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隱秘的善良

文/莊瓊珍

母親總說這樣一句話：人這一輩子啊，就是把小孩子拉扯大，再把老人送走，代代循環。

在我小的時候，生活條件不太好，雖不至于挨餓，但也是家家戶戶都窮，而且幾乎每家都有3個孩子以上，我家也不例外。

我家在海邊，有一片如同莊稼地的灘涂。父母就在那里辛勞耕海，養蟶子。隨著潮漲潮落，冬播夏收，謀劃著一年的生計。

每年蟶子的收成時間在6月。母親一到市場就批發給那些前幾天就預定好的小商販，但她一般都會留一些蟶子帶回家。到家后，她把從海里帶回來的土涂抹在蟶子上，然后拿到鄰居莊大嬸的家，跟她說：“今天笸底這些蟶子沒洗干凈，賣不出去了，還是老樣子，折價處理哦！”莊大嬸喜滋滋地對母親說：“沒浸過水的蟶子吃起來就是鮮，可每次都讓你折價，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家里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等母親回來后便問她為何要多此一舉，而不將干凈的蟶子直接給莊大嬸。母親說：“雖然莊大嬸家經濟條件不好，但直接把干凈的蟶子半價賣給她，她肯定是不會要的，之后肯定還會拿些地瓜或別的蔬菜給我們。再說，這是我們自家的東西，也不是特地去買的。”

那時的我少不更事，并未在意母親的話。我只知道，當時我家也很拮據，1斤（500克）蟶子在市場上要賣到3塊多錢，所以也不會經常在餐桌上出現。多年以后，在《佐賀的超級阿嬤》這本書中看到作者島田洋七講述自己的童年故事——賣豆腐的人每天故意捏碎一塊豆腐，說是碰壞了，然后半價賣給貧窮的島田和外婆，島田外婆說：“真正的善良和體貼是讓人察覺不到的。”那一刻，我終于理解了母親。

我工作后的第三年，在機緣巧合下，自己創業了。不管是在創業初期，還是穩步發展期，我都習慣對朋友慷慨，對自己節儉。在創業過程中，我都是一步一個腳印，扎扎實實地前進。

幾年后，通過不懈努力，我終于在城里買了房子，結婚安家了。父母為愛遷徙到城里，跟我們一起生活。每年母親都會回老家祭祖、掃墓，她常輪番差使子孫陪她回家。一次次地強化我們對血緣的體認，讓親情在我們的歲月里綿延。所以，每當老家的親戚有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幫忙，就會盡力去幫，大家都夸我念舊、善良。做這些事，不是因為我有能力，而是因為在母親的影響下，我把對親情的眷戀變成了一種依賴和習慣。

母親沒有文化，說教也不多，但她總是身體力行實踐那些積極向上的道理。她說：“善良的人總會有福報的。”用現在文藝的話來說就是：“善良的人會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這句話在我的人生經驗里得到了印證，所幸余生還長，就讓我一直這么被善待吧！