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是因為我看到那些大人物,有時候居然也會顯得那么渺小。
當然了,當我看到他們的不堪,作為小人物的我,感覺凡夫俗子更多的時候可以如此從容,如此強大。
卑微也許不會有那么多光鮮,但絕對好活。
我對高處不勝寒的理解是,高處有太多的不自由和太深的孤獨。
因為太自由了,就會不自由;因為太熱鬧了,才會太孤獨。
你在仰望諸神,諸神也羨慕著蕓蕓眾生的一切。
你在懷疑人間,諸神在懷疑命運。
我的意思是,只要在人群里,就會羨慕別人,并以此為痛苦。而且,這種仰望絕非是單向的。也就是說,既有下羨慕上,又有上羨慕下,這跟你在什么位置沒有關系。
一個窮人說:“我會有什么讓人羨慕的地方呢?”一個富可敵國卻病入膏肓的人說:“唉,你看,這個人多健康。”
佳思忽來,書能下酒。俠情一往,云可贈人。
是《小窗幽記》的話。
生命可以在一瞬間,如此豪放和自在。
誰也料想不到,自己能活到多寥廓和多幽深,如果要的足夠少,而放下的足夠多。相反,若每天抱怨和仇恨,也分明可覷見,生命可以活到多狹隘和多窄憋。
每個人的高度和寬度,就是活著的境界。
世間遍地煩惱人,有時詩意地縱情一把,便是逍遙客。
我喜歡對方是莊重的。
因為莊重生威儀。在對方的認真里,既可以領受到予你的正式感,又容易觸摸到自我的敬畏感。
彼此的尊重就是這么來的。
但莊重,并不意味著板著面孔,也不意味著居高臨下。少了靈動的莊重,就會做作;少了親切的莊重,必然顯得假惺惺。
一句話,凡事太一本正經,就不好玩了。有的人,無論大事小情,都要端著個架子。你發現,這樣的人,連一本正經都算不上,只能叫一本“假”正經。你不愿接近這樣的人,也就無法談得上尊重。
真正的莊重是有溫度的,這種溫度就是人情味兒。他居高位,你卻從沒覺得高高在上,他與你隔著距離,卻始終感受不到距離。
這樣的莊重,必然親切。它的內里包裹的,不是一顆世故心,而是一顆童心。
讀過余秀華的詩文,我覺得余秀華寫得比我好,我甚至認為,她比絕大多數人都寫得好。
我平靜地敘述這樣一個事實,只是因為好多人罔顧事實。
欣賞別人的優秀,本身就是件十分優秀的事情。這其實也沒什么難的,只要大度一點就夠了。這個世界有些人,自己不好,并不希望別人好,更不愿意別人比自己好。如果打壓不了別人,他們更愿意自大。自大之后,便覺得誰也不行了。的確,狂妄可以掩蓋人的無能。
天生謙卑的人,也不是天生優雅。謙卑就是向內懂得自省,向外樂于欣賞,內省優于他人,欣賞天賦雅意,優雅也就這么產生了。
才能可以是氣質的一部分,而真正的氣質必然是坐在路邊為他人鼓掌的氣度,它是一個人人格力量的外化。希望別人好的人,是沒有敵人的,相反,他贏得的朋友,會為他的人生帶來的更多。
乍交之歡,不如久處不厭。
朋友,終是那些久處不厭的人。
這些人固然有吸引你的優點,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讓你難以容忍的缺點。你跟他們未必相處得有多融洽,但一定很輕松。
即便貴為知己,我相信,對方在你眼里也必定不是完美的人。從情理上講,自己不完美,就難以見識對方的完美。從事理上講,只要是有血有肉被欲望所左右的人,就不可能完美。所以,無論是誰,這一輩子想要找一個完美的人是不現實的。千里萬里,城市鄉野,不是你走得不夠遠,也不是你不夠幸運,而是這樣的出發本身就是錯的。
當然了,兩個人最終臻于完美,可以靠磨合完成。磨合是什么呢?不是你征服我,我投降你,而是你讓我一點,我讓你一點,在彼此的體諒和理解中完成。
這么說來,完美是很簡單的,也是很艱難的。因為,把一件簡單的事交給漫長的歲月,最后磨礪的,是自己的心性和耐力,當你為對方抵近完美的那一刻,你發現,你個人早已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