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

朱成玉

做著，便聊勝于無

朋友鳴濤指給我看那些白日焰火的時候，我不以為意：那有什么好看的，在白晝的光里，一切都那么微不足道。他說：“那就對了，這微弱的焰火，竟然敢于在白晝里和日光競技，豈不是勇氣可嘉嗎？”

“那也無異于蚍蜉撼樹吧！”

“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架勢，但做著，便聊勝于無。”

“做著，便聊勝于無”，這是令我猛醒的一句話。

鳴濤投資失敗，從一個成功人士跌落為負債累累的打工仔，按照他目前的收入，要還清全部的債務至少需要五百年。換成別人，早跳樓或者破罐子破摔了，可是他沒有逃避，日復一日地工作，精打細算，去除基本的開銷，每日里都可以償還一點點債務。他在這個過程里，也在等待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事實上，他真的等到了，盡管這聽起來像電影里的故事。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愚公每日移掉大山的千萬分之一，卻孜孜不倦地做著。雖然這是神話，我們也不奢望去感動上天，但至少可以讓命運的軌跡發生一點點微妙的變化。這一點點微妙的變化，便足以給山窮水盡的你一個柳暗花明的路口。

瑞典導演安德森的電影《你還活著》，令人回味無窮。在瑞典小城，有形形色色看似普通而又古怪的小城居民，天天神經質地叫嚷“沒有人理解自己”的胖大媽，破壞別人宴席而被宣判坐電椅執行死刑的中年大叔，一邊吸煙一邊念叨銀行基金賠錢的怪男人，口不擇言傷害到對方的爭吵夫婦，聽了二十七年精神病人傾訴已經不堪重負的精神科醫生，一個隨時都會解散的業余樂團，敢于追求愛情哪怕只是夢境的女孩安娜……一段段看似毫無聯系的生活片段，或荒誕滑稽或離經叛道，卻共同講述著人與人之間愛與被愛的悲喜劇。其中，有一個片段特別感人：一個黃昏，一個打扮成搖滾歌手模樣的小伙子坐在窗口彈吉他，屋里臥室的床上坐著一個穿白色婚紗的姑娘。窗戶外面擠滿了人，有人敲窗戶，小伙子站起來打開窗。人們一陣低呼：“噢！”后面有人喊：“新娘在哪兒呢？安娜在哪兒呢？”屋里的新娘站起來，好奇地擠到窗前，“哇！”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這是女孩安娜的一個夢境，她到處尋找米可，期待與之重逢，于是做了這樣一個溫馨而神奇的夢，穿上了白色的婚紗，做蜜月旅行，等候歡迎的人們獻上祝福。即便是超現實的白日夢，那也美好得讓觀眾想齊聲鼓掌叫好。

安德森在影片最后營造了這個夢境，是想告訴我們，即使眼前的生活如何不堪，也請知足吧，畢竟，我們還可以有夢。

這白日里的夢，亦如白日焰火，有這個夢溫暖著，總會抵御一些寒涼。

一天，我又一次看到白日焰火。那是一個飯店開張，熱鬧而喧囂。可是卻無人看得見煙花的美，那是隱于白日的絢爛。焰火的色彩錯過了黑夜的背景，便不易被察覺出來，這多少令人感到可惜，就好比在錯的時辰愛上了某人——沒有天時和地利的愛，終是無法得到世人祝福的，暗自綻放，又暗自凋零，在時光里黯然失色。

但請相信，做著，便聊勝于無。白日里，我們正大光明地把愛說出來，正大光明地行走，攜帶著模糊的影子。陽光給了我們多么大的底氣啊！它灌輸給我們力量和鈣，也灌輸給我們公平和愛。沒有曖昧，沒有貓兒膩，陽光可以殺菌，藏污納垢的地方也可以被清洗干凈。

我的白日，見證我的清白;我的焰火，見證我的執著。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