎之。葦，剛柔兼并，韌而不折不屈，為終極德品。花繁葉茂木秀，終不經風雨。而葦蕩連天，叢林生長，雖縝密卻安然。

雨，黎明方歇。塵隨雨消，葦，翠亮。清風送爽，葦動如故，郁悶消去，心靜安然。口中不覺反復吟誦：秋風細雨落如米，索索蕭蕭蘆葦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