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墓畔回聲(外一題)

2022-07-15 01:29:35帕蒂古麗
文學港 2022年8期

帕提古麗,筆名:帕蒂古麗,女,維吾爾族,中國作協會員,已出版散文集《跟羊兒分享的秘密》《混血的村莊》《思念的重量》《水乳交融的村莊秘境》《模仿者的生活》《蘊情的土地》。散文《模仿者的生活》獲2012年度《民族文學》獎,2012年度最佳華文散文獎,2012年度在場主義散文獎新銳獎,散文《思念的重量》獲全國散文大賽一等獎。散文《被語言爭奪的舌頭》獲得2014年度人民文學獎。

長篇小說《柯卡之戀》獲得北京市優秀出版物獎,長篇小說《百年血脈》獲得“第六屆中華優秀出版物獎提名獎”、“第三屆向全國推薦百種優秀民族圖書”、北京市優秀長篇小說獎,并被中譯出版社翻譯成英文出版發行。

在山東德州北郊北營村,仲春的晨光灑在蘇祿國東王墓高大的墳堆上,墳土刨得很松,幾株小草正從蓬松的黃土里探出綠芽。同行者在墓地的圍墻外急急地喊:

“走,我們該回去了!”

這句話的回聲在墓地四周撞擊。我驀然發現自己繞著水泥護圍和墓地磚墻恰巧踱出一個“回”。來墓地的每個人,都有意無意間用腳步在墓地周圍回旋轉繞。

“回”字中間躺著的是蘇祿王。惶惑間,我一時難以分清,這個“回”究竟是在喚我回去,還是在喚地下的蘇祿王回去。我第一次驚心于這個平平常常的“回”,內心有一種倏然的警醒。

明朝永樂十五年(1417年),蘇祿國東王巴都葛·巴哈剌與西王、峒王,率340人的大型使團訪問中國,那年蘇祿三位王爺在北京愉快地逗留了二十余天,受到朱棣皇帝的盛情款待。使團離京后,乘船沿京杭大運河南下回國,到達德州時,東王突患急癥,1417年9 月13日殞歿于德州以北安陵鎮驛館。

蘇祿國東王長眠德州,他枕著運河的堤岸,聽著黃河的水聲,不管溫度和濕度是否適宜,這里成了他永世的歸宿。

東王下葬后,其長子都馬含隨西王、峒王等人回國繼承王位,王妃葛木寧、次子溫哈剌(塔拉)(譯音)、三子安都魯及侍從十余人則留在德州守墓三年。永樂二十二年(1424 年),明朝政府派人護送王妃葛木寧回國,王妃葛木寧眷戀東王,次年她再次返回德州,從此再未離開,與兩位王子長期留居德州,直到去世。

現蘇祿王墓東南側,有三個比王墓略小的土堆,便是王妃葛木寧及東王次子溫哈剌(塔拉)、三子安都魯之墓。這個村子里的很多居民,應該就是他們的后代。蘇祿國東王墓不是中國唯一的外國國王陵墓,卻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帶有守陵村落的異邦王陵。

蘇祿國東王的葬身之地最早并無村落,居民除王妃、王子及侍從十余人外,就是明王朝從山東歷城遷來的三戶回民: 馬丑斯、陳咬柱、夏乃馬。因蘇祿國習俗與回族相似,由三戶回民負責王墓祭祀、耕種祭田及家務雜役,所有人同住墓側。

大約在萬歷至天啟年間(1573—1627 年),在東王墓西南立清真寺一座,于安、溫兩姓中各選掌教一人,負責宗教事務。每逢回教大典,掌教率領安、溫全體族人誦經祭墓,成為定例。雖然生活習俗與當地人接近,但在祭祀東王時,后裔還是按照伊斯蘭教習俗紀念,并沒有仿效當地的祭祀儀式。

墓畔長滿守墓者的后人

故國王土,變成不可企及之地,彌留之際,東王對陪自己同去京城、同奔歸途的蘇祿王子說的,少不了這一個“回”字。不能回去的父王,只有以王子回去的形式,完成自己回去的心愿。上一代回鄉的意愿,可以讓下一代承接完成,血脈就像一條河流,哪怕一條分支到達了源頭,也代表這根血脈的回歸。只是回憶起這一段失去了父親的路途,不知道這位王子回國后,會在怎樣的思念和祈禱中度過一生。

按照大明禮制,守孝三年期滿后,王子等守墓人員都可以歸國,但他們放棄了。東王的第八世孫蘇祿國王通述,請求清朝廷將德州守墓人員的后裔入籍中華。后經朝廷禮部查明,準予入籍。東王后裔正式“以溫、安為姓入籍德州”,成為清朝編戶齊民,并逐漸融入回族,結束了“客居”身份。史料記載,兩位王子和仆人隨從學會了當地話,生活變得跟德州人很相像,當地人也對兩位為父守孝的外國王子敬重有加。

德州當地的家族文化逐漸影響著這個新興的王室家族。安、溫家族的孩童在清真寺接受伊斯蘭教基礎普及教育后,也學習漢字以及《三字經》《百家姓》等。家族中出了十幾位秀才,清初,溫泮還成為家族第一位舉人,官至廣東按察司知事。溫憲則通過科舉入仕,累官至知府、道臺。民國時期,安、溫家族還在西北軍中出了一位“不侍二主”的名將安樹德。

東王后裔迄今已傳至第21代。今天的北營村已經擁有七百多戶居民,其中安、溫兩姓占到四成以上,余下的以馬、劉姓居多。全村光屠宰戶就占了八成,并以溫姓最多。據當地人介紹,從古至今,安、溫兩氏修建的房子都分布在王墓的周圍,表現了一種對先祖的尊敬。

本是些回不去的人,卻成了回族,這幾近語言學意義上的一個悖論。東王的隨從及其后人,在墓畔堅守,回去的想法,最終也只凝固在他們作為“回族”的命名里,如今他們與當地的民族融為一體。新中國成立前只允許族內通婚,如今隨著觀念開放,越來越多的王室后裔去外省發展,通婚不再只限于族內。

在北營村蘇祿王御園里,遇到作為管理員的“80后”王室后裔安靜。她笑著說,這里的王族后裔,早已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了,沒有王族的感受,也沒有總想著那塊重洋遠隔的“故土”,現在因守墓而發展起來的北營村,每家每戶都可以用“安靜”兩個字來形容。

近些年,菲律賓蘇祿王王室后裔訪華祭祖越發頻繁,北營村的安、溫家族也有更多機會聽到來自家鄉的聲音。菲律賓的親人們來祭奠蘇祿東王墓的照片,掛滿了蘇祿東王墓旁展覽廳的墻面,人們坐在墓的周圍誦經,說著早已遺忘了的從前,久遠的歲月匯聚在墓前,他們與先祖在墓地旁完成了隔世的團聚。

看著眼前這一切,心中莫名地哀婉。我懷疑自己對“回”字的破譯,只是一己的想象。面對偶然的文化轉向,蘇祿東王后人和隨從,他們當時是哀婉嘆息,還是一心如鐵扎根他鄉,選擇在異地上崛起和重建?

人類在大的文化轉向面前,難以平衡自己,往往是太在乎失去的東西。沒人能將失卻忽略不計而去論得到。面對失卻,應有哀婉。哀婉也許能讓人得到一種精神安慰和心理上的滿足,卻無法彌補和挽回巨大的失去。有時候,在突如其來的生存環境大轉換之際,只怕連哀婉和嘆息都來不及。

有故鄉而不能抵達,蘇祿東王被埋葬在一個大大的“回”字中間。穿過久遠的時間向后看,歷史上一批把自己模仿成當地回民的菲律賓人,他們身上幾乎濃縮了外來者在另一方土地上生命漸漸演進的過程。

墓地周圍古老的松柏,像是一個個隱喻。逝者,可以以一座墓的形式落地生根,守望回不去的故國家園;生者,也可以像樹一樣移植異國他鄉,守望一座經世之墓。一眼望去,墓葬周圍,谷子一樣一茬一茬長滿了守墓者的后人。

生活在另一塊土地上重新打開

在蘇祿東王的墓地,我突然覺得漢字的“問”字與“回”字是這么形似,“回”字是被包圍的,“問”字像是打開了一堵圍墻和一側的門鎖。走向墓地一側的門,我仿佛從“回”字,走到了“問”字。

墓中的蘇祿東王似乎在對我言語:回不去了,就像我一樣,躺在陌生的土地上,曬曬異鄉的太陽。像丟掉累人的行囊一樣,丟下屬于你的一切,學習當地人的生活,讓子孫后代在另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身為王者尚且如此,何況普天之下的蒼生呢?

蘇祿東王及其隨從的后人,是一群特殊的回族,他們從自己的文化偶然闖入了別人的文化。在六百年的歲月磨損里,他們漸漸褪掉了身上所有菲律賓人的印記,隨著一代代與當地居民的融合,他們的節日,他們的服飾,甚至他們的長相,都完全回族化了。這個墓地里,沒有任何能代表蘇祿國的文字,東王亡故后,留下的守墓者和他們的后人,漸漸扔掉了原有的文化,他們的語言、他們的習俗都已湮滅。

當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埋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根似乎被無聲地挪移了,墓地成了他們永遠的故鄉,生活在另一塊土地上重新打開。他們完全融進了這片土地,他們頑強地生存下來,在遼闊的齊魯大地上耕種、收獲,這片寬厚而蘊情的土地喂養了他們。他們將清真寺建在墓旁,墓前還有皇帝題的墓碑,墓碑由一種龍頭、龜身、蛇尾的動物馱著,這種人間不存在的動物叫赑屃。

赑屃這種在漢文化傳說里具有神力的動物,沒能在活的時候馱著蘇祿東王漂洋過海,回到他遠隔重洋的國度。在他死了以后的六百年里,赑屃馱著墓碑,高昂著頭,似乎一直在行進中。它穿過層層的歲月,漂浮在時間的河流之上。這讓人想起這位菲律賓的王,從大運河坐著船一路自京城漂流下來的路程。這塊墓碑將一直被這只不知疲倦的赑屃馱著遠行,從他鄉永遠地往回走,一直走到時間的盡頭。

幸好還有一個“回”字可守

大地上的人們在不斷地遷徙,每個人的命運都在無奈地搬遷和無奈地挪移中變幻莫測。很多情形下,也許我們能夠堅守的就是一個親人的墓,甚至有時候,連親人的墓都被我們拋到了千里之外。瞬息萬變中,我們不知道會在哪一刻喪失家園、喪失語言、喪失文化、喪失生命的原點和能量。

從大地的這一頭遷徙到那一頭,尊貴為王者,尚且命運難卜,半途葬身,難以料想我們的墓,最終會修在哪一段來路和去途中,甚至將來世界的某一處,會不會有一座為我們預備的墓,用來掩埋我們的遺骨。如果我們有碑,碑上會刻什么樣的痕跡,來講述我們在接連不斷的失卻中完結的一生。

我們從世界的這一處行往那一處,不知道會碰上什么樣的風浪,遭遇什么樣的險阻,然后就會徹底地改變我們回歸的方向。我們會在哪里安身,會守住一個什么樣的根?我們會在途中遺落什么?我們又能夠堅守住一些什么?

命運這個聽起來那么厚重的詞語,在一場偶然面前,竟然顯得那么輕、那么薄。甚至不需要戰爭,不需要瘟疫。蘇祿東王路途中的一場風寒,就足以使他的后裔命運轉向、民族變更、文化盡失。這一群喪失了一切的人,代代更迭,如果到了最后,連出發的原點和初心都已忘記,一旦根系枯死,就真的再也沒有還魂的可能了。幸好還有一個“回”字可守,只要守住了一部分,那一部分就成為種子和根,人就可以在那微小的一部分里存活著,繁衍生息。

蘇祿東王巨大的墓,以死亡的形式,向人們昭示著一種生,那是一個用一代代守護者的盼望澆灌的生,而這所有的生命的原動力,就是與墓地建筑形意相同的一個“回”字!他們的根系陰差陽錯地扎在了異國的土地上,回族這個身份和名稱于他們,儼然成為一種心愿的象征。六百年夢回,內心還是聽從著墓畔響徹的“回”聲。

只要“回”這個愿望一息尚存,它就是有生命的一個字!這座墓也就是有生命象征意義的一座墓,因為它的盼望沒有死,它的守護者依然守護著與墓主人相同的盼望,雖然那盼望就如石碑上的刻痕,由于年代久遠,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而守望者以不變的初心守望一座墓的姿態,已經成為這個墓旁強大的文化注解。

關于根與歸根,關于歸人與過客,關于回去和現在,關于我們該回到哪里和我們能夠回到哪里,回不去以后,我們的生活最終會變成怎樣,蘇祿王的墓,將關于文化的宿命昭示世人。

現在,一切靜靜地化為一座墓的形象,回到歷史深處。蘇祿東王的隨從和后人們,六百年來化作大大小小的墳墓,融進腳下的泥土。他們活著的子孫,有的生活在墓地周圍,有的從墓地周圍遷徙四散,扎根別處,這些外來者不外乎這樣兩種宿命。

在墓地門口,我看到一位賣鞋墊的中年女人和一位賣茶葉蛋的老年婦女,她們用當地口音吆喝著。墓地的圍墻根下,我看到許多與泥土打交道的莊稼漢,我看不出他們是不是跟這座墓有關系。我問,你們知道這墓里是什么人嗎?

一個農民模樣的中年男人回答:“我爺爺知道,聽他說是一個外國人,我們祖先守過這個墓。我們早就改種地了,現在這里是景點,不管墓里頭埋著啥人,時間過去太久了,跟我們也沒有啥關系了。”

守著守著,恐怕最后連守墓的人自己都忘記守的是誰了。

我看到有一家人聚集在墓地前的清真寺門口合影,一名年輕人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白胡子的老者,后面站著一對中年夫婦,男的戴著白帽子,女人頭上戴著蓋頭。

中年女人指著墓地旁邊的白房子說,她的家過去就在墓地附近,她的祖先就是守這座墓的。他們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為的是帶孩子來看看自己的根。言語間,他們已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根。我看著那一家人推著輪椅上的老者進了清真寺的門。對于外來客漂泊的靈魂,也許只有他們認同這里是他們的根,才不至于在漂泊的命運中遺失自己。

回去可一定要趁早啊

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像蘇祿東王的后人和隨從一樣的人,雖然沒有把“回”字寫在他們民族的命名里,但作為回不到故鄉的人,他們到死念著一個“回”字。當故土無法回歸,我們將何去何從?我突然擔心自己也像蘇祿東王一樣,成了一個走到半路回不去的人,我更害怕成為一半回去、另一半回不去的人。

從浙江支邊寧夏的我公公,死后躺進寧夏河套平原的黃土里,他的眼睛到死也沒有閉上。他回不去了,跟他同祖籍的妻子守著他的墓,也回不去了。我能聽見他喊著一個無聲的“回”字。他沒有喊出來的那個字,是一曲無法唱出的歸鄉哀歌,只有我這個幾十年來跟他一樣患著嚴重的思鄉病的人能夠聽懂。

我的母親是回族,我不知道她曾祖父以上那些久遠的歷史。我至少知道在半個多世紀前,黃眼珠、棕紅胡子的回族太外公帶著我漢族的外公、回族的外婆和后來成為我母親的那個人,從甘肅天水張家川逃荒出來,到了新疆的北疆以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饑餓相逼,活命成了第一法則,整個家族倉皇遷徙,故園反而成為一個亟待逃離的噩夢。直到晚年,回去道別或走墳故園,才開始成為他們生命里生長出來的迫切念想,而漫長的歲月中,念想延伸的根或慢慢枯干,或被無常的命運斬斷。他們那幾代人直到死去,沒有任何一個再返回過故鄉。

帶著一半的回族血統,現在生活在江南的我,一直想去母血的源頭,認領我的另一個故鄉。我沿著來路一代代上溯,順著原初的根脈去探看,去撫摸,我不知道這樣做,算不算替他們回去。

我身體內的另一半維吾爾族的血脈,渴望著與父親的血脈靠近。父親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從喀什來到了北疆,直到生命終結,也沒有再回過自己的故鄉。父親的墓就在離村莊不遠的地方,我帶著回到父親身邊一樣的喜悅,在我的出生地老沙灣大梁坡蓋了房子。衰老來臨之前,我要做好一切回歸的準備,這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守墓?墓地是我生命的原點,也會是我生命的終點,我只是一直流浪在路上的那一個,一直游動在兩者之間。我們不想成為既不能到達,也無法返回的那一個。我的還鄉,就是返回對生命原點的無限接近中。

現在我是另一塊土地上的那個我,我精通寧波這個地方的方言,那是我父親認為世上最難懂的語言。我諳熟南方人的生活習性,依照他們的習慣行事,除了盡最大的努力遵循能遵循的傳統規則,我按這里的生活方式生活。每天走在路上一片悵惘,腳下的青石板上的苔蘚,都擺出一副不認識我的吃驚模樣,仿佛提醒我,為何煞有介事地錯踏在南方的青苔上。

我半邊腦子在想,死后也許我會葬在寧波東錢湖畔的穆斯林公墓,或許我會滿世界走,最終連自己也找不到自己;半邊腦子又在想,我要在死去之前,回到生養我的大梁坡,好在死后把自己埋進那片鹽堿灘,去暖一暖父親冰冷的白骨。人們還能從我雙眼里看出什么?一只寫著南方,一只寫著北方嗎?抑或是一種分裂?站在生活一側旁觀的那個北方的我,猜不透生活在南方的我在想什么,就像我一半的血脈,猜不透我另一半的血脈。

我要尋回父親的血脈,母親的子宮。我要在所有孕育過他們的地方重新誕生一遍,重新掩埋一遍,重新復活一遍,活成我應該活成的樣子。一年一次親近新疆那塊熟悉的土地,成了我生活中最奢侈的享受,回去可一定要趁早啊,晚了,途中被什么事情一耽擱,恐怕連喊一聲“回”字都要啞了,就像那個客死異國他鄉的蘇祿王一樣。蘇祿王患病他鄉時,回不去了的醒悟是那么可怕!

看到我彌留他鄉的樣子。

我努力使自己在蘇祿王墳墓旁醒著,他的隨從和后人們六百年來在他墓畔演繹的,是另一方水土上的生生不息。突如其來的死亡,讓他眼前的一切變得黑暗,他只能抗拒著走向生命的終點。遇到這客死的王陵,似乎遇到了一個可以讓我入戲的角色,一段為我而寫的獨白。我恨不能借這座墓冢,伴著他鄉的墓畔哀歌,美美地哭上一回。

從遇見這座墓的那一刻起,內心的不安感和安慰感,就化成兩股繩索,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拉扯我的心。不安,是看見墓里面那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安慰是因為幾十年來懷鄉的情感,暫時借助一個客死他鄉者的墳冢得以釋放。

在遇到這座墓之前,我的一些意識是沉睡著的,在這座墓旁,我遇見了另一個我。我的心猛然收緊,她原來一直在那里冷眼看著我在異鄉生活、想念和撕裂,只是我平時一直故意沉浸、奔波在另一些事情當中。她是能夠帶我回到原鄉的靈,我只是她在現實當中的空殼。她很從容,時間、心跳和喘息,都因她的從容變得很緩慢。我就那樣看著她在墓旁踱步,繞著水泥護圍轉圈,踱出一個又一個“回”字。一些意識從我的心底新生出來,很強大,我無力制止,無法抗拒。

這座墓在恍惚中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我多年后彌留他鄉的樣子。人是不是在惶惑中,才更容易接近和抵達自己?我突然想到,一個民族最終能留下的是什么?某個民族引以為榮的服裝,最終可能成為任何一個民族的時裝秀,說明服飾肯定不是。許多人以為可能是語言,蘇祿王的后裔主動放棄了語言,說明他們意識到在與其他民族的融合中,語言可能會是障礙。而宗教信仰從文化學視野下屬于一種文化形態,在社會學視野下宗教乃社會的“意識形態”。那么最終能留下的可能就是一種精神氣 質吧。

佇立蘇祿王墓畔,兩邊是蒼松翠柏、青柳白楊,我躬身撿起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撫摸上面的葉脈。蘇祿王,曾經作為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存在,這里居住過蘇祿王的一個王妃和兩個王子,王族的血脈衍生出的枝丫也曾在這里延續。我沒法比對植物的葉脈與人的血脈到底有什么不同。六百年過去,蘇祿王的血脈從這里漸漸擴散到越來越遠的地方,消融在齊魯大地上,那些細若游絲的脈絡,已經融合在更大的群體中。

墓地的圍墻外,一幢接一幢守墓者和他們子孫的白房子,遠看一片縞素,一重一重朝遠處延展,像一個套一個的“回”字,似乎千萬張口在重復一個字:回!回!回!這個有形的聲音,以王的墓為原點,一層一層的回聲在五月的風中回蕩,在空空的墓地上空像漣漪一般不斷回旋、擴展,自近處的層樓和人群擴散到遠方,直到風流云散,再也聽不到一絲回音……

七 日

第一日 死訊

那幾天我們正在籌錢買新房子,公公的死訊就在新年的前一天到來,似乎存心和誰過不去。買房的事只好先停下來,活人的事可以等等再說,新年的頭等大事變成了買墓地和棺材,籌辦喪事。

丈夫在電話里向居住在南方的親戚們傳播公公的死訊,像是在傳死者的壞話那般不自然,似乎心懷歉意又不得不傳,措辭中盛滿不知所措的恐慌。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對答,只看到他說話的樣子十分古怪,全然不像是在說一件令他哀慟的事,倒像是在說一件令他尷尬的事。而且他用的不是很肯定的語氣,仿佛在傳播一條不怎么體面的小道消息,苦笑中還夾雜著對自己作為傳話者這一角色的懷疑和嘲弄。

電話那頭,親戚們正忙著給他奶奶過百天忌日,也許公公死亡時間與奶奶百天忌日巧合地撞上,令正在吃忌日飯的親戚們格外吃驚,他們在電話那頭的質疑口氣,令丈夫也懷疑起自己父親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死去。他的表情和語氣中夾雜著推卸責任的意味,好像不用這語氣說話,別人就會把公公死亡的責任推給他似的。

丈夫很快找到了辦法來抵抗這個令他恐懼的事實:集聚所有的親人,共赴中衛老家奔喪。丈夫打電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充滿自信和號召力,似乎親戚們去得多些,能改變公公已經死亡這個事實。我知道,他害怕,他需要給自己壯膽。

第二日 奔喪

每天不斷地接電話,深夜不眠地等電話,只為等一個確切的死訊,公公沒有咽氣,我們即使去了,還是要趕回來上班。聽著很殘酷,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去的目的似乎很明確,就是去為他送葬。

站在公公的靈棚前,第一個念頭是懺悔,我奪了他們的兒子后,就把后面的歲月扔給了兩位離鄉背井的老人。借口有姐姐和弟弟在那邊,平時我們很少打電話過問父母晚年的生活,似乎他們都是鋼鑄鐵打的,不會生病,不會寂寞,不會鬧情緒,不會抱怨,不會想念。作為一兒一女的母親,我懂得,一個孩子的孝心,是另一個孩子無法替代的。正如此時我的愧疚,也是別人無法替代的。

若不是公公,我和丈夫恐怕不會走到現在。與丈夫戀愛時,他母親嫌我是異族,且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喜歡筆墨的公公知道我是個搞文字的,對兒子的眼光很滿意。

我相信平時陪伴和盡孝的機會多,對公公去世的內疚和恐懼也就沒有那么深了。丈夫的恐懼或許來自沒能讓公公回鄉養老,也沒能在其身邊替他送終,巨大的內疚在公公的死亡面前轉化成巨大的恐懼,讓他無法心安。

這種恐懼在他的夢里展露無遺。那天他在樓下臨時搭的靈棚里守了一夜的靈,天亮時才上樓休息。躺在公公病逝的那張單人床上,丈夫夢見公公伸手拍他的肩膀,他推搡過去,那只手又拉住他的胳臂不放,他在夢里向四叔呼救。

也許他的潛意識里,是四叔支持我們在南方扎根的,只有他可以向公公解釋和求情。在夢里四叔并不理他。當他從夢里醒來,向四叔和眾親戚敘述完這個夢,大家都默然了。

四叔似乎并不介意公公的遺體在樓下停著,他在樓上高聲跟親戚們說笑:“老太太看二哥可憐,剛過了百天就叫二哥去陰間做伴了,二哥現在又來拉自己的大兒子。”

四叔兩口子也是年輕時雙雙去內蒙古支邊的浙江余姚知青,后來回鄉安了家。言語間有著身在故鄉生死無憂的優越感,雖說樂觀豁達的勁頭倒跟平常并無二致,在這個時候卻讓我感覺有些異樣。也許作為許家家族的力量核心,在眾人傷心時,四叔刻意擔當了為大家寬心的角色。

無論四叔怎么寬心,暗地里我和丈夫都在擔心公公會責怪我們,沒能在余姚為他養老送終。雖然在中衛也有一兒一女陪伴著他,他沒有正式要求過回余姚定居,可我知道他做過打算,想回老家陪老母親。

那年春節,他到出生地慈溪天元鎮走親戚,回來跟我們說,天元的老房子收拾收拾還可以住人。我們只推說舊房子靠著臭水溝,夏天蚊子多,這話題就以環境惡化,小時候可以下去洗澡的小河變成了臭水溝為終結。公公還寫了一個關于治理臭水溝的建議,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公公跟我們說起這事的時候,丈夫也許沒往心里去,可我往心里去了。當時剛到異鄉異地,生活中諸多不適應,對還鄉這個話題比較敏感,我格外能體會一個離鄉者的心緒。

當時我和孩子還寄住在四叔家,丈夫在外面跑銷售,一家人尚無安身之處。后來我們買了套不大的二手房,公公和婆婆帶著小孫女來,都要住在附近的親戚家里。我們買了新房子后,公婆每次來帶著大姑子當廚師,公公親自去菜場采購,恨不得把在中衛吃不到的泥螺和小黃魚都買回來吃進肚子里再回去。只是住不了多久,他們就牽掛著那邊的孫子,趕回中衛去了。

在中衛的七天,我們一大堆從南方過來奔喪的人都特別怕冷,整日躲在暖氣屋子里,只有大姑子跑上跑下忙著買菜做飯,下樓守靈,上樓招呼客人,感覺她在天上地界地跑。

零下二十攝氏度的氣溫,躺在靈棚里的人恐怕已經凍得硬邦邦的了。下樓到靈棚里,點根香,凍得吸溜吸溜,被刺骨的寒風逼到樓上,上來該吃的照吃,該喝的照喝,一頓也沒有省。

第三日 棺木

公公的去世,讓過去一直排斥參加異族死者葬禮的我,想起五十年前,我爹爹不避民族和宗教忌諱,在麥田里看守了一個自殺的漢族人的遺體三天三夜。我突然明白,死亡擺在那里,民族、政治、宗教甚至罪孽的概念頓時消亡了,唯有一具遺體橫亙在活人眼前。

從樓上看下去,小叔子從中寧運來的那口雕花柏木棺材,就像一艘船泊在院子里。也許不該用這樣的比喻,似乎將那口棺材比喻成船,就能使這個客死他鄉者的靈魂得到超度。死亡就是死亡,棺材就是棺材,不存在隱喻,它甚至連一個死亡的容器都算不上,超度只是活人隱秘的意愿。

看了中衛的那塊陵墓,面積很大,沿途都是棗樹和蘋果樹,夏天應該一路上都飄散著花香果香。墓是雙穴的,右邊的位置給婆婆留著。

無端地聯想到跟丈夫去看過的樣板房,從講價買房聯想到討價還價買墓地,從棺木裝飾無端地想到房屋裝修,從拱形的建筑裝飾想到墓碑,活人和死者的境況相差無幾,生與死的居所何其相似。

或許丈夫也有類似的感覺,他說,這次買了新房,他也不一定會住,他想回去陪母親和姐弟,他甚至心思迫切到想提前退休,我聽了只覺得茫然。他想了想又說,如果他退休了母親還在,他就回中衛生活。

我知道,剩下寡母和離異多年的姐姐在家里,他放心不下。公公的去世,讓他覺得家里位置空了出來,等著他填補。或許潛意識里,他想替代公公這個缺失的角色。或許丈夫言下還隱含著想離躺進異鄉黃土中的公公近一些的意味。

第四日 墓地

公公喜歡喝兩杯,他的每一盤下酒菜都是自己做的。幾位老鄉跟婆婆說,除了抽煙,家里做菜的人患肺癌的概率比較高,婆婆聽完大概,血壓瞬間升高了,臉紅得像蒙了塊紅布。

公公從西安做完手術回來后不久,病情就開始惡化,去世前兩個月,婆婆根本不敢去碰這個全身發黑、只剩下細長的幾根骨頭攤在被子里的丈夫,所有的護理工作由大姑子承擔。公公臨死前的一個月,婆婆干脆待在院門口的門衛室里不上樓,夜里也睡在里面,說是替大姑子做門衛。

大姑子說她在樓下忙完上來,看見公公眼睛圓睜著,摸摸人已經涼了。她開始給公公穿衣服穿鞋,慌亂中她發現鞋子好像變得小了,費了很大勁都穿不進去,她擔心公公有話要說,不肯穿了鞋子上路。

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自然是死不瞑目,靈堂里公公的眼睛圓睜著,小叔子使勁往下揉了揉眼皮,隨著他的手離開眼簾,公公的眼又睜開了。回來跟婆婆說,婆婆張圓了嘴巴,神情顯得很慌張。

等到眾人掃棺時,公公骷髏一樣的顴骨上面深陷的眼睛,比先前靈堂里睜得更圓了,只是那眼里沒有光。

小叔子的女兒媛媛偷偷對我說:“爺爺去世,最后悔、最怕的應該是奶奶。奶奶沒有好好照顧爺爺,每天住在樓下的門衛室,從來不回家睡覺。喝水吃飯,都由姑姑燒好了送下去。”

婆婆是跟公公一起插隊的余姚女人,不大會照顧人,但至少讓公公可以幻想有朝一日跟她一起還鄉,這個夢一直做到死前,他還說胡話要回余姚,讓婆婆快點收拾東西。

婆婆因為從小被家里人擠兌,至今記恨在心,一直不想回南方。聽大姑子說,公公被查出患肺癌之前,買好了兩張火車票,要拉著婆婆一起回來看看,婆婆死活不依,躺在地上打滾,抗拒公公的決定。結果公公嘆著氣讓大姑子退了火車票。那時離他去世不到兩年。

婆婆每次來都不肯在余姚久待,喜歡打麻將的她,回余姚最不習慣的是,雖從小在余姚城里長大,如今回來居然叫不齊人陪她打一桌麻將。她的牌友都在中衛,那里有和她一起下鄉的幾十個兄弟姐妹,操持公公葬禮的人,多半就是這幫余姚老鄉。

在中衛那天,婆婆搬出了一本相冊給我看。前幾年余姚知青搞了個聚會,相片上合影的有四十多個人,她數了數說,已經有十幾個不在人世了。這些活著沒能還鄉的江南人,死了都埋在中衛的那片黃土里。

第五日 悼詞

公公是個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一手毛筆字寫得很清雅。中衛的家里正堂上懸掛的,是我給他從一位老書法家那里求來的“人生七十不稀奇”,而他卻在七十出頭時走了。恐怕他南方的肺,生來就不該承受北方的塵沙。

我熟悉公公的筆跡,當年我跟丈夫戀愛遇到婆婆阻攔,他寫過一封長信給我,意思是不要計較婆婆的封建思想,說自己的女兒離異后也是孤身一人,這并不代表她不賢惠。

大概從那個特殊時代過來的人,都有動輒寫信向上級反映問題的習慣。那年過年,公公來我家,給政府寫了一封在我看來很不合時宜的信,信中那種以建設大西北的功臣自居,要求政府照顧后代的乞憐口吻讓我羞愧。我假托已經交給了政府,將信偷偷塞進了抽屜。這次在葬禮上,碰到為公公操辦喪事的余姚知青的頭兒,問起公公的那封信政府有沒有作答,看我遲疑地搖頭,他很遺憾地說:“我告訴過他,那封信應該交給信訪辦,那里專門有人受理。”

本來公公的悼詞是交給我來寫的,我想了好幾天,不知道如何總結公公的一生,最后還是由那個余姚知青的頭兒代勞。丈夫在眾親友面前念了那份悼詞,其中少不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之類的話。有幾句話讓我眼睛發熱:躺在大家面前的這個人,把自己寶貴的一生獻給了第二故鄉,最終將遺體埋進了黃河邊的這片黃土。

第六日 入殮

在靈堂里,我撕心裂肺地喊著要帶公公回余姚。或許在公公的葬禮上,我從頭到尾都在哭我自己吧,哭那個想象中多年以后客死他鄉的自己。

丈夫是個不會落淚的人,我從來沒有見他哭過。那幾天,他只是胸悶氣短,長吁短嘆,即使在公公入殮時,他要哭出來依然很困難,偶爾干號兩聲,那兩聲在一群哭喪聲中,只有我辨認得出來,顯得很不自然。他一跪下就站不起來,每次都由我在一旁連攙帶扶把他拉起來,全身的筋骨似乎被抽掉了,在公公的遺體前他顯得軟弱無力。

我給靈堂里的公公送了六天的飯,那些飯每次倒在一個陶盆里,入殮前,陰陽師把盆子里結了冰的飯菜,用釘棺材的鐵釘撬碎,裝進一個小瓦罐,那只沒有蓋子的瓦罐最后用饅頭封口,用紅底碎花的紙包起來。陰陽師讓我用紅線幫他捧住包了花紙的罐子,在罐口打了幾個活結,說口不能扎太緊,吃的時候不方便。我知道那個被打扮得像一件藝術品一樣的瓦罐,第二天出殯是要被帶到墳前砸爛的,聽他這么一說,心跟著一熱,仿佛那罐子里冰凍的吃食也讓這句話化開了。

入殮時,丈夫用酒精給公公擦完臉后,悄悄跟我說,紗布從臉上擦過去,像擦在冰疙瘩上。我安慰說,凍實了好,無菌,入土后可以保存得完好些。心里忍不住猜測丈夫那一刻的感受。

我跟丈夫說,人不是怕死人,人怕的是看見了自己的死亡。這話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不知道丈夫怕不怕,他有事沒事會喊我一聲,一有空就擠到我身邊來,看著我干這干那,或者叫我陪他出去走走,看看小時候玩耍的地方。他還喜歡走路緊緊扣住我的手指,扣得我手指發痛。這些細微的動作是過去少有的,我明顯感覺出,他想用這種生命的親近,把一些占據了內心的對死亡的恐懼擠壓出去。

第七日 遺像

料理完喪事,我將公公的遺像抱回余姚來了。那幅遺像我在靈堂整整看了六天,公公入殮后,大姑子的兒子馬駿還讓我把遺像抱在胸前,好讓他把兩側的黑飄帶和小白花用透明膠粘住,以防第二天出喪時在靈車上被北風吹落。

不知為什么,一開始我就認定了那張遺像只適合放在靈堂。丈夫卻把它擺在了客房的櫥柜上,遺像正對著我們的臥室門,與屋子里棕紅的色調很不協調。這讓我總覺得從那天起,另一個人接管了這間屋子,每次進臥室,都覺得有個人在門口看著,做什么都不自在。

丈夫知道我們穆斯林是不擺遺像的,我父母從來就沒有照過相。過去我看到漢族人家擺著遺像,目光總是回避。

自從遺像占據了那間客房,丈夫也不再去那邊看電視或者休息,他的活動空間轉移到了客廳和書房,有時干脆就睡在客廳或書房里。他還找了各種理由,說那間屋子睡著有嗚嗚的風聲,在書房和客廳就沒有這種聲音。那間客房靠樓最西邊,窗戶邊上就是巷子,有風聲是難免的,只是住了幾年了,也沒那么在意過。客房反正沒人住,干脆就讓給遺像吧。

我忌憚著那幅黑白照片,本能地將自己的日子與那張遺像拉開距離。大概是受我的感染,丈夫偶爾去客房敬敬香,象征性地去看一眼遺像,客房里一天到晚不開空調,冷冰冰的,沒有人氣。

兒子回來,我和他躲在書房里說說笑笑,這時候我也會想到在西邊客房里的公公,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聽見了我們說笑。這又讓我想起公公蓋了薄薄的被子,凍得硬邦邦地躺在靈棚里,我們一大堆人在中衛暖氣很足的熱房子里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場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跟兒子說,我們去給爺爺上炷香吧。爺爺活著的時候不能來,現在終于可以住在我們家了。

兒子說,我們去陪爺爺看會兒電視。

從小到大,兒子沒見過爺爺幾面,兒子以前總是抱怨,爺爺只照顧媛媛和馬駿,從來沒有照顧過他。現在爺爺死了,他原諒他了。

我和兒子都接受了這個老人以遺像的形式跟我們住在一起。遺像只占了柜子的一個格子,丈夫在像前放了一盒煙,斟了一杯酒。丈夫仿佛把父親接到了家里生活一般,買了幾刀冥幣,說是等到五七焚化。我看了看,有美元、歐元和人民幣。我說,看樣子你要送老爺子出國旅游了。丈夫不置可否地說,老爺子現在出國,護照都免了。

活人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揣度死者。逝者已去,活人還要將日子過下去。我每次進客房拿東西,看公公一眼,公公也看我一眼,他像一面鏡子,每天照見我早出晚歸的不同神情。公公的眼神在鏡片后面不斷變換著,眼睛里有時是滿意,有時是責備,有時是疑惑,有時是安慰。

忙完了,累了,我就去給公公上炷香,在他面前站著,什么也不說,他似乎什么都看見了,也聽見了我的一兩聲嘆息。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成人乱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亚洲 欧美 偷自乱 图片| 色综合国产| 亚洲国产天堂在线观看| 91久久偷偷做嫩草影院| 国产内射一区亚洲| 思思99热精品在线| 国产91熟女高潮一区二区| 韩日免费小视频| 亚洲VA中文字幕| 久久国产精品娇妻素人| 人人91人人澡人人妻人人爽| 亚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无码一区| 久久精品这里只有精99品| 国产精品自在在线午夜| 成年看免费观看视频拍拍| 国产网站免费| 久久国产乱子| 高清无码手机在线观看| 国产高颜值露脸在线观看| 99久久人妻精品免费二区| 97视频在线精品国自产拍| 国产香蕉在线视频|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自慰喷水| 国产亚洲精| 日韩在线中文| 欧美一级专区免费大片| 原味小视频在线www国产| 色综合激情网| 日韩av在线直播| 在线观看欧美国产| 青青草国产免费国产| 国产一在线| 一级毛片在线直接观看| 国产无遮挡裸体免费视频| 日本午夜在线视频| 国产99免费视频| 亚洲欧美日韩另类| 亚洲成aⅴ人在线观看| 狠狠做深爱婷婷久久一区| 亚洲无码精品在线播放| 亚洲视频a| 伊人久久大香线蕉影院| 伊人色天堂| 一区二区理伦视频| 国产精品19p| 亚洲性影院| aaa国产一级毛片| 国产精品视频观看裸模| 成人在线欧美| 日韩免费毛片| 亚洲国产精品美女| 欧美日韩第三页| 色有码无码视频| 女人av社区男人的天堂| 亚洲国产欧洲精品路线久久| 在线日韩一区二区| 在线观看91精品国产剧情免费| 国产不卡一级毛片视频| 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字幕| 久久免费观看视频| 国产农村精品一级毛片视频| 超清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入口| 亚洲高清在线天堂精品| 欧美精品1区2区| 美女视频黄又黄又免费高清| 激情综合婷婷丁香五月尤物| 国产欧美日韩专区发布| 国产久操视频| 极品私人尤物在线精品首页| 91精品人妻互换| 亚洲男人的天堂久久香蕉网 | 亚洲精品无码抽插日韩| 亚洲美女视频一区| 国产精品九九视频| 亚洲第一区欧美国产综合| 亚洲欧美日韩动漫| 在线免费无码视频| 亚洲最大福利网站| 人妻91无码色偷偷色噜噜噜| 欧美一级一级做性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