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瑤,馬曉靜,胡一博,張寶山,2
(1.陜西師范大學 心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2.北京師范大學 中國基礎教育質量監測協同創新中心陜西師范大學分中心,陜西 西安 710061)
學業倦怠是指學生在學習過程中出現的一種心理亞健康狀態。當學生長期處于較大學業壓力之下,就會導致低自我效能感,并且出現逃避學習的行為,也就是說,學業倦怠會對學習效率及最終成績產生負面影響。Guidetti等的一項研究指出,學業倦怠程度越嚴重,學生越難集中注意力。而在長時間學業倦怠無法緩解的情況下,學生極有可能表現出不良學習行為,甚至損害其心理健康引發抑郁、焦慮等問題。Wang等的研究也表明,學業倦怠的增加正向預測青少年抑郁水平的增加。因此關注學業倦怠的影響因素對中學生的心理健康有重要意義。
完美主義被認為是對青少年學業倦怠有重要影響的人格特質,受到了許多學者的關注。它是指一種力求高標準地完成任務的認知行為傾向并伴隨批判性自我評價傾向的個人特質和思維方式,是一種多維度的心理建構,另外青春期又被稱為完美主義發展的潛在關鍵時期。Gaudreau等指出完美主義是影響學業倦怠的主要因素之一。在一項聚合交叉研究中,Garratt-Reed等以126名在校大學生為研究對象,發現完美主義憂慮與學業倦怠的所有要素(疲憊感、缺乏感和憤世嫉俗)直接相關,并通過反復消極思考與疲憊感和憤世嫉俗間接相關。但是,以往許多研究都將完美主義視作一個整體來探討其對學業倦怠的消極影響,而完美主義并非總是對個體產生消極影響。有研究者將完美主義細致劃分為消極完美主義(對自己行動的懷疑、對錯誤的過分擔憂等)和積極完美主義(樂于從事艱苦的工作并獲得樂趣),并指出積極完美主義能夠帶給個體積極影響。Kanten的研究發現,那些具有消極完美主義特質的員工心理健康水平較低、工作投入更少、生活和工作滿意度較低,且他們的痛苦、抑郁和情緒耗竭水平高于積極的完美主義者。由此可見,完美主義的不同維度對個體的行為與感知有不同的影響,且消極完美主義可能成為中學生學業倦怠的風險性因素,而積極完美主義則可能是其保護性因素,例如,雙過程模型就認為消極完美主義總是與學生的學業倦怠高度相關,而積極完美主義總是與學生的學業卷入高度相關,這一模型得到了以482名中國大學生為被試建立的結構方程模型的支持。然而,通過檢索前人文獻,很少有研究關注完美主義的維度與中國中學生學業倦怠之間的關系,尤其考慮到當下中學生面臨相當大的學業壓力,因此有必要就此進行探討。
和積極完美主義相似,自我同情也被認為是學生學業倦怠的保護性因素,它是一種積極的情緒調節策略,主要指在經歷失敗時進行自我關心而非自我批評的態度。自我同情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如情緒幸福感、好奇心、心理彈性,均有積極影響。而當青少年面對壓力時,自我同情也能作為一種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來應對壓力,自我同情把個體從評價體系中剝離出來,并在建立共同人性的基礎上認同自己,是對自己的一種積極情感立場,代表了對自己的善意和關懷,使得個體更有可能抵御危害身心健康的風險因素。Narimani對373名大學生的研究發現,在面對學業壓力時,自我同情會給學生的學業帶來積極影響,降低他們的學業倦怠。因此,在中國,當中學生面臨學業壓力時,自我同情很可能也是其學業倦怠的保護性因素。
社會性別角色理論是理解性別差異的重要理論依據,該理論認為正是社會文化環境對不同性別角色有不同的期待和預期的認知,才造成了性別角色之間的差異。有研究發現,中學生在女性性別角色觀上,女性得分普遍高于男性,表現為女性對自我的期待要比男性高。考慮到現代社會男女平等觀念的發展使得女性比任何時候都更關注自我的成長,以及中學階段個體自我意識的發展,使得女生意識到性別偏見的存在并渴望打破,因此她們同樣面臨學業倦怠的問題。其次,女性相比男性會更多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因此在面臨學業壓力時,女生可能通過向好伙伴傾訴的方式緩解學業倦怠帶來的巨大壓力,而男生可能會采取“硬扛”的方式來應對學業倦怠,反而加劇了學業倦怠對身心健康的不利影響。然而通過檢索前人文獻,我們發現,性別因素對個體倦怠水平調節的結論并不一致,有研究表明個體的倦怠水平會受到性別因素的影響,但也有研究表明性別對學業倦怠各維度均無顯著影響。考慮到男女生在性別角色上的差異以及學業倦怠對中國中學生身心健康消極的影響,有必要就性別在不同因素對學業倦怠的影響中扮演的角色作進一步研究。
綜上,以往的大量研究關注了中學生學業倦怠的問題,探討了完美主義對學業倦怠的影響。然而,作為對中學生發展過程具有重要意義的心理特質,完美主義的不同維度以及自我同情對中學生學業倦怠的影響卻鮮有關注,且性別在學業倦怠與其他影響因素之間的調節機制尚不明晰。基于此,本研究以中學生為研究對象,擬系統地探討初中生學業倦怠的特點及其相關的保護因素和風險因素,為制定緩解初中生學業倦怠的方案提供有效的科學依據。
1.1 研究對象 采用方便取樣法,在陜西省西安市3所中學以班級為單位對初中生被試進行團體施測,共收回問卷907份,整理后得到有效問卷889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為98.02%。
1.2 測量指標
1.2.1 完美主義 采用美國心理學家Frost等編制的多維完美主義量表(FMPS),中文版由訾非等修訂,共有27個題目和5個維度,其中擔心出錯、行動疑慮、個人標準、父母期望屬于消極完美主義維度,條理性屬于積極完美主義維度。項目采用5點計分,1 = 完全不符合,5 = 完全符合。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84。
1.2.2 自我同情 采用宮火良等修訂的中文版的Neff的自我同情量表(self-compassion scale, SCS)。修訂后的量表共包含12個項目,其中5個項目為反向計分。采用李克特5點計分法,1 = 完全不符合,5 = 完全符合。量表得分越高說明自我同情水平就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77。
1.2.3 學業倦怠 采用吳艷等編制的《青少年學業倦怠量表》,該量表包含情緒耗竭、學業疏離和低成就感3個分量表,共16個項目,采用5點計分,1 = 完全不符合,5 = 完全符合,其中7個項目采用反向計分法。量表得分為所有項目的平均分,總均分越高表示學業倦怠情況越嚴重。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86。
1.2.4 一般人口學資料 自編人口學信息問卷,包括性別、年齡、是否獨生、是否住校、是否為班干部。
1.3 數據分析 應用SPSS 23.0軟件進行數據錄入與分析。一般人口學資料采用描述性統計,使用多重線性回歸模型探討初中生學業倦怠的保護因素和風險因素;利用PROCESS宏中的Model 1建立以性別為調節變量的調節模型,探究預測變量對初中生學業倦怠影響可能存在的性別差異。<0.05為有統計學意義。
2.1 被試的一般情況 被調查對象的年齡11~17歲,平均(13.07±0.89)歲;其中男生467人(52.53%),女生422人(47.47%);獨生子女617人(69.40%),非獨生子女272人(30.60%);住校生66人(7.42%),非住校生823人(92.58%)。
2.2 量表得分及學業倦怠的影響因素 測量結果顯示,被試的積極完美主義、消極完美主義、自我同情和學業倦怠的得分平均數為(3.96±0.68)分、(3.19±0.60)分、(3.38±0.63)分、(2.69±0.68)分。以學業倦怠為因變量,以年齡、是否獨生、是否住校、是否為班干部、積極完美主義、消極完美主義、自我同情為自變量,進行多重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是否為班干部、積極完美主義、消極完美主義和自我同情均顯著地預測初中生學業倦怠(<0.001)。見表1。

表1 初中生學業倦怠影響因素的回歸分析
2.3 性別的調節作用 以學業倦怠為因變量,以年齡、是否為班干部、積極完美主義、消極完美主義、自我同情為自變量,性別為調節變量(女性編碼為0,男性為1)構建調節模型,檢驗不同性別群體中5個變量對學業倦怠預測效應量的異同。結果如表2所示,是否為班干部與性別的交互效應、自我同情與性別的交互效應均顯著,能夠顯著預測初中生學業倦怠(<0.01)。簡單斜率分析的結果表明,班干部身份、積極完美主義、自我同情對女性初中生學業倦怠的負向預測更強(<0.001)。

表2 性別的調節作用
學業倦怠是與初中生學習生活息息相關的心理健康問題。當前,越來越多的初中生受到由于學業倦怠的困擾,不僅從個體層面造成青少年本人心理和行為的不良發展,甚至進一步影響其同伴關系和家庭關系。因此,更加全面地了解學業倦怠的影響因素對于促進青少年學業進步、身心健康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本研究發現班干部身份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保護性因素。這一結果與之前的研究結果一致,即相對于未擔任班干部的學生,擔任班干部的初中生的學業倦怠程度更低。而這可能與學生干部具有更高的成就動機水平有關,當學生擔任班干部時可能會賦予自己更多的責任與義務,希望可以在校園生活中以身作則成為同學的表率,這可能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他們的倦怠行為。
多重線性模型結果還顯示,積極完美主義可以顯著地負向預測初中生的學業倦怠水平,而消極完美主義則正向預測了初中生學業倦怠水平,即積極完美主義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保護性因素,而消極完美主義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風險性因素,與相關研究一致。根據壓力緩沖假說,個體的積極特質會緩和壓力對心理健康的潛在負面影響。因此,積極完美主義作為一種典型的積極個人特質,其越明顯就越容易緩和學業壓力帶來的消極后果,從而減少學業倦怠傾向;反之,消極完美主義增加了學業負擔帶來的負面影響,進一步增強學業倦怠傾向。此外,結果顯示自我同情對初中生學業倦怠的負向預測作用顯著,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保護性因素。這一結果與自我同情理論一致,自我同情可能會通過調節對痛苦情境的情緒反應來促進復原力從而減少個體消極情緒,避免消極行為的萌發。也就是說,當中學生具有較高的自我同情時,他們在學業壓力之中會有更多的自我關愛對壓力進行緩解,他們對學習的自我效能感更高,對失敗的恐懼也更低,從而降低學業壓力給中學生帶來的挫敗和疲勞以及學業倦怠產生的可能。此外,研究結果顯示年齡對初中生的學業倦怠的預測邊緣顯著,初中生的年齡越大越容易產生學業倦怠,這與薛紹聰的研究結果一致。這可能是相對于低年級,高年級學生的學業難度、課業負擔、升學壓力都更大,因而更容易出現學業倦怠。
本研究還發現,不同性別對學業倦怠的影響存在一定的差異。相比于男生,女生的學業倦怠更容易受到班干部身份和自我同情的影響。一方面,在社會文化中權威、能動性、理性和其他與成功領導相關的特征被認為是男性化的,這使得人們認為男性比女性更自然地成為領導者。當女生成為集體中的領導時可能促進了一種男女平等的信念,使女生獲得了充分的自信,增強她們的成就動機,并且打破了自性別意識成熟所意識到的性別偏見,因此班干部身份對女性學業倦怠的影響更為突出。另一方面,由于在青春期,女生相較于男生往往具有更加強烈的情緒易感性,且更加善于使用積極的情緒調節策略來緩解學業壓力,從而增強了積極特質如自我同情和積極完美主義對倦怠行為的影響。
綜上所述,初中生的年齡越大越有學業倦怠的傾向,且非班干部的學生更容易產生學業倦怠,消極完美主義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風險因素,積極完美主義與自我同情則是初中生學業倦怠的保護因素;相比于男生,初中女生班干部身份、積極完美主義和自我同情對學業倦怠的影響更加敏感。本研究結果啟示,教師和家長應該積極關注學生的個人特質,了解內在因素對學業倦怠產生的影響,對不同特質的學生進行不同的干預,如培養積極完美主義和自我同情,以減少學業倦怠的發生。此外,學校與家庭需要給予不同性別群體不同的關注與引導,及時了解其情緒和行為的發展變化。同時,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其一,本研究采用橫斷研究的方法,無法嚴格論證因果關系,未來可以采取縱向研究方法得到更為明確的結果。其二,本研究側重研究內部因素對學業倦怠的影響,缺少對外部環境因素的考慮,未來的研究可以從多個角度更加全面地對學業倦怠的影響因素進行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