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國醫大師張震“一體兩翼”學術思想論治幽門螺旋桿菌感染

馮蓉 邱景 王英 郭利華

摘要：幽門螺旋桿菌屬致病菌，應歸屬中醫“毒邪”、“外邪”之類，其感染致病于中醫古籍并無相關記載，臨床癥狀將其歸于“胃脘痛”、“痞滿”、“呃逆”等范疇。該病的基本病機是胃失和降，胃氣上逆，主要與感受外邪、七情內傷、飲食不節、脾胃虛弱等相關。郭利華教授結合多年臨床經驗，靈活運用云嶺中醫疏調學派創始人國醫大師張震先生“一體兩翼”學術思想，從“疏肝為體，健脾補腎為兩翼”基本治療理念出發，多以疏肝理氣和胃、補脾益腎健脾治法來論治幽門螺旋桿菌感染，臨床療效顯著，通過淺析“一體兩翼”理論并附郭利華教授運用該理論治療本病的驗案一則，為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的治療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一體兩翼;幽門螺旋桿菌;國醫大師張震;驗案

中圖分類號：R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349（2022）06-0089-04

幽門螺旋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是一種可長期定植在人類胃黏膜上皮上的革蘭氏陰性桿菌[1]，是消化性潰瘍的主要致病因子，與胃潰瘍、胃炎、胃癌的發病密切相關，是慢性胃炎致病及復發的主要因素，為I類致癌因子[2]。感染宿主后不僅引起胃黏膜上皮的損傷，還會影響某些基因的表達，且這種影響貫穿胃癌的整個形成過程[3]，同時幽門螺旋桿菌感染也是慢性胃炎向癌前病變、胃癌發展的使動因子[4]。通過西藥PPI、鉍劑、保護胃黏膜、抗生素等藥物治療可根除部分幽門螺旋桿菌，但隨著抗生素使用廣泛，耐藥增強，復發率也在不斷提高，且根除后臨床癥狀亦不能隨之緩解。相較而言，中藥治療幽門螺旋桿菌感染有良好優勢，治療有效率高、療程相對較短、副作用少且經濟實惠等優點，更易為廣大患者接受。郭利華教授是第三屆國醫大師張震疏調學派學術繼承人，全國第四批名老中醫學術繼承人，從事中西醫防治腫瘤工作30余年，臨床診療經驗豐富，尤擅消化道、肺系等疾病的診療。筆者有幸師從郭利華教授，隨師侍診，受益匪淺，茲將郭利華教授相關診療經驗分享如下。

1 一體兩翼理論

1.1 疏肝為體-肝升于左，肺降于右 張震先生認為由肺吸入空氣中之精氣構成人體之氣來源之一的“天氣”，肝肺二臟為氣之升降出入之原動力[5]。清代《臨證指南醫案》曰：“但人身氣機，合乎天地自然。肺氣從右而降，肝氣由左而升。肺病主降曰遲，肝橫司升曰速。”肝左肺右代表了肝升肺降的功能特性，肝升于左，肺降于右，高度概括了肝肺兩臟的功能特點。肝肺氣機通過一升一降，使得肝肺二臟的生理功能得以實現[6]。于此郭師指出：肝木主升發，肺金主肅降，肺金肝木二者相克，從而達到維護人體氣機平衡調順的目的。“肝木左郁而血病，肺金右滯而氣病”，若左升尤過，右降未及，木反刑金，則致肝肺氣機逆亂，同時，二者既助脾胃升清降濁，又調心腎陰陽互用，肝貫脂于經脈而上輸于肺，兩者共同統帥全身之氣運行，使氣血調暢，經脈通利，臟腑功能協調，其間氣機流轉相互平衡的循環有“龍虎回環”之稱，在氣機正常升降中相輔相成，屬人體氣機升降之外輪。此外，郭師在臨床診療時善將肝肺氣機升降與藥物升降浮沉相互聯系，通過柴胡與枳實互相配伍，一升一降，疏調氣機，清升濁降各得其位;白芍配伍甘草，酸甘化陰，一收一斂，更奏白芍柔肝斂陰、緩急止痛之效。

1.2 兩翼之健脾-脾為之衛，調暢脾胃 《靈樞懸解》云：“脾者主為衛，五臟六腑之護衛也。”故“脾為之衛”，即是形容脾有防護、保衛之職責，如同古代守衛宮門士兵，點明“脾主衛”之功能是護衛五臟六腑不受虛邪擾動[7]。如《靈樞·上膈》所講：“衛氣不營，邪氣居之。”因此，“脾為之衛”的功能失常則不能抵御外部病原菌的侵襲，而幽門螺桿菌感染人體之后是否發病又取決于機體的防御抗病能力以及幽門螺桿菌的毒力強弱。西醫學認為脾臟作為淋巴器官，其有造血、儲血、清除衰老紅細胞的功能且可參與機體免疫反應[8]。因此當“脾為之衛”功能減退，機體防御能力下降時，患者感染幽門螺旋桿菌的機率將增大。同時，脾胃屬土，居中央，主四時，養四臟，脾氣升而胃氣降，斡旋四臟之氣的升降運動，它既可引腎水上濟心火，又可引心火下溫腎水，以助心腎相交;還可引肝升之氣克制肺降之氣，亦可引肺降之氣克制肝升之氣。脾氣升則肝腎之氣皆升，胃氣降則心肺之氣皆降，故稱脾胃為臟氣升降之樞紐[9]。若脾胃功能受損，則氣機升降失常，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月真脹。”除此之外，胃喜潤惡燥，主受納水谷;脾喜燥惡濕主運化，將水谷轉化為精微物質后將其運輸至全身，二者燥濕相濟，相輔相成，若一方發生病變可影響另一方的正常生理功能。可見健脾之衛時，亦需顧護胃陰，調暢脾胃之氣機。郭師亦認為肝主疏泄、脾主運化，肝與脾胃是土乘木克的關系，情志不舒、氣機失暢可致肝氣郁滯，失于疏泄，橫逆乘脾犯胃，脾胃氣機不利，升降失和而致痞滿、胸悶、曖氣等;又有憂思傷脾，思則氣結，脾氣損傷，脾失健運，運化無力，胃腑通降失司，氣機運行不暢，又可見脘脹、痞滿等[9]。因此在治療慢性疾病時，應當特別注重顧護脾胃以安五臟，郭師在此基礎上指出幽門螺旋桿菌感染以中焦脾胃氣機失常之病變為核心，脾胃為氣機升降之中軸，肝失疏泄，犯胃乘脾，胃氣逆亂，中軸樞機運轉失常，受納運化升降不利，治以當疏肝和胃養陰、健脾益氣護衛為主，臨床善用木香行氣走脾胃，能升亦降;烏藥散痞除脹，宣暢氣機;蘇梗芳香降氣，與厚樸配伍，降氣除滿，燥濕化痰;山藥補脾養肝，白術入脾胃經，與茯苓配伍，共奏健脾燥濕利水之效，扶正以助脾陽升清;配以川芎入肝經，通血脈，解結氣;配以枳實除積滯，順臟腑之性，上述諸藥一補一升一通一降，從而使肝脾肺胃升降之氣得復，同時佐以沙參、麥冬、玉竹等藥物益養胃陰，隨證治之。

1.3 兩翼之健腎-水火相濟，心腎相交 心主血脈，主藏神，心氣下降;腎主藏精，腎氣上升。心與腎的關系，主要表現為“心腎相交”，包括了水火既濟、精神互用、君相安位。明·周慎齋在《慎齋遺書·卷一》中說：“心腎相交，全憑升降。而心氣之降，由于腎氣之升，腎氣之升，又因心氣之降”。劉完素提出若水不制火，坎離不交，水下火上，則為水火未濟，是疾病產生的重要原因。心與腎之間的水火、陰陽、精神動態平衡，則人體氣機升降正常。如若心腎不交，水火不濟，則發為疾病[10]。又如《醫貫·玄元膚論》曰：“五臟之真，惟腎為根。”五臟之中脾胃受水火二臟的調節，脾陽根于腎陽又受心火之溫，胃陰源于心陰又受腎水之滋，水火相濟，則有助于脾胃腐熟水谷、變化精微。肝木得腎水的滋榮，才得遂其開發疏泄之性，肺金無心火之克制，才得行其肅降收斂之令[11]。若心腎升降出入失常，氣機逆亂，則他臟必危。郭師總結前人及自己臨床診療心悟，指出心腎為氣機升降出入之根，心腎二臟升降相因，不僅在生理和病理上，相互影響，相互制約，還與其他臟腑密切聯系，共同維持機體的動態平衡。若心腎二臟氣機出入失常，則危及其余臟腑，在調暢氣機之時重視泄水補火、扶陽抑陰，以達水火相濟，心腎相交之效，臨床上擅用炒九香蟲、烏藥溫腎散寒，仙靈脾溫而不燥以助腎陽;丹參、炒梔子清心除煩以資心陰，共固先天之本而達水火相濟之效。

2 典型病案

初診：2019年5月29日：熊某，女，47歲。（門診ID：04109473）。主訴：左上腹不適伴隱痛半年。患者訴半年前無明顯誘因反復出現左上腹不適、隱痛，以胃脘部癥狀更為明顯。于2019年3月29日至云南省第二人民醫院消化科門診行C14呼氣試驗檢測幽門螺旋桿菌結果示“陽性”（具體值為：196），診斷為“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經服用14 d“蘭索拉唑30 mg qd+阿莫西林0.5 g tid+左氧氟沙星0.1 g tid+胃鉍鎂顆粒1袋tid”四聯療法后于2019年5月17日復查C14呼氣試驗檢測幽門螺旋桿菌結果示“陽性”（具體值為：178）。遂停用四聯療法來本院求診，癥見：反復左上腹隱痛不適伴噯氣，胃脘部癥狀更為明顯，飯后每覺飲食停于胃中，似腹中有氣，自下上沖，胃脘滿悶，舌淡苔薄白，脈弦滑。

西醫診斷：幽門螺桿菌感染。中醫診斷：胃脘痛（肝郁氣滯兼脾虛）。治法：疏肝和胃，理氣止痛，兼以健脾。處方：疏調安胃湯化裁。藥物組成：柴胡15 g，炙香附15 g，郁金15 g，川芎15 g，丹參10 g，白術20 g，茯苓15 g，炒白芍30 g，炒枳實20 g，薄荷15 g（后下），木香15 g，烏藥15 g，紫蘇梗15 g，法半夏15 g，豆蔻15 g，炒厚樸15 g，炙延胡索30 g，炒川楝子15 g，炒九香蟲15 g，生地黃20 g，炒雞內金15 g，炙甘草10 g。4劑，2日1劑，每日3次。忌生冷、豆類飲食。

二診：2019年08月14日：服用前方后患者噯氣癥狀明顯好轉，偶感胃脘部滿悶隱痛不適，舌質淡苔薄白，脈沉稍弦。于7月26日至云南省第三人民醫院消化科門診行C14呼氣試驗復查幽門螺旋桿菌結果示“陰性”，上方續服7劑，兩日1劑，每日3次。忌生冷、豆類飲食。

三診：2019年10月08日：患者訴胃脘部隱痛不適感消失，偶感噯氣、脘腹飽脹，舌紅苔微膩，脈滑數。原方化裁：柴胡15 g，炙香附15 g，郁金15 g，川芎30 g，丹參30 g，白術20 g，茯苓15 g，炒白芍30 g，炒枳實20 g，薄荷15 g（后下），木香15 g，烏藥15 g，紫蘇梗15 g，法半夏15 g，炙延胡索30 g，桔梗20 g，山楂30 g，荷葉30 g，焦山楂30 g，雞骨草30 g，虎杖15 g，五味子10 g，炒梔子15 g，炒雞內金15 g，炙甘草10 g，連服7劑，水煎服，3日一劑。2020年1月復查C14呼氣試驗檢測結果“陰性”，隨訪3個月，患者諸證均未發作，日常生活已基本恢復正常，囑患者避風寒，調飲食，暢情志。

按：本案患者自覺腹中有氣，自下上沖，胃脘滿悶，伴見噯氣，食后覺飲食停胃，實屬肝氣犯胃，胃氣上逆而氣機不暢，運化失司，不通而痛所致。肝氣不升，郁于中焦，則先天之氣化上達受阻，胃氣不降，后天之水谷精微下輸有礙，脾虛運化失常，見于水液代謝障礙，為此證之病根。故郭師于“一體兩翼”學術思想的基礎上加以論治，以疏肝健脾，和胃降逆止痛為法，予疏調安胃湯加減。疏調安胃湯是國醫大師張震先生依據疏調氣機湯化裁而成，疏調氣機湯疏肝理氣健脾，調暢全身氣機，同時取木香行氣走三焦之功，除痞滿、散滯氣;厚樸消積導滯、下氣寬中;蘇梗解郁理氣、疏肝活血;法夏降逆止嘔、燥濕化痰;白寇仁行氣開郁、醒脾化濕、止嘔和胃，炙延胡索、炒川楝子、烏藥三藥配伍共奏疏肝理氣、活血止痛之功;烏藥同時溫腎散寒，配伍炒九香蟲疏肝溫脾，理氣止痛，以資腎陽，生地黃養陰生津以佐燥濕助陽之效，炒雞內金健胃消食，諸藥配伍，可疏肝健脾、和胃降逆止痛，兼化痰瘀，調暢全身氣機，強化先后天之本，善治胃失和降，氣滯中焦，脘腹脹滿疼痛不適等癥。二診時患者訴噯氣癥狀明顯好轉，偶感胃脘部滿悶隱痛不適，C14呼氣試驗復測幽門螺旋桿菌結果示“陰性”，故守前方鞏固療效，三診時患者上述癥狀基本消失，但見舌紅苔微膩，脈滑數，追問既往史得知患者血脂偏高，于前方基礎減豆蔻、厚樸、炒川楝子、炒九香蟲、生地，加用山楂、荷葉、焦山楂、雞骨草、虎杖、炒梔子等共奏清熱解毒、祛濕降脂之效，服藥后隨訪3個月，患者諸證均未發作。

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當前發病率極高，且傳播性強，使用西醫治療患者耐藥性及復發率亦高，臨床癥狀緩解收效欠佳。筆者認為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的基本病機是胃失和降，胃氣上逆，主要與感受外邪、七情內傷、飲食不節、脾胃虛弱等相關，治療該病的臨床遣方用藥當以疏肝理氣與調護脾腎相結合的治療原則為基礎來調暢氣機，以維持臟腑氣機的動態平衡，進而疏調中焦氣機失常之證，同時應兼顧他證，用藥靈活，隨證制之。本例患者以疏調安胃湯加減，先服藥4劑幽門螺旋桿菌轉陰，后服藥14劑鞏固療效，療效顯著，值得總結并分享。

3 小結

導師郭利華教授結合多年臨床經驗，靈活運用云嶺中醫疏調學派創始人國醫大師張震先生“一體兩翼”學術思想，從“疏肝為體，健脾補腎為兩翼”基本治療理念出發，治療上多以疏肝理氣和胃、補脾益腎健脾治法來辨治幽門螺旋桿菌感染，臨床療效顯著，充分運用“一體兩翼”理論，拓寬思路，為肝郁氣滯兼脾虛的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的患者治療提供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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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