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石油危機要來了？

金姬

2022年3月21日，西班牙巴塞羅那，卡車司機參加示威活動，抗議對俄制裁讓油價飆升。

當地時間6月13日，美國普通汽油平均價格升至每加侖5.10美元（約合9.08元人民幣每升）。白宮表示，拜登將于7月13日至16日訪問中東地區，外界猜測和高油價有關。

2022年初以來，世界原油價格就一直處于上漲的趨勢，到俄烏沖突后更是一路飆升，輕松突破每桶100美元大關，最高時超過130美元。因此，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國家都深受高油價之困擾。

人們擔心，“第四次石油危機”漸行漸近……

美國汽車協會（AAA）的最新數據顯示，當地時間6月11日，全美平均汽油價格升至每加侖5.004美元（1加侖約為3.7升）。這是美國歷史上平均汽油價格首次突破5美元，而一年前這一數據僅為3.077美元。一年來，美國汽油價格飆升了62%。

對于美國消費者來說，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據美國《新聞周刊》新聞網站報道，美國高通脹下油價暴漲給消費者帶來壓力，許多美國民眾開始典當槍支、結婚戒指，甚至是遺產來換錢。

美國得克薩斯州一家典當鋪老板埃爾塞爾·加西亞（Eilsel Garcia）表示，當地越來越多民眾通過典當鋪變賣個人資產以支付汽油費用，物品涉及槍支、工具、電腦、電話、游戲機、結婚戒指等，甚至還包括祖母的遺產和傳家寶等。

達拉斯一家店鋪所有者也表示，當鋪業務正在增加，顧客的數量前所未有地飆升，“汽油和雜貨是人們的日常所需”。

得州一名參議員6月18日在社交平臺推特上稱，美國人正在典當個人物品來支付油費，這就是美政府所說的“正在改變人們的生活嗎？”

事實上，美國政府為了應對高油價而忙得焦頭爛額。

據美國一位財政部高級官員表示，隨著美國汽油價格攀升至創紀錄水平，以及遏制通脹成為經濟政策重點。美國政府官員正在試圖找到既可以穩定全球油價，又可以懲罰俄羅斯的方法。財政部官員稱，當局正在研究俄羅斯石油生產商的盈虧平衡成本以及石油運輸方式的細節。

美國總統拜登，則一次又一次向民眾表達自己為解決“高油價問題”而不斷作出的努力。

當地時間6月20日，拜登表示，自己正在考慮建立汽油免稅期，這可能會將每加侖油價最多降低18.4美分。

拜登曾嚴厲指責美國石油企業，抱怨?？松梨凇百嵉谋壬系圻€多”。拜登還指責石油巨頭故意利用供應短缺的危機來增加獲利，卻沒有利用獲得的巨額利潤來進行更多鉆探，而是回購股票，以此來逃避交稅。今年5月，美國眾議院通過了允許拜登發布能源緊急狀態宣言的法案，將企業過度上調汽油和住宅燃料價格定為非法行為。

美國歷史上平均汽油價格首次突破5美元，而一年前這一數據僅為3.077美元。一年來，美國汽油價格飆升了62%。

拜登的“抱怨”不無道理。埃克森美孚今年2月公布的季報顯示，該公司實現了七年來最大的季度利潤。殼牌公司5月公布的一季度利潤更是創下歷史新高。美東時間6月3日，?？松梨诤脱┓瘕埖墓蓛r一度升至歷史新高。

與此同時，拜登政府為了降低油價也打出了“組合拳”——從美國戰略儲備中釋放了大量石油，并擴大使用乙醇混合汽油。美國能源部6月14日宣布出售第四批規模為4500萬桶戰略原油儲備，以降低油價。同時，美國財政部還公布了5月24日公開出售戰略原油儲備的中標方，這批原油預計在6月15日至7月31日之間投放到市場。

此外，拜登政府6月中旬還致信能源公司敦促其提高煉油能力，但這些努力尚未顯著降低價格。

白宮在努力降油價時，美國參議院也在考慮對石油巨頭收“暴利稅”。

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羅恩·懷登（Ron Wyden）的一名助手6月中旬透露，懷登計劃提出立法，對石油公司的超額利潤征收21%的附加稅。據該助手透露，懷登的法案將對年收入超過10億美元的石油和天然氣公司的超額利潤額外征收21%的稅。這21%的稅不屬于任何常規所得稅，而屬于額外增收的稅費。

與其他正在擬議的暴利稅不同，懷登的這份法案將根據企業利潤率而不是石油價格征收暴利稅。根據該法案，油氣公司收入中，利潤率超出10%的這部分利潤就會被視為超額利潤。據透露，這筆稅款預計會達到450億美元，美國會將把這筆稅款用于補貼普通消費者。

懷登在一份聲明中表示：“當美國人花更多的錢來加滿油箱時，大型石油公司卻賺取了創紀錄的利潤，它們用大規模股票回購來獎勵CEO和富有的股東，利用稅法中的特殊漏洞來達成幾乎不用交稅的目的。”

美國最大的石油行業游說組織美國石油學會（API）回應稱：“美國政策制定者們應該把重點放在增加能源供應和降低美國人的成本上。對我們的行業征收新稅只會起到相反的作用，只會在最需要投資的時候打擊投資?！?/p>

本國石油企業如此“不給面子”，拜登不惜“食言”去沙特尋求轉機。CNN指出，拜登計劃于今年7月對沙特的訪問將徹底推翻他上臺前的競選承諾，當時拜登稱沙特為“賤民”，并宣稱要對沙特人權方面進行制裁。

在上臺后，拜登也一直拒絕和沙特領導人會面，兩國關系十分冷淡。然而，拜登不惜“打臉”也要訪問沙特，很難說和能源危機無關。畢竟這已經不是拜登為了油價第一次乞求沙特了。今年3月，為了穩定原油價格，拜登試圖和沙特以及阿聯酋領導人通話，卻遭到兩國領導人拒絕。

對于本屆美國政府而言，想要降低油價，似乎任重道遠。

當美國為了高油價而自顧不暇之際，能源儲備不及美國且更加依賴俄羅斯石油的歐洲到了“壯士斷腕”的地步。

2021年，美國每天從俄羅斯進口近70萬桶的原油和精煉石油產品，遠遠少于歐洲每天從俄羅斯進口的450萬桶石油。

事實上，歐洲是俄羅斯能源的最大買家，其購買量占俄石油出口的一半。根據歐盟統計局的數據，2021年，俄羅斯原油占歐盟進口原油總量的27%，其中約35%是通過德魯日巴（也稱“友誼”）管道輸送到歐盟的。該管道的北線通往德國和波蘭，南線通往內陸國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

5月30日，歐盟領導人出人意料地宣布，歐盟成員國當天就對俄羅斯的第六輪制裁方案達成一致，其中包括最受爭議的對俄石油禁運令，各方同意“禁海運不禁管道”的折中方案。據此，歐盟將逐步削減75%的俄羅斯石油進口，年底前將擴大至90%。而此前最反對俄石油禁運令的匈牙利獲得“完全豁免權”。布魯塞爾慶祝制裁方案的達成，稱這顯示了歐盟的“團結”，俄方則批評歐盟這一“自殘”的舉動“嚴重缺乏常識和合理性”，并稱俄石油將找到其他買家。歐盟強行斬斷與俄羅斯石油的依存關系，被認為不僅將傷害自身經濟，還將對全球能源市場形成強烈沖擊。

位于迪拜的顧問公司Qamar Energy首席執行官羅賓·米爾斯表示，俄烏戰爭改變了歐洲對能源未來的全盤打算。

例如在碳中和的推進上，始終面臨能源瓶頸的歐洲無疑是最積極的，為了完成碳中和的目標，歐洲大力發展新能源的同時對能源結構進行了調整，像包括將天然氣作為實現碳中和最重要的過渡能源。

歐盟將逐步削減75%的俄羅斯石油進口，年底前將擴大至90%。

不過業界普遍認為，天然氣難以成為解決歐洲能源危機的“良藥”。

歐洲的天然氣供給也高度依賴進口，其中俄羅斯出口至歐洲的天然氣量占整體的40%左右，是歐洲最大的天然氣來源地，另外美國、卡塔爾等國也是歐洲天然氣的主要的供應國。為緩解俄烏局勢下天然氣緊張的局面，歐洲多國已經開始四處“尋氣”。甚至有些歐洲國家明確表示，如果找不到足夠的天然氣可替代來源，將不排除被迫回歸到燒煤供能。

5月30日，也就是歐盟宣布第六輪制裁俄羅斯的同一天，以色列能源部長卡林·埃爾哈拉（Karin Elharrar）表示，以色列將在其領海啟動第四次天然氣勘探。據悉，此舉是為了應對歐洲在制裁俄羅斯后所面臨的嚴重能源危機。

當世界各國都在為高油價惴惴不安時，主要負責石油供應的“歐佩克+”的態度也有些反復。

“歐佩克+”是歐佩克（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的13個成員國和以俄羅斯為首的10個非歐佩克產油國組成的聯盟。自俄烏沖突爆發以來，沙特、阿聯酋等海灣產油國正逐漸被國際輿論視為“能夠影響國際格局的新變量”。

6月2日，“歐佩克+”決定在2022年7月和8月將原油產量提高64.8萬桶/天，較此前計劃的增產43.2萬桶/日增加50%。

但6月14日歐佩克最新公布的月報顯示，5月份石油產量下降17.6萬桶/日至2851萬桶/日，遠未達到歐佩克+協議規定的增長目標。

需要注意的是，雖然“歐佩克+”在6月初已同意加快提高石油產量，但大多數成員國其實無法進一步提高產量，一些國家產量甚至在減少。

需求方面，歐佩克對2022年全球原油需求預測為1.0029億桶/日，與上月預測的1.003億桶/日基本持平。此外，6月15日國際能源署（IEA）也公布了最新月報，維持2022年全球石油需求預測9940萬桶/日不變。

這意味著，在需求不變的情況下，減產會進一步推高油價。

面對不斷飆升的油價，拜登3月初向沙特和阿聯酋這兩個中東主要產油國尋求幫助，但兩國領導人都拒接美國總統的電話。美國媒體以此判斷，美國和中東產油國漸行漸遠。部分原因是拜登政府拒絕將也門胡塞武裝列入“恐怖組織”名單讓沙特、阿聯酋不滿，一些海灣國家還認為美國試圖重啟伊朗核協議的做法有損自身利益。

2022年4月25日，俄羅斯布良斯克，當地一處石油基地發生火災。

更重要的是，沙特和俄羅斯多年來一直主導著“歐佩克+”聯盟，共同控制能源生產以實現市場價格的穩定。

3月29日，沙特能源大臣明確表示，“歐佩克+”將把政治排除在其決策之外，以支持穩定能源價格的“共同利益”。中阿改革發展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李世峻認為，沙特對拜登當局的“不理睬”策略客觀上為俄羅斯在俄烏戰場與西方博弈增添了能源籌碼，普京政府也敏銳察覺到沙美“嫌隙”對俄而言是難能可貴的機遇，需要盡快加強與沙特政府的務實聯系。

自從拜登宣布7月要去沙特“走一遭”后，“歐佩克+”方面似乎也積極起來。6月中旬，“歐佩克+”表示，到今年8月，該組織2020年削減的所有產量都將恢復。23國的代表們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們現在正在努力探討下一步行動。

對此，知情人士透露，美國總統拜登準備訪問沙特之際，美國官員正在為沙特及阿聯酋提高8月產量水平作鋪墊，希望幫助油價降溫。中東石油出口國希望用歷史罕見的原油產量換取美國對地區安全的保證，目前他們仍在權衡各種選擇。

“歐佩克+”表態“恢復產量”的這一周，油價也有所反應——美油累計下跌9.2%，布油累計下跌7.3%，均創4月1日以來最大單周跌幅。雖然油價后來又反彈了，但至少讓大家看到了下調的希望。

面對當下的兇猛油價，很多人擔心第四次石油危機一觸即發。

由第四次中東戰爭引發的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機，在當時每桶不到3美元漲至超過13美元，對美國和西方國家經濟造成嚴重沖擊。在第一次石油危機最嚴重的時候，瑞士、荷蘭和西德等國曾采取過“周日禁止開車”等措施，而這些措施在烏克蘭已經重演。

1979年伊朗爆發伊斯蘭革命以及1980年“兩伊戰爭”，導致第二次石油危機的爆發，市場每天有560萬桶的缺口，國際油價從13美元/桶一路攀升到41美元/桶。第二次石油危機對美國和西方國家的經濟再次造成巨大沖擊，西方國家經濟出現“滯脹”。如今，美歐等國也出現了滯漲，雖然并不嚴重，但也不是好兆頭。

1990年，伊拉克對科威特發動海灣戰爭，兩國石油設施遭到嚴重破壞，石油產量驟降。伊拉克占領科威特之后，受到國際經濟制裁石油供應中斷，“第三次石油危機”由此爆發。3個月時間里國際油價從14美元/桶急劇攀升至42美元/桶。美國通脹升至6.4%，經濟在1990年三季度陷入衰退-0.95%，拖累全球經濟增長。

相比于前兩次石油危機，第三次石油危機的影響并沒有那么大，一方面是戰爭時間較短，主要作戰時間在一個月左右。同時，世界其他國家的產油水平也在不斷提升。

外界分析，從經濟特征和周期背景來看，本輪“石油危機”（尚未正式形成）惡化的通脹確實和上世紀70年代的兩次滯脹更類似，尤其是在工資價格螺旋形成和貨幣財政政策的濫用導致的經濟失衡方面，歐美似乎在重蹈70年代滯脹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